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雨朋心里这个纠结呀,两个人在外面待了好一会儿,等梁晓芸心情平静了才走进去。
梁晓芸从门房里取出两个大袋子,里面是装了两瓶酒和一些礼品、洛城特产。于雨朋这才想到自己是两手空空来的,多亏晓芸想的周到!
二人一进家门,梁晓芸的父母就从沙发站起来了,走到门口把于雨朋让进客厅坐下。晓芸母亲在旁边上一眼下一眼,仔细打量于雨朋,梁晓芸相互介绍了一下,于雨朋称呼她们叔叔、阿姨,晓芸父母叫他小于,寒暄了几句,让到餐厅准备吃饭。于雨朋这才敢仔细打量二老。梁晓芸父亲是个六十多岁的高个子,国字脸,高鼻梁,浓眉大眼,印堂发亮,脸色红润,二目炯炯放光,精神奕奕,穿着蓝灰色中山装,不怒而威。晓芸母亲大约五十多岁,身材高挑,不胖不瘦,不弯腰不驼背,精神矍铄,一张俊俏的脸庞,素颜没化妆,身穿一套军绿衣服,很明显两人都是军队出身。
晓芸的母亲早做好一桌丰盛饭菜,又给每个人把饭盛上。晓芸父亲取出一瓶茅台给于雨朋和自己各倒一杯,于雨朋连忙站起来说:“叔叔,我不会喝酒!”
“小于啊,别怪做叔叔的说你几句啦!”晓芸父亲示意他坐下,“我是个军人,说话直截了当,不喜欢藏着掖着,听正之说你是做的工程生意的,还开了酒吧、餐厅,你会不会不喝酒!”他说的正之,是他外甥方正之。
“偶尔喝一些,”于雨朋被他给说住了,脸一红又站起来。
“坐下,坐下,别紧张!”晓芸父亲说,“在酒吧,白的你能喝多少?”看于雨朋弱弱地伸出两个手指,又缩回去一个,“不够坦白!”于雨朋又把两个手指伸直了。
于雨朋心想酒吧喝的多是度数低的清酒,喝两瓶算是少的。
“这就对了!爽快点,叔叔就喜欢这样的,”晓芸父亲呵呵大笑,“今晚咱也来不醉不归!”
“铜山,你们少喝点,别在孩子面前出丑,”晓芸母亲英气逼入,连几句简单的责备话都入木三分,又扭头微笑着说于雨朋,“小于,多吃菜,别跟他疯。”
“是,阿姨,叔叔的性格直爽豪气,我很钦佩!”于雨朋说。
“小于,说得好!男子汉在酒场跟战场是一样的,宁愿挺直着被撂倒,也不能哈腰驼背地活着!来,小于,走一个,”说着‘吱溜’干了,然后站起走向酒柜。
于雨朋说了声好,一口喝掉了。
“小于,你跟晓芸好多长时间了?”晓芸母亲关切地问。
“阿姨,我们——差不多——大概——”于雨朋把眼睛迅速瞄向晓芸。
“妈,我和雨朋…”梁晓芸刚要说就被喝止。
“我在跟小于说话!”晓芸母亲声音不大,却很有震慑力,“不要总是没礼貌!”梁晓芸悄悄伸出一个指头比划在嘴边。
“小于?”晓芸母亲又说。
“哦,阿姨,我们大概不到一年,”于雨朋说着,眼角余光看到梁晓芸频频点头。
“哦,那你父母他们觉得我们晓芸怎么样?”晓芸母亲又问。
“我——我父母——”于雨朋又悄悄看梁晓芸。
“那还用说,那是我梁铜山的女儿!”晓芸父亲接住话说,“刚才那个不过瘾,咱俩喝点这个,”说着晃晃手里的二锅头。
于雨朋感激的点点头,梁晓芸也如释重负。
“铜山,我就不能和孩子聊聊天?瞎捣乱!”晓芸母亲瞪一眼丈夫,瞪得眼神让人感觉好幸福。
“边喝边聊,边聊边喝,小于,对吧?”晓芸父亲说。
“叔叔说的有道理,”于雨朋说着掉转话题,“叔叔能说点你们军队的事吗?”
“好啊!不过得先干了这杯酒!”晓芸父亲精神一振,他就喜欢跟孩子们讲部队的事,尤其是对越自卫反击战,不记得说过多少遍了,看于雨朋把酒干了,就说,“给你讲讲对越自卫反击战的事吧!”
“好啊!好啊!”没等于雨朋反应,梁晓芸先拍手叫好,因为她知道这故事一说今晚就没空聊别的了,晓芸母亲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眼神又饱含着溺爱与嗔斥,晓芸吓得吐吐舌头。
晓芸父亲给自己也到了一杯,一饮而尽,再倒一杯,开始讲:“那是七九年刚过完年,我们团接到命令开赴云南…”
一个认真讲,一个认真听,说到精彩地方晓芸父亲又是拍大腿又是拍巴掌,说到有悬念的地方,就非要于雨朋喝了酒再继续,于雨朋除了喝酒就是眼巴巴地看着。故事没讲完,两瓶二锅头已经见底了,晓芸父亲歪歪斜斜地回房,躺到床上了还在嘟囔着要第二天带于雨朋去军部看看。
于雨朋硬撑着由梁晓芸送回招待所,刚到房间就跑到卫生间吐酒,完了又回房间喝了点热水,一会儿又进卫生间吐,过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的上床睡觉。睡的这个迷糊啊,竟然还做起了美梦,梦到‘心房’,梦到杨洋,梦到那个浅粉色的大床,梦到和她情意绵绵,巫山云雨。
‘嘀嘀’‘嘀嘀’‘嘀嘀’……
于雨朋被传呼机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睛,天早亮了。拿起传呼机一看:有留言一条!于雨朋拿起手机拨通126,:“你好,52020复机。”
“您有一条留言,请收听:朋,是我,你在干嘛?昨晚有没有逛北京城?今天打算去哪?是去瞻仰毛爷爷还是参观故宫?”留言是杨洋的声音。
“麻烦呼52019,信息,告诉她我昨晚喝醉了,哪儿都没逛,现在起床,还没打算呢!完了,谢谢!”
于雨朋看看时间已经九点二十,忽然看到床头柜上有张纸条:
‘雨朋,我来看过你,见你熟睡没叫你,我九点钟开会,就不陪你了。桌上有吃的,你吃一些吧,我爸妈说九点半过来带你去军区参观。我下午开完会再找你。
芸字’
哎呀,九点半,这都九点二十二了!赶紧下床,到洗手间刷牙洗脸,回来换好衣服还有三分钟,就拿起桌上的包子,吃了两个,又喝几口豆浆,又拿着煎饼果子,边吃边过来叠被子,免得被晓芸父母看到自己的邋遢样,一揭开被子傻了:褥子中间有拳头大小一片殷红!难道昨晚的梦是真的?难道梦里的杨洋竟是她?
‘啪’‘啪’‘啪’!于雨朋狠狠给自己三个嘴巴,右边腮帮隐隐作痛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做梦,事实就是自己酒后*****,做了蠢事!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于雨朋打了个激灵,连忙答应:“来了,来了!”又转身把剩下的豆浆倒在床上,然后盖住。
于雨朋打开房门,是晓芸父母,连忙打招呼:“叔叔、阿姨、早!”
“还早啊?都几点了!”晓芸父亲说,“收拾好了吗?”
“看你,昨晚孩子喝多了没睡好,多睡了一会儿有啥?”晓芸母亲打圆场。
“好了,我们走吧!”于雨朋转身迅速拿了手机、传呼机和包,出来带上门。
“怎么有点口渴!”晓芸父亲忽然说,“房间有开水吗?”
“啊!还没,我这就去打,”于雨朋的心‘唰’一下就提到嗓子眼儿了!
“又喝什么水,你们军区没水!”晓芸母亲嫌丈夫事情多,“也不让孩子去尝尝你军区的茶叶?”
“好,好,赶紧走!”晓芸父亲说着往大门口走,于雨朋跟在二老后面走,直到坐上招待所门口的红旗轿车,他的心这才逐渐平静下来。
车子在西郊大院的一个门口立着‘军区文化展示厅’的楼前停下,晓芸父母和于雨朋由两个警卫陪同着进了大厅,这里对于雨朋来说是个既神秘又令人肃然起敬的地方。晓芸父亲边走边介绍那个照片是和他有关,是什么样的故事,转眼就到了中午。
他们到了餐厅,警卫给要了几个菜,弄了瓶酒。看似简单的饭菜,和外面餐厅的味道完全不同,于雨朋吃的很开心,对晓芸父母的敬意不由得提高到了十二分,不断地给晓芸父亲倒酒,晓芸母亲则是不停给于雨朋夹菜。期间梁晓芸给雨朋打电话聊了一会儿,基本都是关心他有没有被父母质问,有没有为难一类的话,又说开完会带他去到市中心转转,就收线了。
吃完午饭,夫妻俩刚打算带于雨朋去训练场转转,就碰见了好朋友老常,他们在一间大办公室坐下,边喝茶边聊天。又给于雨朋做了引荐,他称老常为常叔叔,原来老常是发改委的,他听说于雨朋是洛城的,就和他们聊了一会儿洛城,他说国家刚批准了洛城建设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申请,地方大约在新区的南部,又说了些别的,于雨朋倒是把开发区的事情听的清清楚楚。
训练场还没参观,晓芸就打电话了,老几位意犹未尽,就让警卫开车送于雨朋去最近的地铁口,让他坐地铁找梁晓芸了。于雨朋在地铁上给杨洋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晓芸父母带着自己参观了西郊军区大院。
王府井百货的规模的确很大,比洛城两三个百货公司加一起都大的多,晚上八点多还正是热闹时分,到处都是人头攒动,上上下下的人们挤满了自动扶梯。梁晓芸想着老不在北京,打算给爸妈买几件衣服,于雨朋帮她买了,又硬要给她买,一买就是十几套,还买了挎包、围巾,项链;最后梁晓芸也为他挑选了一块腕表,大包小包提满了两个人的手。
他们把东西拿回梁晓芸家里时,她父母以为两个小年轻会在外面吃饭,自己也就做饭吃了。看到两人手里的大包小包,又是一阵数落,怪他们不知节俭,以后的小日子可要怎么过!又打算给二人做吃的,晓芸说不必了,他们想到东华门逛逛,说着就拉着于雨朋就走,于雨朋向身后喊了句:叔叔阿姨回头聊。
东华门的夜市热闹非凡,形形色色的国内外游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论燕瘦环肥,高低丑俊,都是边吃边逛,穿着时髦的俊男靓女都不顾形象地站的站,蹲地蹲,个个山吃海喝;加上路边的叫卖声,烧烤发出的青烟和蒸汽,使整条街都沸腾着。梁晓芸带于雨朋吃了最具地方风味的一些小吃,有老北京爆肚、烤串、炸豆干、炸海星、艾窝窝、驴打滚、炒疙瘩、**,卤煮火烧等等。不知不觉过了凌晨十二点,两个人才慢慢往出走,手里还各举着两串冰糖葫芦。
忽然,梁晓芸问于雨朋:“想不想看日出?”
“好啊!去哪看日出?”于雨朋吃饱了,也来了兴致。
“上学时听人家说金山岭的日出最美,就是没去过,”梁晓芸说,忽然又转回身,“咱再买些吃的喝的。”
两个人又回到夜市,挑了些吃的,还买了个保温瓶灌满冰糖雪梨汤,在路口坐了个的士向金山岭脚下驶去。
到了金山岭下了车,没走几步,于雨朋又回过头,花一百块买下夜班司机的旧军大衣。半夜爬山还真不觉得累,感觉走的还挺快的,往上爬着还真遇几个爬山看日出的游客,到了小金楼和大金楼中间的一个平台,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两个人在东侧找个垛口偏低的地方把大衣铺在地上,然后靠垛墙并肩坐下,四周都是漆黑,天上的星星也很稀少,二人喝了点雪梨汤,开始聊天。
梁晓芸把头靠在雨朋肩上,看着远处的夜空。
“杨洋既能干又漂亮,对吗?”梁晓芸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嗯,”于雨朋也觉得她说的没错。
“那么,你很爱她吧!”她接着说。
“嗯,”于雨朋点点头。
“你们啥时候结婚?”她又问。
于雨朋沉默了超过半分钟,才说:“我们不结婚,”他明白自己是不会离婚的,也从未想过离婚,这一点杨洋也很理解,虽然没有明说。
梁晓芸忽然坐直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你那么爱她,干嘛不娶她?”她认真的看他的脸,想看清他是什么表情,可是什么都看不清,太黑了。
“因为我娶了婉玲,在认识杨洋以前,这辈子就不会再娶别的女人!”于雨朋说的既坚定又无奈,又把梁晓芸惊得长大嘴巴。
“那么…难道你不会离婚?你就让一个那么爱你的人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跟你一辈子?”她反应过来,还继续问,她不相信这些话是出自豁达忠厚的于雨朋。
“离婚?我从来没想过,也不会想,你不知道婉玲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于雨朋有感而发说着,梁晓芸却感觉他面部一定冷峻的毫无表情。
“那你是爱婉玲多些,还是爱杨洋多些?还有没有爱着别的人?”梁晓芸说着,她分明是若有所指,头也低下了,脸大概也红了,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会不会觉得自己不知羞耻,她完全忘了这是凌晨三点多。
“爱,”于雨朋深深吸了口气,“我相信,我爱情的唯一频道已经被杨洋占据,自从我感觉到爱的存在!而且我相信,只要两个彼此相爱的人没死,心就不会死,就会彼此深爱,彼此包容,不在乎身外的别人的看法,不介意拥有什么,失去什么,留下什么……”
“哦,原来是这样的,只要彼此相爱,就可以对其他什么都不问不管,”梁晓芸喃喃地说,像是对这段对话下的总结,又像是对于雨朋所谓爱情的质疑,更像是在对自己长久以来偏执感情的警告。
“晓芸,对不起!”于雨朋忽然抓住她的双肩。她挣了挣,没挣脱,嘴里却装作满不在乎的说:“你说什么啊,我又不是杨洋,也不是婉玲,不必对我说对不起!再说你不是除了杨洋什么都不在乎吗?”
说到这里感觉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赶紧咬着嘴唇强忍住;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是坚强的人民警察!我是女强人!我是公安局长!我决不可以轻易流泪,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我不可以让她看到我的软弱,我不可以用眼泪博他的同情。
“晓芸,你听我说,我说的是昨晚…”于雨朋低声说,“昨晚我喝多了对你做了糊涂事,真的对不起!”
“你乱说什么啊,我昨晚在家里睡觉,你自己做梦吧?”梁晓芸含糊着说,又挣了挣,还是没挣脱。
“我知道是我不对,我坏,我蠢,我不是人!可是我看到了床上痕迹!”于雨朋激动地说,他说着竟站起往一个垛口上面爬,“你不跟我好好说话,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梁晓芸一把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我承认好吧,是我,是我自愿的,不怪你!不怪你!”眼泪再次撑满她的眼眶。
“……”于雨朋怔住了,他知道那个人定是晓芸,但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看来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不是偶然,她不是完全对自己无情,这次的假相亲她一定希望是真的,她显然不知道自己结过婚,他茫然不知所措,扭转身拉住他的手,她的小手此刻已是冰凉冰凉。
“朋,其实那也没什么,不是吗?都千禧年了,你还那么保守!我以前的几个男朋友都很放得开!”梁晓芸故意装作轻松,却没有把手缩回,依旧任他握住,可眼泪还在眼眶里团团转,她此刻非常憎恨这不争气的眼泪!
“不,不是这样的,我是你第一个男人!”于雨朋坚定的说,“晓芸,你听我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于雨朋的女人,我一定会负责任!”
“负责任?别逗了吧!”梁晓芸心里很安慰,可嘴上还在故作轻松,“上一次床就要负责任,你太老土了!”
“晓芸,我是老土,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就要负责,”于雨朋认真地说,“我承认我没有爱你,可我对你有好感,我一会对你好,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尽量做到,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毫不犹豫,如果你厌倦了我,或者想嫁人了,我会像嫁妹妹一样,给你最好的东西。”
梁晓芸最后一道防线彻底被他的真挚击破了,眼泪直线一样流了下来,打在衣服上,他手上,她再也忍不住了,索性扑到他怀里‘哇’一声哭了起来。于雨朋双手抱紧她,感觉她在怀里不断抖动肩膀,没有劝她,哭一场也好,这个平日里坚强的副局长,毕竟也是个女人,她扛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艰苦,她或许只有在最爱的人怀里才会变回个温柔美丽小女子,她也像其他女人需要加倍珍惜,需要百般呵护,需要万千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