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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人间世,江湖无日不风波1

随着慕容继贤被擒,此处大部军队已在他的部属掌控之下,至少北乡、燕安这两郡暂时都可安生许多。

而他终于有了闲心,可以静静赏一回北方风光。

北方地形峻雄,气侯偏寒,但此时炎夏刚过,气候倒也适宜。

尤其是此处,层山叠翠,重湖清嘉。烟柳画桥下,荷叶田田,青绿的莲蓬扬着头,似北方女子们野性不羁的笑脸。

荷叶掩映中,有小亭精巧如画,又有一眉目如画的美人正弹箜篌。清澈的音乐透过荷叶飘摇和水声潺 悠悠传出,愈发缠绵柔美。

明明是刚入秋的北乡,却宛如三月江南韶光明媚。

若非亲见,许思颜还真不信偏僻近北疆的北乡会有如此旖旎的风致,而且是江北大将庆南陌的别院。

他忽便想起,若木槿过来,只怕她也会大大惊喜。

这丫头装疯卖傻,避免因状况未明、羽翼未丰时与人缠斗会吃亏,这三年倒也过得逍遥。可到底一直被规矩拘着,在蜀国时又极年幼,想来出门的机会极少。

既然一切安排妥当,陪她在附近多逛一两日应该不妨。

何况,雍王许从悦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上雍与北乡毗邻,当日将许从悦封于上雍,并拨银令其自训府兵,闲时为民,战时为兵,对外宣称是因距北疆颇近,所练府兵既可宿卫王府,又可备以征防,实则是把皇家的一双眼睛按到了这群狐狸中间。

尊贵的皇亲身份再加上自身的不俗实力,才可能震住那群被纵得目中无人的骄横官吏。

许从悦虽娇贵了些,喜欢不时赖回京城住上几日,倒也颇有才干。如今的雍王府,亦是江北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

许思颜想去瞧瞧基本处于许从悦实际控制下的上雍郡,顺便带木槿尝尝那里醋鱼。

他的唇角扬起,一抹轻淡笑意轻轻漾开,柔和恰如此刻桥下的一池碧水。

风过起涟漪,一圈圈荡开的波痕很有规律地划过水面,却似被一处凌乱扰到……

“解语姑娘,解语姑娘!”

有青衣老妪急急奔到那亭里,扑到栏杆边向水中凝望。

荷叶田田,看不到人影,却见方才美人弹奏箜篌的亭子里,只剩了一张茵席和一张箜篌,美人却不见了。

周少锋远远瞧见,失声道:“有人落水了!”

许思颜皱眉,“救人!”

几人忙奔过去时,却听沈南霜道:“大约是投水吧?那女子甚美,我特地多看了几眼,觉得她似乎有些失魂落魄,眼错不见便已在水里了!”

那女子显然不会水,给捞上来时已经晕了过去。

一堆人忙着施救时,已有人在告诉许思颜这女子的来历。

女子名唤花解语,正是慕容继贤送给许思颜的五名美人之一,却是人如其名,不但容貌是五人中最出色的一个,性情也是温柔贤淑,比花解语。

她擅弹箜篌,颇得慕容继贤宠爱。

自然,再宠爱不过是个侍姬而已。若能派上更大用处,慕容继贤丢出去她时也是毫不犹疑。

“她和慕容将军……那罪人很亲近,既奉命接近太子,多半别有用心。如今慕容罪人被太子擒拿,解语姑娘应该是害怕了,才自己投了湖。”

青衣老妪弓着身子小心地回禀着自己的猜测。

许思颜沉吟,“哦,花解语?畏罪投湖?”

青衣老妪犹豫道:“其实……解语姑娘过来这几日,我看她挺和气的,做事也从不逾矩,应该不曾做过对太子不利的事吧?”

许思颜眸光一凝,“你是什么人?”

青衣老妪忙道:“老妪班氏,蒙先帝青眼,当年曾带班入京为先帝和众位王爷唱过戏。如今老了,戏班早就交给子侄们打理。前儿庆将军听说慕容继贤送来这些女孩儿,怕她们没规矩,故荐了我到驿馆帮着管带管带。”

许思颜听闻是庆南陌荐来的,这才点了点头。想来庆南陌早吩咐过她多加戒备,方才注意到种种细节,并毫不避忌直言回禀吧?

成谕在旁沉吟片刻,悄声禀道:“太子,恐怕没那么简单。上次在泾阳侯府,我等查过和绿藻一起进府的那女子,虽然仓促间并未打听到她确切身世,但听闻也是个绝色美女,素穿黛紫衣裳,擅弹箜篌。”

正与眼前这位花解语特征相似。

许思颜负手打量着那落水的女子,却见她被人压于石凳上控水,墨黑的长发湿淋淋直垂到地上,愈发显得脸色惨白,身肢柔弱。

虽是无声无息,口不能言,亦有种令人心生怜意的妩媚。

且很奇怪的,他觉得她似曾相识。

他的记忆力颇佳,几乎敢确定,即使她也曾到过泾阳侯府,他都应该没见过她。

“泾阳侯……”

他嘲讽而笑,“果然是个有心人,这女子着实美貌,美貌……”

他这样说着,却懒得再多看她一眼,自顾往别处游赏去了。

傍晚许思颜回屋,便听沈南霜禀道:“太子,那位解语姑娘已经醒过来了,正过来叩谢太子救命之恩,要不要见她一见?”

许思颜侧头,便见窗外一架凌霜花攀援墙角妖娆而上,胭脂色的喇叭状花朵一簇簇开着,倒也有种小家碧玉的温婉秀丽。

只是不知怎的,他忽觉得还不如种那朝开暮落的木槿好。

好养又好看,而且实用。

若是惹恼了他,尽可辣手摧花,摘了那满支的花朵亦使得, 横竖明日还会重新迸绽,一样睥睨自若地繁盛着。

沈南霜见他只顾盯着窗外,双眸闪亮如星,唇角笑意温柔,再不晓得那思绪飘到哪里去了,不觉一愕。

她忐忑地又唤了一声,“太子,解语姑娘在那凌霄花下等着呢!”

许思颜回过神来,再往那凌霄花下打量,才看到地上跪着的黛紫身影。

他轻笑,“既然她满心想自尽,谁救了她便该是她仇人才是,怎么反要谢我?不过横竖今日无事,且唤进来吧!”

沈南霜应了,出去对那花解语低低吩咐了几句,才领她进来。

许思颜猜着必是在教她些规矩,以免惹他不快,再不曾疑心,惬意地靠在榻上,边品着沈南霜泡的茶,边计算着木槿他们的行程。

北乡距高凉并不太远,便是再怎样地缓缓行着,明日也该到了。

他与楼小眠相交日久,这阵子独自与慕容继贤等众多军中将领和当地官吏周旋,很是吃力,自是怀念从前总在紧要关头助他一臂之力的楼小眠。

不过奇怪的是,他忽然发现,他似乎更记挂另一张笑盈盈的小圆脸儿。

小圆脸儿上生着双大大的黑眼睛,多讨喜多可爱,看着多顺眼!尤其一笑大眼睛弯作一对月牙儿,粉嫩如花瓣般的面庞捏着多舒服……

嗯,地上跪的这女子的确绝美倾城,若是往日,他不免多看几眼;兴致来了调笑几声,也算不负他风流太子的虚名。

可惜,她太瘦,下颔太尖,眼睛里的娇怯柔弱媚态横生,又怎比得过木槿那丫头爽朗谈笑,如一轮明月皓光洒落,潇潇洒洒占尽风流……

“罪女花解语,叩见太子殿下!”

花解语娉婷而跪,雪肤花貌,瑰姿艳逸,明明娇柔妍媚琼花般的女子,却着了一身深黛无纹的衣裳,平白多了几分端庄沉静之气。

沈南霜有些懊恼地盯着眼前女子,心下已有悔意。

或许她不该真的把她引到太子跟前。

这样的尤物,天上少地下无,若太子动了念头,加上她本人的心计,日后她站稳脚跟,却未必有旁人的立足之地。

悄悄窥向许思颜神色时,沈南霜才略略松了口气。

他看似正瞧着花解语温和浅笑,可眼神游离,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

等花解语见礼完毕,许思颜才慢悠悠看向花解语道:“怎么?不想死了?下回想死时万万先说一声,我必不叫人救你,也免得误了你的事儿。”

花解语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却道:“罪女自知罪孽深重,万死莫赎。但承蒙沈姑娘开解,罪女也想通了!蝼蚁尚且贪生,何况罪女年纪尚轻,纵曾失足,若得太子垂怜,也未必这辈子便毁了!”

许思颜便看向沈南霜。

沈南霜红了脸,在他身后悄声道:“成大哥不是说她与泾阳侯有关么?我也盼着能为太子分忧,所以劝了几句。”

许思颜便转向花解语,懒懒地支着额,问道:“你有何罪孽,且先说来听听。”

花解语磕头应了,才缓缓叙道:“先父花天瑞,原是军中一名裨将,因七年前参与剿灭流窜到燕安的山贼时渎职,导致整座村落被贼人劫杀一空,故而被处了绞刑,我也被充作官妓,过了三年不人不鬼的日子。直到……直到有一日慕容继贤遇到我,不知怎地便看上了我,将我带入了将军府……”

“哦!”

许思颜点头,“他于你有知遇之恩,你自当竭力效忠以图报答。”

花解语的面颊便浮上绯色,“是。罪女认定是他救民女于水火,随即便死心塌地跟着他,也……也做了不少不该做的事。”

“比如?”

“比如……慕容继贤想拉拢雍王,遂伺机让我进了雍王府,想引诱雍王成为他们的同路人。”

“从悦?”

许思颜的黑眸渐渐沉寂如幽潭,静静地凝在花解语脸上。

花解语愈发将头埋得低了,“一切都是罪女的过错,的确……的确一度曾和雍王琴瑟相和,形影不离。可雍王做事细致,一边和我好着,一边居然派人查我来历,然后……便知晓了一切,又把我退给慕容继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