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奥尼尔(1888—1953),美国戏剧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剧作家,他的代表作有《哀悼》《榆树下的欲望》等,尤金?奥尼尔是美国民族戏剧的奠基人。评论界曾指出:“在奥尼尔之前,美国只有剧场;在奥尼尔之后,美国才有戏剧。”由于“他的剧作中所表现出来的力量、热忱与深沉的感情——它们完全符合悲剧的原始概念”,一生共4次获得普利策奖(1920,1922,1928,1957),并于193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我主张舞台的群众、民众使用假面一任何地方,如果需要有一种非特指某人的、集体的民众心理感,都可以使用假面。这就是在《拉扎勒斯笑了》中如此广泛使用假面的唯一原因。让群众戴上假面,辅以灯光的强化,我可以使观众在视觉上得到一种效果,那就是感受到了整体的“群众”,不是许多个体的随意集合,而是一个集合的整体,一个统一的实体。当“群众”说话时,我要观众听见“群众”头脑里的声音,感情上的声音,它仿佛是来自一个身体的唯一声音,这个身体由各个部分组成,又与各个部分截然不同。
而且,由于一些更为实际的原因,我要保存另一时代和国家的不同的群众,免得舞台上那些跑龙套的演员被观众认出来而破坏了戏的幻想气氛。你看过《尤利乌斯?恺撒》的演出吗?剧中的罗马群众是否使你联想到更多有关罗马的事物,而不是嚼嚼口香糖的科尼岛上四旬斋前的狂欢日,或者,如果是一场明星大会串的老戏重演,也没有使你联想到一伙罩着不称身的罗马宽袍的熟面孔的现代演员?可是,戴上了假面一配以合适的灯光一一你就不再会认出他们来了;你有可能想象这是一群古罗马民众;你甚至不会听出这些跑龙套演员的纽约第三大街或布洛克林区的口音,假面十分有效地改变了这些人的音质。
在《大神布朗》最后彩排时,注意看一下使用假面后的效果是很有趣的。在男、女演员们使用了一段时间的假面后,他们对假面向他们提出的要求产生了反应,他们的身体变得灵活而富于表现力,真正参加了演戏。照通常的情况,参加到戏中去的只有演员的面孔。演员的身体往往只是被硬拉到戏中去的厌烦的旁观者,它们本来很希望留在家中的安乐椅里度过一个宁静的夜晚。
我对我们的演员并无挑剔不敬之意。我十分荣幸,得以看到我剧本中若干主要角色给表演得极为精彩,对此我万分感激。当然也有表演得非常糟糕的。不过旧话别提了。糟糕的表演大多出自糟糕的剧本,那完全要由我自己负责。大体上说,每逢男女演员们遇到不易对付的角色时,他们总是以卓越的仓糙力和技艺来回答这个挑战的。特别是剧本要求他们离开那些他们惯常表演的严守现实主义的角色时,那就更加难能可贵了,这也是我现在特别要指出的一点。他们总是欢迎任何新的能让他们施展才能的机会。因此,我一方面在此为一种非现实主义的想象戏剧争一席地位,一方面希望它不仅能为剧作家、导演和舞台设计家提供新的领域,也为演员们发展自己的表演艺术提供一个机会,我们目前的戏剧范围狭窄,往往限制了演员的表演艺术。最要紧的,从未来美国文化的观点着眼,我希望能为观众扩大想象的领域,为公众提供一个机会。据我所知,这个公众的数量正一年年地在增长,他们在精神上日益渴求参与对生活作富于想象的解释,而不满足于仅仅通过与生活表面酷似的东西来认识生活。
我反复讲“想象”这个词——而且是故意讲的!但是我所说的“想象”戏剧又是什么意思呢一(譬如,我为《拉扎勒斯笑了》标了副标题“一个属于想象戏剧的剧本”,又是希望达到什么目的呢)?我的意思是指唯一真实的戏剧,历史悠久的戏剧,古希腊人和伊丽莎白时代人的戏剧;它可以无愧地一不至贻笑大方有渎神圣地一宣称自己是最早戏剧的合法后裔,这种最早的戏剧,依据人对生活所作的富于想象的解释,诞生于对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崇拜。我的意思是指一种像神庙一样回到了最高和唯一重要职能的戏剧;在神庙中,对生活作出富于诗意的解释和象征性的庆祝的宗教,被传给精神陷于饥渴的人们,他们每天进行着窒息灵魂的争取生存的斗争,就像是在生活的假面包围之中的戴假面的人!
不过我预见到演员们会反对假面:他们会认为,假面将毁了他们的个性,剥夺他们所拥有的最了不起的财富,即通过面部表情来表达感情。不管怎样,我坚信假面将给演员一个完全新型的表演机会,他们如果扮演戴假面的角色,哪怕只演一两个季度,就可以学到表演艺术中许多有待发展的新东西。毕竟,假面并没有毁了古希腊的演员,也没有阻碍东方的表演成为一门艺术。
薛诗绮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