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炎热对于北方的这个城市来说才刚刚开始。虽然这还不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但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发霉的、腐烂的臭味,令人窒息。可是今年六月份的温度就和往年最高温度相差无几,这种高温天气从进入夏季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这对北方这个城市来说是历史不曾有过的现象。无疑像是一位月经失调来势凶猛的女人。我在这样一个多事的季节,像一只被围困在笼子里的鸟一样经受着外部世界和内在精神上的双重折磨。除了正常的上课之外,大多都在一种无所事事和百无聊赖中度过。鲁迅先生笔下曾有一群游手好闲、麻木不仁的旧社会看客,而我在很大程度上与先生笔下的这群看客所差无几。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更为残酷,我只是一个接受着新文化洗礼之后的新人类看客,驾驭文明的知识却不懂得如何珍视。
没有朋友的日子就像吃没有味的饭,喝没有密度的水,自陈琳再度离开我之后,我知道我们之间也许会重归于好,也许永远都不可能了……那次在足球场上她转身离我而去时,看着她的背影,我便知道也许我永远失去她了,她的离开给我留下了无法回避的痛苦和不安。我虽然不十分爱她,但也不能说不爱她。就存在于我和她之间的真实而又带有幻想性的感情,我一时很难将其说清楚。这种说不清楚的感情使我的生活处于一种莫名的混乱之中。每当我情绪低落灰暗而又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便去找杨子。在这样的日子里,唯有她才可以让我那落寞灰暗的心情变得好一些,也唯有她才可以使我在迷失的途中重新找回自己。
那一段日子我们过分频繁地见面,有时一周一次,有时一周两三次甚至更多。我和杨子在夏季炎热的空气里走过了我们生命中难以言说的时光。
六月末的一天,我接到了杨子从市中心打来的电话。那时我正在寝室睡午觉,炎热的夏天使得昏暗凄寂的室内显得过分清静,我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寝室里除了我之外别无他人。昏暗惨白的墙壁像一个滴完了最后一滴血的死人的面孔一样,凄凉而冰冷。我对面床铺上的被子像揉成一团的纸巾沉浸在一种无边的昏暗之中。门口红色的垃圾桶里塞满了五颜六色的垃圾袋、废报纸,这些被遗弃之物胡乱地混杂在一起,簇拥而立。床下好些日子没有清洗的袜子和遗留精液的内裤,还有一些脏乱不堪的烂鞋子混杂在一起。整个宿舍里充斥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臭气。
好在这个不大的群体里住的都是一些体格相对健壮的人。我一边用手摸着我那显得有些萎靡的东西,一边漫不经心地接起电话,杨子说她今年作为特派生要到上海的一所学校里学习两年。
我问她现在在哪里,她说在市中心的家里,马上就要回学校。
给杨子道了声祝福之后挂了电话。而后我一件件地穿上了衣服,轻柔的衣服遮住了我赤裸的身体,也掩饰了我在别人面前的虚无。书桌上的课本、杂志、速食面袋、调味包以及门口红色垃圾桶里溢出来的垃圾在各自适合的空间里存在着。一切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时间从各色垃圾的脊梁缓慢流过,世界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变得极为拥挤。穿好衣服之后,在水房里简单洗了脸,便出了宿舍。外面的阳光依旧很灿烂,一缕细细的风吹过,路边梧桐树上的叶子在微风的吹拂中发出沙沙的响声。树上的鸟儿在不知疲倦地唱着夏季最悦耳的歌。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熏人欲醉的花香。我像往常一样在学校门口的马路对面坐上十八路公交车,到南校区门口下车,下车之后我给杨子打了宿舍电话,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于是我在学校门口的一个冷饮摊上要了一杯冰冻的啤酒,一边喝啤酒一边等杨子,冷饮摊的老板是一位看上去有三十五六岁的中年妇女。个头矮小,身体显得粗胖,穿一件失了色的白色T恤。硕大的乳房在宽松的白色T恤下不加掩饰地抖动着,像一头正值哺乳期的奶牛。被太阳晒得发黑发红的脸上显得十分疲惫。她坐在一把独自享用的遮阳伞下,不时地打着瞌睡。校门口有学生出入,马路上不时有汽车驶过。
时间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杨子终于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穿一件背心,背着一个黑色的挎肩包,撑一把粉红色的便携遮阳伞。温和的阳光在她的身上缠绕着,全身上下无不透着一股让人欲醉的气息,双肩间夹着微微凸起的蝴蝶骨在六月的阳光下晶莹剔透。
看见她过来了,我迎了上去,我的突然出现使她略带几分惊奇。
“你没说今天要过来。”她说。
“一个人在宿舍也无事可干,再说很长时间没见面了,想死我了。”
我说。
“什么很长时间,昨天刚见过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我说。
“真拿你没有办法。”
“不是拿我没办法,是拿它没办法。”我指着下面的东西半开玩笑地说。
“这么大的声音不怕别人听见了。”
“这有什么,一个真实人的真实想法。”
仅此而已。
我和杨子坐到冷饮桌前,杨子把遮阳伞收起放在冷饮桌上,用手理了理头发。我给她要了一杯加冰的雪碧,这时在我们对面桌上坐了一个不用汉语说话的男生和一个女生,从其外貌来看像是韩国留学生。两人的言谈举止显得过分亲昵。
“一对有异国情趣的恋人。”我说。
杨子回头看了看那两个外国学生,脸上呈现出极为复杂的表情。
“我可能要到上海去学习。”杨子突然说。
“学校什么时候通知你的?”我问。
“昨天下午,你不知道?”
“我没注意,可能我们学院里还没有将预定的人选出来。”
“这件事情我觉得很意外,我没有想到自己会作为法学系的特派生到上海去学习。接到这个通知,我觉得自己有些负担不起学校给予我的重任,昨天大半个晚上都没有睡着。作为一个落后的西北省份的学生,一下子到那个经济文化发达的地方,真的有些让人不安。”
“没什么,你应该对自己更加自信。”
“自信有时会使人陷入更加孤立的境地,我是一个不喜欢凡事争强好胜的人。在这里不喜欢,到那边肯定也不喜欢,我害怕辜负了学校寄予我的厚望。”杨子说。
“一切尽力便是,再说就你做事这般认真的劲头相信你不会被落下的。你们学院里派送了几名?”我问。
“两名。”她喝了一口加冰的雪碧。
“听说也是个女孩,不过现在我们还处于陌生状态。”杨子说。
“这也不错,一同去那边也好有个照应。”
“等我过去了,你可要来看我。”杨子带有某种我一时难以理解的表情说。
“一定的,恐怕你还没怎么熟悉那边的环境我就会过来。”
“这件事你告诉爸爸妈妈了吗?”我问。
“昨天就告诉了,爸爸很高兴,妈妈对我一个人的生活有些放心不下,但还是表示极为赞同,爸爸说亲自送我去上海。”
“下学期开学去吗?”
“是的,时光如水一般转眼即逝。”
“可我们之间的感情永远存在。”我说。
“想必会的。”
此时从门口出来的人更加多了,马路上依旧有轻型或重型的汽车驶过。坐在我们对面桌上的那个男生和女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两张空空的椅子和一大堆等待别人驱散的寂寞。
“你走了之后我会想你的。”我说。
“我也会想你的。”杨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如同茫然无边的天空中划过的行云,表情极其复杂而不稳定。此时,那位脸色黝黑个头矮小的女摊主已经将肥胖的身体完全地依附在了椅子上,像是完全在沉睡之中。
“我们去南湖走走吧?”我提议。
“也好。”杨子便站起了身。
“老板请埋单。”我对着依附在椅子上处于沉睡状的女摊主喊了一声。
女摊主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从恍惚中回过了神,清了单之后,我和杨子在六月的阳光下来到南湖边。此时,马路上的车流已明显地减少了很多。校园里的梧桐树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苍绿。穿着各色夏季服装的学生来回晃动的身影填满了这个六月的校园。我紧紧地握着杨子纤细的小手,一股莫名的类似水一般的物体通过她纤细的小手传入到了我的体内,使我略感沉重的心情顷刻间变得异常轻松。此时的我什么都不去想了,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往日那些支离破碎的事情统统抛置于脑后,那些烦乱事情在顷刻间消逝得无影无踪。像是早晨荷叶间蒸发的水珠一般。一开始我们只管各自移步,似乎每移开一步都有不同的寓意。每移开一步都是一个新的开始。就这样我们一直走着,默默地走着,走过春夏秋冬,年复一年;走过花谢花开,岁月轮回。走过我们的青春,那已远逝的记忆。
尽管每移开的一步对于我来说都意味着一个“结束”,可我还是觉得心里有种无法表述的幸福感。
人生在世,何为幸福?
这大概就是幸福。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行走于空气清新风和日丽的夏季午后,感受彼此心灵微微震颤的声音,共同呼吸来自大自然最本真最原始的气息。两颗跳动的心与自然界里所有的一切紧紧维系在一起。
这是一种何等美妙的感觉。
人生在世,何为幸福?
这便是幸福。
南湖清澈的湖水显得异常宁静。往事像一朵盛开在湖中的荷花一样地飘散了开来。那曾经散落的微笑,飘动的身影,留在风中的脚步声,水一般的侵袭着我。太阳还没有淹没地平线,可来此散步的人还是很多,南湖在这里变成了一个特殊的符号。在许多人的记忆里。一缕清凉的风从湖中心吹来,打破了湖面的平静。湿润的风像孩子一般亲吻着我和杨子的脸,我不知道我们留下的回忆会不会因为杨子的离去而一同消逝。心想等我再次独自走在这散落我回忆的湖边时,能重新捡起的东西还会有多少。然而能够捡起的东西又是什么。
是寂寞?
是忧伤?
还是一大堆走进记忆里令我心碎的眼泪?
人生在记忆与遗忘中度过。
这些已走失的回忆是属于记忆还是属于遗忘。
我一时全然不知。
在这个校园里除了杨子之外,吸引我的不是充满儒雅气息的大学课堂,而是散落过许许多多回忆的南湖。
这一切源于爱。
爱成全了一切,爱又助长了一切。如果没有爱,人将不成其为人,世界将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如果没有爱,这个午后的南湖想必也不会是这样的美丽。
她也许会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于我的记忆里,或者是永远都不会存活。
人们都说爱有着一种无可抵触的自私性,就其自私性又为何物我一时无从想起。
我和杨子在湖边一棵柳树旁的椅子坐下,径直垂下的柳丝在我们的上空悠然摆动,微微摆动的枝条在空中不停地画着各自的图案。我张开双臂将她的身体揽入怀中,让她柔软带有温热的臀部完全依在我的双腿上。我的双腿承担了来自于她身体所有重量,她身体很自然地靠在我的身上,脸贴于我耳后。略微泛急的呼气声使我血液的流速逐渐加快。潜藏在她薄薄外衣下的乳房紧紧地贴在我的胸口上,柔软而富有弹性。她双臂环绕在我的腰间,来自于臀部的温热和身体的重力,使我那东西很自然地勃起。身体里的血液像升温的水一样在体内急速流转。从她身内传出的温度几乎要将我消融。我的手在她平坦光滑的背部来回移动,我不住地亲吻她的唇,感受来自于她体内潮动的气息。眼前不时有男孩和女孩经过,但我们没有躲避。杨子没有,我也没有,我们都没有。太阳依旧高挂在空中,我和杨子依旧互相拥抱着,不停地亲吻着。我们无需躲避世界,更无需躲避从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
我们是这个世界的组成体,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上真实地活着,这一形式一如其他人一样。此时,杨子似乎感觉到我那勃起的东西。她将手试探性地从我的腰间滑向那个部位。“下面有些不安了。”杨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