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零度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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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春去春又来,花谢花会开。时间就这样永恒地进行着单调的重复,而我也在这种单调的重复中进行着生命的轮回。岁月的每一次轮回对这个极度疯狂的世界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可对我短暂的人生来说,便意味着生命的巨大死亡,这种死对于一个人来说是无以复加的,也是无法逃脱的。过去的已经永远过去了,拥有的已不再成为永远。未来不可预知的一切,正在以一种特定的存在方式向脆弱的生命袭来。而这一切运动的和停止的对于我来说只有接受。

无条件地接受。

二○○三年的三月。我在市中心的家教工作被停止了,原因也不知。一切对我来说倒也无所谓,一件事情若是做久了难免会有厌倦之感。就我来说,算不上十分讨厌,但也是一想起来便觉得身心疲惫。

每个周末挤很长一段时间的公交车,到市中心下车,一直没有任何新插曲的重复让我略感不安,辞去了家教工作,感到轻松了许多,周末不再成为我的痛苦和煎熬。相反,可以用周末这段时间去见杨子,干自己想干之事。我的大学没有让我值得为之高兴的事情。对于这种没有太多波折的生活,已经习惯了。无论是孤寂也好快乐也罢,一切都无所谓了,因为人最终是要活下去的,活下去才是我们善待自己和善待别人的最好方式。一阵夹杂着泥土芬芳的风从城市的角落里吹来,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凄楚感。

二○○三年的春天,一个连自己也无从知晓的下午,我去见了杨子。带着极高的兴致,和平时一样乘坐了十八路公交车,下了车我给杨子打了电话,同寝室的一个女孩子说杨子有事回家了。

“你可否知道杨子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明天下午才能回来。如果有要事的话可以打她家里的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我一时觉得无所适从,便又乘车原路返回。回到学校时差不多还有半小时学生食堂才开晚饭,在吃饭之前我去集体澡堂洗了个澡。洗完澡之后,回到集体宿舍,宿舍里空无一人。我用吹风机把湿漉漉的带有水滴的头发吹了一遍,打了定型摩丝。而后又用电动剃须刀剃了胡子,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我把电动剃须刀放回原处,接起了电话。电话是陈琳打来的,她说爸爸妈妈出差去了,约我去她家里玩。

“我们还是在学生食堂里吃了饭再去,不然和你一起啃面包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我笑道。

“不会的,回到家里我给你做饭吃,这又不是饥肠辘辘的旧社会。”

陈琳说。

“也好,你等一会儿我随后就出来。”挂断电话后我换了件衣服,冲出了宿舍。北方的三月,空气中依旧带有一丝冬日的寒冷。陈琳穿一件粉色的外套,围一条带花格的围巾,手里提了一个手提袋。

“你没有等急吧?”

“也快了。”她半开玩笑地说。

“要不在这里吃完饭再去,等从学校门口坐车到市中心的家里,就前胸贴后背了。”

“没你说得那么严重,人毕竟是人。我想这点承受力还是有的。”

陈琳说。

“你会做饭?”我问。

“怎么不会,我在家时常做饭的。”

“当真会?”

“当真。”

“我还是无法相信你说的是事实。”

“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

“一个富家小姐还会做饭,真没看出来。”我半开玩笑地说。

“你不相信也罢,不过到家里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们边走边聊。在学校门口等了好一阵去市中心的公交车,好不容易等来一辆十八路公交车,车上的人又很多,无插足之地。“要不坐出租车算了。

反正从这里到市中心也花不了多少钱,而且又不挤,这样会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事,速度又快。”陈琳说。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坐到车上后陈琳深深地呼了口气。

“这么好的车不坐偏要去挤公交车,幸好没有上去,要不然准会把人给挤出个三长两短来不可。”

“人的生命也不会那么脆弱,这点承受能力还是有的。”我说。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承受能力,再说也经不起那种挤撞。”

“‘承受力’不是你先提出来的么?”

“是我先提出的,可是我没有说让我们挤一辆满客的公交车。”陈琳像是为自己狡辩似的说。

我没有接过话题。

车到市中心的一个小区门口停下,我和陈琳又走了约一百米的路程就到她家了。到陈琳家之后,我被城市有钱人的那种气势所震撼了,陈琳家住在市中心政府大楼后面的一个小区里。“你们家住这么豪华的房子?”

“这有什么,像鸟窝一样地挂在空中,说实话我可不大喜欢这种城市鸟窝形的住宅。”

“这样好啊,坐在家里可以将市容尽收眼底,多么美妙。”

“有什么好看的,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冰冷建筑,一看到就让人有压力。”

“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没有,爸爸妈妈都出差了,有人也就你和我。”

“这么说来我可以无拘无束了,不用担心有失礼节?”

“当然了,把衣服脱了裸奔都可以。”

“那可不行,你爸爸妈妈会看见的。”我一边四下观看一边指着客厅墙上的婚纱照说。

这时她已经摘下了围巾,脱去了粉色的外套挂在衣架上。

“你可真会开玩笑。若是那样我爸爸可就罪孽深重了,我在家里没人的时候还光着身子在客厅里晃过。”

“怎么,你有性变态的倾向?”我开玩笑地说。

“你才有性变态倾向。”

“你都光着身子满屋子里乱晃,还说自己不是性变态。”我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讨厌——菁轩。你真是讨厌鬼,天下最最讨厌的讨厌鬼。”她用力地捶打着我的胸膛,双脚在地板上跺个不停。

后来我将她揽入怀中,她慢慢地停止了跺脚的动作。她软乎乎的双乳贴在我的胸口上,有种妙不可言的感觉,我将有些发热的唇贴在她滚烫的唇上。她柔软光滑的舌头顺势探入到了我的口中。在我们的热吻中她突然从我的怀里挣脱出来。

“都忘了我们还没有吃饭。”

“没关系,这样可以互相补充能量。”我笑着说。

“鬼理论。”她在我的唇上重重地吻了一下便向厨房走去。

“你平时喜欢吃什么?”她问。

“对面食不怎么喜欢。”我说。

“那我就做米饭好了。”

“随便什么都行。”

“你喝什么,啤酒还是饮料?”

“什么都不想喝,还是帮你一起做饭可能会更有意义。”

“也好。”她用清水把米冲洗干净后放到了电饭锅里,插上了电源。

我帮她洗了菜。

“我虽然是一个很地道的城市孩子,可很多活我过早地就学会了。

小的时候爸妈工作忙,晚上很晚才回家,大多时间都是我做饭。有时爸妈觉得这样挺对不起我的,便不让我做,其实我觉得这样挺好,一个人做一个人吃,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女孩子。”我说。

“明白事理倒谈不上,只是不想让父母为我过多操心,其实,作为父母的确也不容易,凡事都为我们着想,即便是现在也一样。”

“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永远都没有长大的一天。”我说。

我们一边做饭一边聊天。不觉间便做好了一顿晚餐。她炒了一份番茄炒鸡蛋还有一份鸡丝炒豆苗,又凉拌了一份黄瓜。把饭盛上之后,我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啤酒。我们一边吃饭一边喝啤酒,聊天。

“你们家就你一个孩子吧?”我问。

“是的。我这个人有些自私。妈妈说在我还小的时候从孤儿院给我领养过一个小妹妹,而我又很难和那个领养的小妹妹相融到一起,无奈之下,又转养给了另外一家。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有些不可思议。”

“小孩子缺乏分析事情的能力。”我说。

“现在想来若是有个妹妹也蛮不错的,在家里也不至于百般无聊。”

“若是你真有个妹妹,那我也不会和你这般悠闲自在地聊天了。”

“这有什么,莫非她会干涉姐姐搞男人不成?”陈琳半开玩笑地说。

“说不上,若是我的话会狠狠地揍上你一顿,然后再将事情的经过告诉爸爸妈妈。”

“这么做未免有些过分,再说这个年龄段和异性朋友在一起有什么不对?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生理需求嘛。”

“生理需求没有错,可要分清场合才对。”

“这有什么要分场合的,再说又不是大半晚上两个人脱得光溜溜地抱在一起,被她发现了再揍上一顿倒还说得过去。”

“就这已经够铤而走险的了。若是两人脱得光溜溜地被当场抓获,那可是极为尴尬的事。”

吃完饭后她收拾了桌子,洗了煮米饭的锅,我洗盘子,分工合情合理。一切都办理完之后,我们便坐在桌前喝啤酒。窗外的城市还处在一片混乱之中,而窗内的空间里却显得很安静。白色的灯光水一般的塞满了每一个角落。

“你这个人吸引力可不小。”陈琳说。

“是吗?我从来不觉得。”

“从上第一节《西方美学史》,我就认定在你身上有和其他男同学不同之处。”

“很普通的一个人呀。”

“不过着实说,我就喜欢你这种类型的男人。”

“这种男人有什么好的,脱光了你也见过,没什么特别之处。”我笑着说。

“这不能用‘脱光’二字来论证。那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又是出于何种原因?”她反问道。

“原因太多,其一人长得漂亮,其二会用倒置的思维来考虑问题,其三,我们在性格上有很多相似之处。”

“仅此而已?”

“其实远不止这些,还有很多你身上的个性的东西我想倒也不必一一说出,若是都说出来会将我累坏,我可不大喜欢在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我的话她没有再接下文,在少顷沉默的时间里她又端起了桌上的啤酒呷了一小口便说,“想必这样也是符合生活规律的。”

“怎么说来着。女人了解男人是女人的生活常识,男人了解女人也一样,完全属于生活常识。生活常识,你明白吗?”

我点头示意。

“因为在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上,男人和女人构成了世界的主体。

我们的主体世界在运转的同时,就少不了彼此之间的了解。”她端起了啤酒喝了一口。“先前对于两性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也觉得了解这些东西实在有失伦理,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生理需求的变化,我们不再对此羞愧难当。在我们生命得以延续下去的同时,这是不可缺少的,真不敢想像在现实的生活中,人如果失去了这种综合的两性生活,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若真如你所言,人可能在几百或几千年前就变成了恐龙的另一个话题了,人类将不复存在,世界将会变得更加混乱。”

“不过这种情欲奔放真是妙不可言。我喜欢这种奔放的情欲。”

陈琳说。

“喜欢男人?”

“喜欢生活。”

她头往右一偏,身子略微地靠向沙发的背椅上,将右手顺势放在了脑后,像是在一种释然中寻求什么东西,又像什么都不是。

“你对性较之于其他女孩子来说,有所不同。”

“人作为一个实体在这个世界上存活,该享受的还得享受,若现在事事都过于拘谨,等我们美丽的青春逝去的时候,再回望自己走过的青春岁月,没有留下一件值得回忆的事,那样的人生太遗憾。”

“说实话我可不想让自己的青春年华这般无滋无味地消失殆尽。”

“所以你便不顾一切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说。

“也不是不顾一切,只是随己所愿。仅此而已。”

“就拿和初恋的男友来说,在那个无论从生理上还是从心理上都不成熟的年龄,我们就在一起探寻人最为隐秘的东西,不过那时真的爱他。可是爱又能怎样呢!世事变幻,人生无常。有些事情我们还没来得及去思考,它就已经消失了。昨天还赤身裸体地抱在一起,探求对方灵魂深处最神秘的东西,并且情真意切地为对方许下诺言,时间一转的今天,我们却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了。现在回想起来都让人觉得可笑,确切地说活着让人觉得可笑,生命这东西更是让人觉得可笑。”

“曾经沧海难为水。”我说。

“莫非还来个‘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不是我说话的本意。”我说。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说与谈话内容无半点关联的话。

我这不对题的附和,使我们的谈话在一瞬间发生了中断。

之后她又像是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刚才继续的话题,像是一个掉进无边黑暗而又极其空洞的多维空间里的信号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很少说话,彼此缄默。在一种少有的沉寂中各自喝着啤酒。我不知道正在继续的话题为什么会突然中断,但我知道中断一定是某种原因引起的,这种原因也许是因为我,也许是因为陈琳,也许是因为外在的某种东西。总之,事情的发生和结束都是有一定原因的,一如生命的终老与死亡。

一阵沉默之后,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之后又说:“到我的卧室里让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看了你就知道。”

我喝了一口酒便和她一同进到了她的卧室里。陈琳的卧室,独具匠心的布置显得很别致。墙上贴几张刚走红的明星照片,明星照片下面是用一些小星星拼成的一个心形的图案。我坐在床沿上,她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浅绿色封皮的相册。

“给我看照片吗?”我问。

“我的写真集,另外收集了一张全家福。”陈琳说。

我打开相册,第一页夹的是陈琳的全家福,照片是在海滩上,陈琳站在父母的中间,那时的陈琳和坐在我身边的陈琳,无论从长相上还是从体态发育上都不如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还未成熟的青苹果,看上去显得美丽但却少很多韵味。

“你爸爸妈妈看上去很相配,在个头和长相上。”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相配可谈,不过还过得去,人们都说能结为夫妻的两个人在某种程度上总有相似或相近的地方。”

“从你爸妈的表情上可以得到答案。”

“这张照片夹在这个相册里确实有些不协调。”

我没有再追问,又翻开一页之后,是陈琳的一张单人照片,她穿一件白色的短裙,在一个夏天的午后。接下来的照片便是一些关于她自己的写真照片,衣服穿的甚是简单,最后面有好几张全身上下赤条条的。

而且摆出很夸张的姿势,其中一张是光着身子斜躺在床上,双腿分开约一百三十五度角的姿势,光洁的乳房因身体姿势而显得平坦,不够丰满,脸上带有几分痛苦。

“为什么拍这些莫名其妙的照片出来?”

“也没什么,只是作为一种纪念想留下一点东西。”

“可也不至于留一些的裸体照片作为死亡临近时仅存的回忆吧。”

“对于别人来说,回忆也许不用留下什么可供回忆的实物,可我不行。回忆对我来说永远都显得极为艰难,若是在年轻的时候没有留下可供老了之后回忆的东西,那实在是痛苦不过的事了。”

“你拍这么多难以隐藏的照片不怕你爸妈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