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市长秘书前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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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台前幕后(5)

昨天看了《生死抉择》这部电影,魏正隆很有感触,他觉得面对腐败,真正面临生死抉择的不仅仅是一个李高成,而是他为之奋斗终生的党。他甚至怀疑如果自己面临李高成的处境能不能像李高成那样选择?魏正隆的确为自己的犹豫而心惊,他觉得应该在全党干部中搞一次大讨论,题目就是“如果我是李高成应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他提笔想率先垂范写一篇观后感。刚点上一支烟想琢磨一下文章的开头,李绍光阴着脸进来了。魏正隆很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李绍光,见李绍光进来便和盘托出,然后尖锐地问:“绍光,你说腐败的根源是什么?”

应该说李绍光对这个问题思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他上任东州市委副书记那天起,就一直在思考,当仔细听了魏正隆关于《生死抉择》的观后感,他一针见血地说:“其实,腐败的根源很清楚,那就是我们的制度允许腐败,我们的腐败是制度性腐败,腐败在这个不健全的制度下有其合理性。”

魏正隆起身一边踱步一边沉思,他很欣赏李绍光的坦诚,但是他弄不明白“腐败的合理性在哪里”,于是他反问:“绍光,为什么我们的制度允许腐败?”

李绍光用两个手指戳着茶几说:“制度堵讲真话的嘴,使执政党害怕人民的意见,一个执政党如果没有勇气学会坦诚,就永远也听不到真话。什么叫解放思想?就是允许人们讲真话,哪怕是揭露自己的伤疤,也让人家讲出来,不能为了所谓的‘稳定’就因噎废食,否则花大力气捂矛盾换来的只能是一个暂时的‘稳定’,孕育出来的却是一个不可能收拾的结局。”

“绍光,你的观点总是那么犀利,”魏正隆感慨地说,“你说的对,党的坦诚会带来社会风气的坦诚,党敢讲真话人民才乐意讲真话啊!”

李绍光起身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一边喝一边说:“从一定意义上讲,我国的封建社会就是一部贪官污吏史,人治、专制、官本位、权力崇拜、舆论被钳制以及天下私有或者统治集团所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些陈腐的东西都不可避免地造成严重的腐败。常言道以史为鉴,老魏,‘文死谏、武死战’,是我国封建社会传统的为官之德,而今‘武死战’犹在,‘文死谏’者有几人?”

魏正隆惆怅地说:“这就叫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不承认这个道理,无异于掩耳盗铃,时间久了,非出问题不可啊!”

“老魏,”李绍光借题发挥地说,“这第一个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把的就是你这个市委书记,李国藩昨天那么重要的活动都不参加,快成‘党内个体户’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一忍再忍?”

魏正隆早就习惯了李绍光的刻薄,但是如此明了地捅破窗户纸还是令他这个当班长的有些难堪。

“绍光,”魏正隆似有难言之隐地说,“还不是为了班子团结,你得承认国藩是肯干事的市长,自从他上任以来,银环路工程突飞猛进,这又启动了‘三四三’工程,应该说在年内改造三条街路、四个广场和三座立交桥都是大手笔,特别是四个广场中的市府广场,我看了规划图确实可以代表东州的形象。”

李绍光冷哼一声,揶揄道:“老魏,或许光荣背后是不可告人的‘政治野心’啊!别的咱不说,就说即将戳在市府广场上的那个雕塑,那哪是什么凤凰翼,根本就是权力崇拜的权杖!”

魏正隆并不赞同李绍光的意见,他觉得李绍光过于尖刻了,便认真地说:“绍光,经过夸张变型的木雕图腾,呈三角型组合而成,融汇了战国时期的钟鼎语言,既显得古朴典雅,又具有时代气息,取高二十一米,象征着东州人民在现代化建设中,正如大鹏展翅,迎着朝阳,意气风发,即将翱翔在二十一世纪的万里晴空,多有内涵啊!”

“老魏,”李绍光激进地说,“你说的都是表面的东西,凤凰翼雕塑寓意在权,全身包金,金灿灿地屹立在市府广场,旁边就是国旗,足以彰显李国藩的政治野心和对权力无限向往之情,不然他也不会在昨天的常务会上将雕塑底座修成真空仓。”

魏正隆不解地问:“将凤凰翼的底座修成真空仓干什么?”

“干什么?”李绍光嗤之以鼻地说,“还不是为了流芳百世!李国藩从改造市府广场那天起,就有一个设想,他要在千禧年给一百年以后的市长写封信,封在凤凰翼底座中,他不仅要让东州市人民看见凤凰翼便想起他李国藩,他还要让一百年以后的人也不忘记他,这不是政治野心是什么?”

魏正隆恍然大悟地说:“李国藩为了青史留名,用心良苦啊!”

“老魏,”李绍光捂着肚子似乎有所不适,他呷了一口水接着说,“有件事我应该向你通报一下,有人跟我反映,在澳门葡京赌场看见过张国昌,而且就是在北京学习期间。”

“什么人反映的?是不是看走眼了?”魏正隆难以置信地问,“我听说国昌在中央党校学习的口碑非常好,各种成绩都名列前茅,特别是最近写的党性分析报告,获得很高的评价,在政治上,他可是前程似锦啊,不会不珍惜吧?”

“老魏,还是宁信其有好一些,”李绍光谨慎地说,“我手里有几封关于反映丁仁杰、李凤江嗜赌的举报信,还反映与张国昌的关系不正常,称兄道弟不说,有人说这两个人多次陪张国昌去澳门葡京赌场。”

“多次?”魏正隆警觉地问,“有多少次?”

“目前还无法查证,因为举报信都是匿名的,真假难辨,但是无风不起浪啊!”李绍光担心地说。

“绍光,”魏正隆严肃地说,“这种事不能姑息养奸,从保护干部的角度敲山震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绍光,你抽空找国昌谈一谈,看看他的反映。”

“老魏,”李绍光为难地说,“无论是李国藩还是张国昌,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国昌,别看表面上绍光长、绍光短的,其实骨子里对我一直耿耿于怀,我找他谈怕是不妥,不仅听不进去,还会认为我别有用心,老魏,我看还是你先找他谈谈比较好。”

李绍光说完脑门上渗出细汗,魏正隆觉得李绍光脸色不好,说话气力不足,便关切地说:“绍光,你是做过大手术的人,工作不能太累了,整天工作起来与时间赛跑,你不要命了?”

说着,魏正隆亲自给李绍光倒了一杯水,李绍光接过水杯自我解嘲地说:“老魏,尼采说,不朽的东西,仅是你的譬喻!麻烦的上帝,乃是诗人的骗局,人仅仅是‘永恒’手中的玩物,不朽只是人的梦想。因此,自从得了结肠癌后,我就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共产党宣言》说得好,一个幽灵,共产主义幽灵,在欧洲游荡,不瞒你说,老魏,我死后的理想就是做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

“绍光,你太悲观了,你的手术不是做得很成功吗?马克思才不会收你这么年轻的幽灵呢!”魏正隆抚慰地说。

“谁说的?”李绍光虚弱地笑了笑,“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是哲学家们一直苦苦探讨的问题,其实对我们共产党人来说,早就解决了,我们的灵魂都是从马克思主义中来,最后只能回到马克思主义中去。”

魏正隆伤感地说:“你太理想化了,恐怕在我们的队伍中,一些灵魂马克思是不会收的,恐怕连上帝都不会收,只能去幽冥之国忍受煎熬了。”

“老魏,不是我理想,如果我们连理想都丢了,才是生死抉择的大问题啊!”李绍光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说。

53、长城

将近一年了,我乘飞机穿梭在东州与北京之间,像一个内心的流亡者,对我来说,北京就像情人“卡吕普索”,东州就像妻子“佩涅洛佩”,我不是奥德修斯,但是我的灵魂正在漂泊,而我的肉体仿佛已经钉在了十字架上,在我的内心深处光明与黑暗不停地举行婚礼,无论是情人“卡吕普索”,还是妻子“佩涅洛佩”,都在痛苦地哭泣,我的心弦被这痛苦的哭声拨动了,我的灵魂就像一缕清溪向黑水河方向奔流。

最近赵奎胜请几个市长的秘书吃饭,我原以为赵奎胜是张国昌的死党,通过这顿饭,我才发现,他正在通过巴结陈建祥向李国藩靠拢,这不得不引起我的警觉,商人的本性是有奶就是娘,何况是奸商。

席间,我特意借陈建祥醉酒之时探讨了李国藩对张国昌的印象,想不到陈建祥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听说过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张国昌之心也路人皆知。”

言多必失,这样的场合我不便深问,但是陈建祥是李国藩肚子里的蛔虫,常言道,酒后吐真言,如果李国藩平时不在他面前灌输这样的观点,陈建祥怎么可能胡言乱语?

那顿饭之后,陈建祥的话一直萦绕在我心头,这句话一方面透露出李国藩对张国昌的不满,另一方面也暴露了李国藩的政治野心,嘲讽张国昌是司马昭,就等于李国藩承认自己是“魏帝”,把东州当成什么了?魏国!一个梦想成帝的人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与李国藩的野心相比起来,张国昌的野心真是小巫见大巫。

常言道玩物丧志,张国昌的志向有多大,他的玩心就有多大,在北京的学习即将结束了,就在我为他的毕业论文绞尽脑汁之际,他却一个电话把我叫到了北京,起初我以为张国昌可能在毕业论文上又要玩小把戏,是不是让我写的同时,又找了另外一个或几个高人写?结果到了中央党校以后,在他的宿舍门外,我就听到了孟丽华爽快的笑声。孟丽华什么时候来的我却一概不知,这两口子活着就跟捉迷藏似的,整天在跟周围的人藏猫猫。我一进屋就知道这两口子又有什么大计划了,只是不知道我这次是跟着藏起来,还是佯装找!

孟丽华见到我就像母亲叮嘱孩子一样说:“雷默,你大哥就要毕业了,回到东州不知道会有多忙,你大哥在北京累了一年了,难得清闲几天,正好党校没课了,学员们都在写论文,我陪你大哥去韩国散散心。”

接着张国昌像爹嘱咐儿子一样说:“雷默,这几天你就别回东州了,别人问,就说在北京和我一起琢磨论文呢,千万别说我出国的事,另外,别住在驻京办,找家酒店住下。”

市委常委擅自持私人护照出境是违纪的,但是据我所知,市领导大多都有私人护照,有的公务护照和因私护照加在一起有七八本。

我向这两口子表了决心后回到了市驻京办,刚好赶上食堂开饭。我打饭时遇上了丁能通,他把我拽到一棵梧桐树下低声说:“雷默,明天我陪张市长和大嫂一起去韩国,是不是张市长不让你住在驻京办呀?”

“对呀,我正琢磨住哪儿呢!”我惊异地说。

“驻京办人多嘴杂,是不能住在这儿,”丁能通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说,“我已经给你订好了王府井大酒店,这是房卡,这几天我的奔驰你开着吧,这是车钥匙。”

晚饭后,我开着丁能通的奔驰车来到王府井大酒店住下,心想,你张国昌累一年了,我他妈的比你还累,既要忙活东州的一大摊子事,又要到北京照顾你的生活,给你做作业,还时不时地得当间谍,家里什么事也指不上我,反正毕业论文也写的差不多了,不如把杨娜叫到北京享受一下二人世界。我情不自禁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杨娜,这几天能脱身吗?”我兴奋地问。

“能啊,明天北京正好有个会,报个到就行。我本想让手下人去呢。”杨娜好像在啃苹果。

“太好了,这可真是心想事成,你别让手下来,你自己来,正好这几天我在北京没事,你过来,咱俩爬长城。”我喜滋滋地说。

“有这好事?张市长能放你假?”杨娜半信半疑地问。

“他跟孟丽华偷着去韩国,怕东州人知道,所以,不让我回东州。”我实话实说。

“他去韩国干什么?”杨娜警觉地问。

“不知道,我只管干好自己的工作,别的一概不问。”我冷冷地说。

“他不带你去更好,指不定干什么去了呢,明天我过去,好好陪陪你。”杨娜高兴地说。

“好了,明天我去首都机场接你。”

我挂断电话有一种预感,杨娜的判断是对的,张国昌和孟丽华去韩国不会有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否则不会怕走漏风声,跑北京快一年了,还没好好看看首都呢,想到可以陪老婆一起爬长城,我心里感到当秘书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杨娜的会在五洲大酒店开,我从首都机场接她去五洲大酒店报了到,领了资料,然后回到王府井大酒店。晚上,我陪她去了燕莎商城,难得陪妻子逛商场,杨娜很高兴,她说晚上要奖励我,我明知故问地问怎么奖励,她脸色羞红地说:“忘记你的身份,回复你的本性,解放你的生命力,浑然忘我地发泄!发泄!发泄!”说完拽着我的手就往萨拉伯尔走,边走边说,“你呀,被束缚得太久了,只有进入醉的陶然境界才能找回自己的本真!”

还是妻子了解我,说实话,我不仅被束缚得太久了,被压抑得也太久了,总觉得自己乘着一叶扁舟在浩瀚无边、波涛无常的大海里航行,根本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我可以侥幸躲过险滩,但能不能躲过暗礁?我却随时都有船毁人亡的恐惧。也许只有酣睡才会真醒,就算人生是幕悲剧,我也要有声有色地演,绝不失掉悲剧的壮丽与快慰,我愿与杨娜携手体会这种壮丽与快慰。

毛 泽 东 说,不到长城非好汉,我不知来北京多少趟了,这还真是第一次登长城,当我和杨娜来到长城脚下时,长城之上人山人海。我想象中的长城应该是在劲厉的寒风中时断时续的頽壁残垣,而八达岭长城却像是建在山上的休闲大道。

登上长城,放眼四野,但见城墙南北延伸,盘旋于群山峻岭之中,我牵着杨娜的手往长城高处攀登,心中涌出无限感慨。

“杨娜,你想过长城的意义吗?”我有些气喘吁吁地问。

“长城应该算是中华民族的精神象征吧。”杨娜停住脚步说。

“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象征呢?”我较真地问。

“既象征着中华民族的伟大或强大,也可能象征着中华文明的保守或虚弱。”杨娜若有所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