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一晴方觉夏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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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会者定离,情深不寿(3)

顾元灏显然不快,还不及出声,门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而后那人就径自闯了进来。

安简希何时见到过这样狼狈受伤的顾元灏,他的皮肤都像是烤红的龙虾一样,她带着哭腔说:“我吓死了,看到新闻上说你冲进火场救员工,元灏哥哥你怎么这么傻,你又不是专业的消防队员,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我……”她说不下去了,可顾元灏现在没有心情去安慰她,顾元瑾还没把初妤的伤势告诉他,他已经乱得可以。

“顾元瑾我问你话呢!”

顾元瑾恍若未闻,牵过安简希的手问道:“小希怎么这么急匆匆地跑来医院?”

被她这么一问,安简希倒真想起来一件事:“是这样的,我刚刚无意间听到了消防队长和顾允岩在说……”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犹疑又忐忑,“这场火,像是人为所致。”

“你说什么?”

顾元灏和顾元瑾几乎同时望向安简希,顾元灏眯了眯眸,那神色完全表达了他的不可思议。

安简希的表情微微僵硬,斟酌着用词:“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是刚刚在门口顾允岩叫住了我,让我转达给你。按理说这么重大的事情他应该亲口跟你说的,可他好像很生气,说他现在不想见你……元灏哥哥,你要不要先出去和消防队长聊一聊?”

“出去什么!”顾元瑾打断他们,“就算要去见消防队长也好,警官也好,都得给我先处理完伤口再说。”

顾元灏被她看押着走了一趟五官科和烧伤科,他从小到大经过很多次火灾演习,又因为在火场里困得时间并不长,简单包扎了一下几乎没什么大碍。顾元灏终于捺不住了,恨恨地说:“顾元瑾,你最好立刻带我去见她!”

“去见谁?”安简希提醒他,“元灏哥哥,方队长和警官还在休息室等你呢!”

“顾不上了,要不这样,你先去顾允岩那儿听听他们的调查结果,我十分钟之后赶过来!”实在是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用包扎了绷带的手拍拍安简希的肩,“辛苦你了,小希!”说完拉着顾元瑾就走,“快带路!”

走廊上满是消毒水的味道,他焦急的脚步声被延绵不绝的地毯全数吞没,身侧掠过一间又一间洁白的病房……刚刚给夏初妤做完检查的护士连忙把推车推向一侧,给他让路。

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像是正在做一场不被人打扰的美梦。

监护器的嘀嘀声回荡在病房里,初妤戴着呼吸氧罩,手背上插着静脉点滴,身上的伤口也都敷了药。

顾元灏的神色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变得柔和下来,他双手撑在初妤头侧,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眼,这才抬头问姐姐:“我本来以为初妤伤得很重,可现在看起来,她几乎没有受什么伤,是不是?”

他问这话的时候,其实是特别希望能得到医生的肯定的。

顾元瑾点点头:“她很聪明,也和你一样懂得保护自己,她穿的是长袖长裤,厚运动鞋和棉袜,所以浑身上下几乎都完好无损。而浅表层的一些灼烧会自然愈合,不会留疤。”

顾元灏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笨拙地抬手摸了摸夏初妤的头发,语调极轻,像微风拂过她的耳畔:“初妤,你要好好的。”

顾元瑾彻底怔住,她可从未见过她这个弟弟这样心疼过谁。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顾元瑾又说,“她困在火场里的时间比你长,吸入了一些有毒气体,呼吸道和肺部都有灼伤,动静脉血液的PH值偏低,还需要暂时用气管插管帮助呼吸通畅,而且,她的左手被硬物砸中,导致脱臼,需要静养。”

顾元灏果然再次高度紧张了起来,而病房外,刚刚追过来的安简希还没敲门,手就顺着玻璃窗慢慢地往下滑落。她手里的那份报告被捏得起了皱,指甲印深深浅浅……

病床上睡颜无比洁白的那个姑娘,简希不巧也回想起了她是谁。

简希第一次在秘密花园见到她,就莫名觉得她很亲切讨人喜欢,所以后来在顾元灏让自己帮她解围时,二话不说简希就答应了,那时候以为元灏哥哥和她只是单纯的上司和下属关系,现在想来,是不是有点单纯得可笑?

顾元瑾及时收了声,示意顾元灏看向门外,他迎出来:“怎么了?”

安简希低下头,将报告递给他:“顾允岩先走了,这是初步的鉴定报告,警署好像也要介入调查。”

顾元灏接过,粗粗翻了几页,眉心的川壑越发深了,他的目光停在某一页上,没再继续往后移。

“事故报告上说,火是从顶楼而起,一层一层往下蔓延的。”安简希见顾元瑾挑眉似有疑问,慢慢解释道,“这座楼的天花板、墙壁和外顶之间都有很多缝隙,所以一旦起火,整栋楼的烟雾和火苗都会蹿得特别快,当时要是再晚一点把人救出来,恐怕就……”安简希看了一眼顾元灏凝重的神色,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顾元灏咬紧了牙,那份报告几乎要被他掐断了般。

顾元瑾意识到情况严重,接过来看下去,越看越不解地说:“报告上说起火的速度和势头都较一般情况下猛烈得多,可我记得你说过顶楼的一排房间暂用作储物室,门窗紧闭,为什么今天剪彩仪式竟然要把窗户全部打开?”

一周以前,天气预报就说今天是强劲暖风,这无疑是火势蔓延的绝佳帮手。

安简希冲顾元瑾摇摇头:“元灏哥哥不会下这个命令的。”言下之意便是有人偷偷进到房子里打开了窗,也就是说,纵火的人很有可能是顾安堂内部的人。她说完就停顿了一下,关切地看向顾元灏,这一场变故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和体力,再遭逢这样的打击,饶是铁人,他的脸色也变得异常苍白。

又一阵高跟鞋的笃笃声划破医院死一般的寂静。

“艾达,你来得正好。”顾元灏把暂时能考虑到的事情都对秘书仔细吩咐了一番。

“好的,我立刻跟进。”顾元灏看出了艾达的局促,示意她继续说,只听她道,“三少,现场的烃类探测仪器检测结果发现,空气中含有大量的松节油成分,还有一些易燃易爆的有机溶剂。”

“松节油?”安简希和顾元瑾同时尖叫,松节油遇火格外容易爆炸,燃烧会产生很多一氧化碳,让人中毒。

顾元灏眸底掀起一片风暴,牢牢锁住艾达。

艾达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是我的疏忽,顶楼封存的那些药剂罐桶内的药品不知何时都被换成了这些易燃易爆溶剂,而我在今天之前没有再做检查。”

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显然这一切是早就计划好了的,顾元灏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第一次约见安东尼失败也是伦敦酒店险些起火,莫非这两次起火之间存有微妙的联系?顾元灏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不管现实变得如何偏离轨道不受控制,他都一定要将隐匿在暗处的敌人揪出来!

“不管是谁做的,总会有蛛丝马迹露出来,我一定会亲手抓到他。”

顾元灏说完就接过艾达手中的外套,身影大步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光晕之中。安简希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里安然沉睡的夏初妤,也即刻跟上。

整个墨城似乎一夜之间变得喧嚣,全城上下几乎人人都在讨论这次顾安堂硝烟弥漫的火灾。

报纸、杂志、新闻、媒体全都参与到了这次事态的扩大化进程中来,铺天盖地的八卦似要填满城市里每个狭小的缝隙,顾安堂的公关遭逢了史无前例的挑战,顾元灏亦是忙得不眠不休。

不过在成片的“顾安堂与英Henry Ann西药厂合作再陷僵局”“房屋尽数烧毁,所幸无人员伤亡”“难以预估的顾安堂利益损失”等报道之中,有那么一方势力倒让顾安堂的首席社长顾元灏先生声名大雀—“顾元灏冲进火场抢救实习员工,当属年度最具人气大Boss”。

顾元灏合上报纸,以手撑额,目光稍移,落在了几乎无损的那本宪法修订文献上。

他又驱车来了惠安医院,初妤尚未清醒。

病床侧的仪器声有条不紊地提示着她的身体指标正在恢复正常,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巡房的护士来更换点滴,一推开门就看见他,霎时有些怔忡:“顾先生,您又来了?”

“她还要多长时间可以清醒?”这话在刚刚去医生办公室的时候他才问过,答案是—快了。

护士微笑:“应该快了吧,顾先生很紧张这位小姐?”

“紧张?”顾元灏唇际轻扬,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不紧张夏初妤”是一种怎样的生活状态了。

来探望夏初妤的水灵恰好与刚刚离开的顾元灏错过。

初妤的单间病房位置隐蔽,顾元灏给她的病房走廊里里外外都设了专人保护,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打扰到初妤原本的宁静生活,防媒体如防蝇虫一般,生怕对她的曝光会影响到初妤最重视的练舞。

顾元灏去了次李霖的训练基地,对于这次意外,李霖那边深表遗憾,但所幸没有更换女主角的意愿。

水灵是因为妈妈吴惠芳是惠安医院妇科的医生,才有可能混了进来,当她终于踏进初妤的病房时,不得不感慨道:顾元灏还算是有点良心,为初妤准备的治疗环境看出来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初妤啊初妤,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顾元灏吗?”

水灵脱了鞋子,蜷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从新闻上看到你没有耽搁立刻就冲进了失火的房子,我真的佩服你的勇气。如果你醒来后告诉我你根本不是因为喜欢顾元灏才去冒险的,打死我也不相信。”

没有回应,除了滴滴声。

“初妤,我有时候都看不懂你呢……”

“初妤,你快点醒吧,没有你在的学校,好无趣。”

水灵将头埋进膝盖里,有些事情夏初妤没有对她说过,是因为不想让她担心,比如前几周排练飞天舞从吊威亚上摔落的事情,但不代表水灵一点都不知道内里情况。

—从初妤受伤暂时不能参加《魅》的训练开始,向如清就似乎特别兴奋,每当初妤缺了舞蹈课的时候,向如清都会乐悠悠晃到水灵身边:“喂,你们寝室那位下半生能够离了拐杖走路吗?还不赶紧让她去寺庙里求求菩萨拜拜佛,看看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损人品的事情现在遭到了这样的报应。跳舞的人要是瘸了拐了,那可真是要伤一辈子的心了。”

想起向如清高高在上的笑容,水灵的表情就变得恶狠狠的,然后说:“我觉得初妤你那次意外根本就是人为,你真应该醒过来之后让你家顾元灏帮你好好查查。”

可惜初妤原本并不严重的伤势很快就复了原,没能让向如清顺遂心意,谁知道现下就出了这么大的灾祸,水灵扯着头发叫屈:“夏初妤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非得让那讨厌的向如清如愿呢!”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吴惠芳来敲门通知她该离开了:“初妤醒了的话,妈妈第一时间叫你过来看她。”

临走前,水灵抚了抚她的刘海,轻轻说道:“初妤,有个叫陶晟林的男孩子来学校找过你好几次,他说他是你哥哥,看样子好像很紧张你。”说完她就轻轻带上了门。

迷迷糊糊的光景。

似乎是梦,也像是现实。

最后飘浮在空气里的、无声无息的、被她捕捉到了的名字—陶晟林。

时间推回至从威亚摔落的那几天,夏初妤一个人躲在寝室里养伤,拿在手里的手机编辑了无数遍的短信写了又删,从600字删到300、再到100、最后干脆就只写了一句话—最近忙吗?然而等到要按发送键的时候,还是按了删除。

在她最脆弱和不舒服的时候,最想要见的人,还是他啊。

镜子里面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伤痕的时候,她坐了环城公交去到陶晟林住的地方。

大好的阳光晒在石板路上,被分割成一粒一粒的亮斑。

她没有预先告知,没有提前安排,就这么措手不及地来找他了。

笃笃笃。

陶晟林很快就来应门了:“是外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