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小眠、青桦等便一齐转头看向她。
木槿给看得不自在,红了红脸才道:“无论如何,咱们不能让太子出事吧?父皇身体本就不好,万不可让他因太子再受惊吓。”
楼小眠向圈椅上一靠,轻笑道:“若非亲见,真不敢相信,太子妃居然待太子这般情真意重呢!瞧来传说中太子百般冷落太子妃之类的流言,半点儿也听不得!”
木槿尴尬,脸庞愈发霞光潋滟,恼怒地瞪他一眼,恨恨道:“都说了是因为父皇的缘故……便是我待太子格外好些,也不该被笑话吧吧?楼大哥这是吃醋呢,所以见不得旁人对太子好?”
“我吃醋?”楼小眠失笑,“好罢,既然太子妃一片孝心,咱们还是准备准备,先去和太子会合,也好见机行事。”
木槿应了,却看着楼小眠绝美却苍白的面颊发愁,“可楼大哥正病着,只怕禁不住路上奔波吧?”
楼小眠微笑道:“其实不妨事。和我在一处这么些天,难道不曾发现,我便是病好的时节,也便那样。如今虽病着,每日吃药调养,也不至于病重到什么地步。一路我坐马车缓着些行走便是,你若等不及,可以另备了车赶过去,或者越性骑马,更见得咱们萧女侠威风呢!”
他目光温煦柔和,微笑之际看着精神也不错,便瞧得木槿宽慰了些,忙道:“太子目前应该身在北乡吧?横竖也不远,咱们先遣人马将此事禀报了太子,令他心存戒备,想来以他的才智,应该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木槿还是和楼大人一起坐马车吧,正好可以一路继续聆听楼先生教诲!”
她故意学男子向楼小眠深深一揖以示敬意,顿让青桦、织布掩口而笑。
楼小眠撑不住,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已笑得十分开怀。
二百里外的驿馆里,许思颜正在赏花。
他立于窗口,边欣赏着白日里盛展的木槿,边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接二连三的禀报快捷而低调地传到他跟前。
“太子,吴锦玉出首慕容继贤的文书已经预备好。”
“慕容继贤已经出门,但他几个心腹部属都没过来。他这边若出事,他们随时都能调兵相救。”
“庆将军已拿了太子手谕前去包抄慕容继贤的将军府。”
“慕容继贤快到驿馆了!”
“太子,万事俱备!”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许思颜静默这许久,终于唇角一扬,淡淡答道:“知道了!”
沈南霜奉上茶来,他接过,轻轻啜了一口,微笑道:“这茶仿佛比寻常的香些,怪好喝的。”
沈南霜忙道:“北方干燥,所以找大夫问过,另加了两味益气润肺的药材一起泡,不想反而茶味更佳。”
许思颜点头,“亏你细心,处处想得周到。其余饮食也需当心,咱们防范得紧,他们明着未必能下手,但难保不会暗中思量着动手脚。”
沈南霜轻笑,“太子放心,平时一应饮食用物,我们都曾细细检查,差不多的事全都自己动手,不会给人可乘之机。何况每日所用碗筷俱是银制,谁又下了得手?”
许思颜低头喝茶,细细回味着舌尖的清香,轻笑道:“嗯,有你在,我放心得很。”
放下茶盏,他起身,带成谕、周少锋等前往前厅。
那里,正摆着一桌鸿门宴。
等人入彀志在必得的,却是他许思颜。
沈南霜却凝视那泛着浅浅金黄的残茶踌躇片刻,才跟了过去。
茶盏里另添的药物,她已细细问过大夫,药性虽热了些,但绝对不会于身体有碍。
能如此赤胆忠心细致认真照顾太子的,除了她,这世间只怕已找不出第二人来。
她命中注定该是太子的人,且她必须成为太子的人。
她却不知,那个将药给她的黛衣女子,正抱着一把箜篌,懒懒地站于另一个院落,趁着旁人各自忙乱着准备出场演奏歌舞时,正低低地向帮她整理衣裙的青衣老妪说道:“太子要对慕容继贤动手了!”
青衣老妪轻声答道:“主上吩咐,旁观即可。”
“旁观……慕容继贤完了!”
黛衣女子的话语仿佛蕴了惋惜,可美到妖异的妩媚明眸却闪过快意,“落到许思颜手里,绝不可能再有翻身机会!”
青衣老妪微笑,“解语姑娘该解气了吧?”
箜篌丝弦在纤纤素手里轻轻一撩,不成调的乐声亦如昆山玉碎,如芙蓉泣露,似可凝云驻泉,令人魄动神驰。
她幽幽道:“不解气。”
木槿本就在高凉呆得有些倦了,此时悬心许思颜,遂令人收拾收拾,决定甩下小山般的帐册,第二日便去北乡郡。
泾阳侯、曲赋等人面上虽诚恳万分地挽留了一番,实则如释重负。
派去擒拿许世禾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他们不得不跟木槿请了罪,只说许世禾可能有同党,派出的人找到了却没能抓到他,还伤亡一大批,求太子妃、楼大人多多包涵,最好在太子跟前美言几句……
如此,便是派出去的人落到了木槿他们手上,追究起来也只是在帮忙抓人而已,谁又能分辨出他们的私心?楼小眠看着病快好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再抓点他们把柄,他们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
澹台氏、季氏等盼她离去更是如久旱盼甘霖,只差点没烧香点烛放鞭炮恭送这位煞星快快离去。织布略露了点口风,言道太子妃嫌路上开支大,有悖吴帝勤俭节约传统,又考虑着要不要继续在泾阳侯府呆着。
澹台氏闻知,当即大方捧出一叠银票、两盘首饰、三匣珠宝、四套衣衫,奉作太子妃程仪,供她一路盘缠。
于是,第二日木槿上车后,便与楼小眠赏那晃花了眼的珠宝首饰。
楼小眠摇头苦笑,“我说木槿,别说你那堆山积海排了整条大街的嫁妆,便是皇上这几年的赏赐,都已十分可观了吧?你居然还贪着这个?”
木槿欣赏着手中玉镯,笑盈盈道:“那可不同,这是我自己挣的!”
“挣的……”
楼小眠忍不住斜眼睨她,“讹的吧?”
木槿嫌弃地掷下玉镯又瞧别的,不以为然道:“怎能说是讹呢?这话别人依,连澹台氏都不会依的。她明明是心甘情愿送我的银物,满心只怕我不收呢!”
楼小眠苦笑,“那是,便是民间,若能请走瘟神换得一家平安,也会心甘情愿,甚至倾家荡产在所不辞……”
木槿便狠狠瞪他,“现在居然怪我了?都不是你教我的吗?”
“我……教你什么了?”
“教我量入为出呀!这些日子你扯着我看帐本,不就在教着我怎么斤斤计较,量入为出吗?”
楼小眠结巴了,“斤斤计较,量……量入为出?”
“我虽然有银子,可你不是说,无论治国治家,最忌坐吃山空吗?你看,这些日子本就在路上花了几百两银子,怎么搁得住又送了徐夕影一千两做嫁妆,青桦正和我嘀咕快要入不敷出呢!不是因为抓广平侯那位皇亲姨侄,我又怎会费了这许多银子?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自然要想法讨回来。”
她将一对碧玉簪递给楼小眠,“这对簪子成色不错,送你吧!”
楼小眠瞧着簪头线条柔美的玉兰雕花,愕然道:“给我?这是女孩子用的吧?”
木槿道:“对啊!你好好的大男人,真心也罢,假意也罢,总之别老是和太子沾在一处惹闲话。正经快娶一门妻室吧!女孩子们都喜欢这个,你遇着喜欢的姑娘,便送给她们,包管事半功倍。”
楼小眠接过,打量着打磨精致的花朵,“送喜欢的姑娘吗?”
“是呀!”
楼小眠便笑了笑,将那一对碧玉簪插到木槿发间。
木槿蓦地红了脸,连忙将簪子拔下,微愠道:“喂,你干嘛又打趣我?”
楼小眠笑意微微,目光空澹明净,“没有,我是喜欢你。”
“……”
“漂亮可爱的女孩儿我都喜欢。这里全是男人,只剩你一个女孩儿,就是癞蛤蟆都能被认作天香国色了。我便没得选择,自然只能送你。”
“……”
古人诚不欺我,惟小人与小鸡肚肠的女人难养也。
这一行人中,论起小人,楼小眠若敢谦称第二,绝无人敢自称第一……
偏偏还能如此风轻云淡,宛若天人。
没天理呀没天理!
这一年的七夕,木槿很无辜地被拉在小山般的帐册里,错过了双星乞愿、穿针乞巧;随后的中元节,也顾不得避忌,匆匆忙忙在路上度过。
但比她更不情愿的,是不得不到另一个世界去过中元节的一些人。
中元节又称鬼节,注定了灰暗和不祥。
许思颜赶在中元节的前一天生擒了慕容继贤,并在庆南陌和吴锦玉的支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几个主要党羽捉的捉,杀的杀,浑不在意在这雷厉风行的手段中,到底多少鲜血染红黄沙,多少性命梦断荣华。
再怎样威风赫赫,手可通天,有皇太子的运筹帷幄,终只是随风逐水去,水送波痕远。
而许思颜温文谈笑下的凛冽狠厉,也开始叫那些沙场里见惯血雨腥风的老将们都开始胆寒。待中元节那日随着庆南陌赴太子之宴时,无不兢兢业业,再不敢托大拿乔,生恐一不小心,中元节成了自己的节日。
许思颜目的乃是借惩处跋扈将领巩固君权、整顿军纪,待见众人知趣,知自己已成功大半,心中甚喜。
他已收到木槿之信,知背后主使者与广平侯有关,一边叫魏非等加紧密审慕容继贤等人,一边回信过去,让他们缓些行走,以楼小眠身体为重。
至于木槿,她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但背上那处刀伤深了些,恐怕也经不起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