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好六艺殿发放的课业玉简,蒲小溪一路与古音闲聊着走出六艺殿,才发现这个眼睛特别大的女孩子话很多,与她同岁,月份上比她小些。
古音分在了玉女峰,住的是六人一起的大院,兰可儿就住在她对面。听到蒲小溪一人住一间紫竹精舍,古音羡慕得不得了,嘀咕着,“我何时也能单住一间精舍啊。”眼睛里却也只有单纯的羡慕。
与古音在综务殿广场分别,已经入夜。
蒲小溪一路谨慎的往天一峰的紫竹精舍奔去。回到竹屋,关上门窗,她盘膝坐在起居室内,一打符箓放在手边,凝神静听屋外肆掠的寒风,呼啸来,呼啸去,没有入定修炼。
她在等人。
可是枯坐一夜,听了一宿寒鱼跳水的声音,别说人,连道鬼影都没来过。天边擦白的时候,蒲小溪满腹疑惑的掏出一张符箓,呢喃,“难道他这么有恃无恐?有把柄落在我手上也不夺回去?或者,他吃准了我不会上报给师门?”
“又或者,他是想迷惑我,待我放下戒心再来灭口?”
蒲小溪思前想后,揣测万千。终于低叹一口气,到底姜是老的辣,她究竟没人家沉得住气。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戒备一晚的举动很可笑,他不过炼气九层,即便是六艺殿认可的符箓师,两人正面遇上,她炼气十层魔修也没道理会输。
她似乎有些太过小心翼翼,谨慎过头了。
想了想,追根究底还是她对修仙界缺乏归属感,时刻谨记的是魔修的身份,是异族,强烈的自保意识,让她对周遭一切持有警惕之心和不信任。倘若她是地道的仙修,昨日符箓测试的事,想必她会当场揭发,放心的交由宗门处理吧?
她不揭发,不是她自信能应付,而是她更不相信旁人和宗门。她吹了吹手中的符箓,这是一张几可以假乱真的假符箓。有人的地方,就是这样奇怪,有真必有假。修真界也无法免俗,只不过造假手艺更加精湛。
宽泛的说,假符箓分为三种。第一种是书写时没有注入灵力的符箓,只要是修士就能认出;第二种是张冠李戴或以次充好的符箓,比如兰可儿把地陷符看成裂土符,李逸错拿一张金遁符当作攻击符;第三种,才是符箓界不成文禁止制作的假符。
符箓上有灵力,也确实是某种符箓,只是符箓上灵力断裂不连续,根本无法封印法术、阵法。如果说,法术、阵法是一只野兽,符箓是锁住野兽的囚笼,笼柱断了几根,焉能还关得住野兽?
这种假符箓,凭眼睛极难分辨,但要辨别又非常容易。只要激发,真假立现。真符箓自然有法术释放,假符箓燃成灰烬也放不出半丝法术。
此外,《符箓笔谈》和《符箓杂记》都曾有言,符箓造假术之艰深比之符箓术并不逊色。
因为以上缘由,低级符箓中很少出现此种假符箓。造假难度太高,低级符箓价格又不贵,激发一两张试试真假也不心疼,反而得不偿失。而在动则几十、上百万灵石的高级符箓和符宝市场中,此种鱼目混珠的假符箓倒常出现。
试写那三张净明五品符箓的时候,符感无缘无故断了让蒲小溪心中费解。直到她发现三张符箓上共有的一个“土”字才骤然想起《符箓杂记》的长篇废话里有过类似的例子。符箓师造假时,有某些固定的偏好。
事实上,蒲小溪没看出“土”字的造假点在哪里。
她只是凭借符感。依照符箓上“者”字的转折笔顺,符感怎么都延续不下去,最后干脆双眼一闭,跟着符感走,撇开供参照的原形,倒让她意外的接续上,写出张真的地陷符。她写了张真符,更佐证了那张有问题的是假符。
蒲小溪藏起假符,是想看看假符究竟属于谁。
从筑基主持人的反应看,他完全心不在焉,连下发的三张符箓是什么都没瞧明白过,才会一开始对兰可儿的裂土符甚为满意,后又对兰可儿的指责甚为厌恨。
而燕回起初嘲讽的看着兰可儿写裂土符,说明他很清楚她写错了,他自是更清楚下发的三张是什么符箓。见到蒲小溪的书案上少了一张假符也不声张,除了解释成他心知被人抓住了把柄做贼心虚不敢张扬之外,暂时想不出别的情由。
那么,假符自然是燕回的。
符箓师造假符,这样的罪名,足够他被踢出太虚门好几回了。
本以为他会想办法毁掉把柄,谁知竟然没来。
旭日东升,收回铺开的神识,蒲小溪起身整理了一番,无论如何,新的生活开始了。她要像个普通的仙修弟子一样认真的过好每一天,直至结丹离开。
今天,必须去六艺殿聆听阵法第一课。
生活似乎真的平静了下来,如此三日,相安无事。蒲小溪嘴上一遍遍自嘲可笑,行动上又一再戒备,直到最后她也觉得这样劳神劳力,终于决定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这日,轮到符箓班讲授基础道法。
一走进乙字班的道室,便有十多双眼睛在她身上汇集。她匆忙扫了一眼,吁出口气,快步走到道室后面安分坐好。幸好比昨日炼器乙字班一室高头大马的筑基师叔的阵仗弱上许多,里面至少有几个和她一样的炼气弟子。
三日来,蒲小溪虽没刻意打听,但总有人喜欢聊闲话,她也算弄清了甲乙丙丁四班的区别。
简单来说,甲班起点最高,学的东西最难,依次递减。炼气期弟子因境界的缘故,悟性受限,主要分布在丙丁两班,个别优秀的,能进入乙班。而筑基以上弟子,根据进度不同,分布在甲乙两班。个别极差的,会落在丙班。故此,乙、丙两班有筑基、炼气弟子混杂的情况。
半年为一期,期间四班各有专门的传道师傅,及不定期讲道的师叔、师祖数人。师傅讲道每日都有,道法深浅不一,弟子可根据自身情况选择去听哪天的讲道。也可以不去听,只要小考能通过。若是通不过,会有惩罚,至于罚什么,说法不一。
符箓课后,蒲小溪收拾好东西,在符箓阁中转悠,打听着燕回的行踪。似乎没什么人认识他,费了番功夫,才辗转探到此人并不常在山上,这几日也不知去哪儿了。
蒲小溪第一个反应是,“畏罪潜逃了?”
想想又觉不是,不过他不在,对她是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