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中华智慧精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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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术智精选(3)

【原文】武帝好方士,使求神仙、不死之药。东方朔乃进曰:“陛下所使取者,皆天下之药,不能使人不死。唯天上药,能使人不死。”上曰:“天何可上?”朔对曰:“臣能上天。”上知其谩诧,欲极其语,即使朔上天取药。朔既辞去,出殿门,复还曰:“今臣上天似谩诧者,愿得一人为信。”上即遣方士与俱,期三十日而返。朔既行,日过诸侯传饮,期且尽,无上天意。方士屡趋之,朔曰:“神鬼之事难豫言,当有神来迎我。”于是方士昼寝,良久,朔遽觉之曰:“呼君极久不应。我今者属从天上来。”方士大惊,具以闻,上以为面欺,诏下朔狱。朔啼曰:“朔顷几死者再!”上曰:“何也?”朔对曰:“天帝问臣:‘下方人何衣?’臣朔曰:‘衣虫。’‘虫何若?’臣朔曰:‘虫喙髯髯类马,色邠邠类虎。’天公大怒,以臣为谩言,使使下问。还报曰:‘有之,厥名蚕。’天公乃出臣。今陛下苛以臣为诈,愿使人上天问之。”上大笑曰:“善!齐人多诈,欲以喻我止方士也!”由是罢诸方士不用。

【译文】汉武帝喜好长生不老之术,对方士非常礼遇,常派遣方士到各地访求长生不老药。

东方朔于是上奏道:“陛下派人访求仙药,其实都是人间之药,不能使人长生不死,唯独天上之药才能使人不死。”

武帝说:“谁能上天为寡人取药呢?”

东方朔说:“臣能上天。”

武帝一听,知道东方朔又在胡说吹牛,想借机让他出丑难堪,于是下令命东方朔上天取药。

东方朔领命拜辞离宫,刚走出殿门又再折返回宫,上奏说:“现在臣要上天取药,皇上一定会认为臣胡说吹牛,所以希望皇上能派一人随臣同往,好为人证。”

武帝就派一名方士陪东方朔一起上天取药,并且约定三十天后回宫复命。

东方朔离宫后,日日与大臣们赌博饮酒,眼看三十天的期限就要到了,随行的方士不时地催促他。

东方朔说:“神鬼行事凡人难以预料,神会派使者迎我上天的。”

方士无可奈何,只好蒙头大睡,一睡就是大半天。

突然间,东方朔猛然将他摇醒,说:“我叫你许久都叫不醒,我刚才随天上使者由天庭返回凡间。”

方士一听大吃一惊,立即进宫向武帝奏。武帝认为东方朔一派胡言,犯欺君之罪,下诏将东方朔下狱。

东方朔哭着对武帝说:“臣为上天求仙药,两度徘徊生死关口。”

武帝问:“此话怎说?”

东方朔回答说:“天帝问臣下老百姓穿的是什么衣服,臣回答:‘穿着虫皮。’又问:‘虫长得什么样子?’臣说:‘虫嘴长有像马鬃般的触须,身上有虎皮般彩色斑纹。’天帝听了大为生气,认为臣胡言欺骗天帝,派使者下凡界探问。使者回报确有此事,并说虫名叫蚕,这时天帝才释放臣返回凡间。陛下如果认为臣撒谎欺君,请派人上天查问。”

武帝听了大笑:“说的好,齐地人生性狡诈(武帝时方士大都出自齐地),你只想借此劝朕不要再听信方士之言罢了!”

从此武帝不再迷信方士。

张良

【原文】高帝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大臣谏,不从。吕后使吕泽劫留侯画计。留侯曰:“此难以口舌争也。顾上有不能致者四人,四人者老矣,以上慢侮人故,逃匿山中,义不为汉臣。然上高此四人。诚能不爱金帛,令辩士持太子书,卑词固请,边批:辩士说四皓出商山,必有一篇绝妙文章,惜不传。宜来。来以为客,时时从入朝,令上见之,则一助也。”吕后如其计。汉十二年,上疾甚,愈欲易太子。叔孙太傅称说古令,以死争,边批:言者以为至理,听者以为常识。上佯许之,犹欲易之。及宴,置酒,太子侍,四人者从,年皆八十余,须眉皓然,衣冠甚伟。上怪而问之,四人前对,各言姓名,曰: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上乃大惊曰:“吾求公数载,边批:谁谓高皇慢士?公避逃我,今何自从吾儿游乎?”四人皆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受辱。窃闻太子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欲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耳。”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四人为寿已毕,趋去,上目送之,曰:“羽翼已成,难摇动矣!”

左执殇中,右执鬼方,正以格称说古今之辈。夫英明莫过于高皇,何待称说古今而后知太子之不可易哉!称说古今,必曰某圣而治,某昏而乱。夫治乱未见征,而使人主去圣而居昏,谁能甘之?此叔孙太傅所以窘于儒术也。四老人为太子来,天下莫不为太子死,而治乱之征,已惕惕于高皇之心矣。为天下者不顾家,尚能惜赵王母子乎?王弇州犹疑此汉庭之四皓,非商山之四皓。毋论坐子房以欺君之罪,而高皇之目亦太眊矣。夫唯义能不为高皇臣者,义必能不辞太子之招。别传称子房辟谷后,从四皓于商山,仙去。则四皓与子房自是一流人物,相契已久。使子房不出佐汉,则四皓中亦必有显者,固非藏拙山林,匏落樗朽可方也!太子定,而后汉之宗社固,而后子房报汉之局终,而后商山偕隐之志可遂。则四皓不独为太子来,亦且为子房来矣。边批:绝妙四皓论。呜呼!千古高人,岂书生可循规而度、操尺而量者哉!

【译文】汉高祖准备废黜太子,另立戚夫人之子赵王如意,群臣纷纷劝阻,高祖都不予理会。吕后得知焦急万分,派哥哥建成侯吕泽一再要求留侯张良想个对策。

张良说:“这事很难用口舌来争辩。如今皇上不能招抚的只有四个人,这四个人的年事已高,他们认为陛下为人傲慢,所以隐居山中誓不作汉臣。假使阁下能不惜金钱宝玉,请太子写一封亲笔信,派一位能言善道的使者去邀请他们〔辩士说服商山四皓出山,必定有一篇绝妙文章,惜今不传〕,我想他们会答应来的;来了之后,让他们不时陪同太子入朝,而且故意让皇上看到,对打消废黜太子或许有所帮助。”

吕后依张良所言,卑词厚礼迎来商山四皓。

汉高祖十二年,高祖身体状况日益恶化,因此也就愈发急着废黜太子。而太傅(官名,三公之一,太师、太傅、太保称三公)叔孙通(初仕秦,后降汉,汉初典章交由叔孙通订定)引用古今事例为废黜太子事力争〔言者以为至理,听者以为常谈〕,高祖表面上答应不废黜太子,内心却不以为然。

一天酒宴开始,高祖要太子在自己身边侍奉,四皓随侍在太子身边,年纪都已超过八十岁,须发尽白,器宇不凡。

高祖见这四人不觉奇怪,问:“他们是什么人?”

四皓立即上前各自报出姓名,分别是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

高祖不由大惊说:“朕邀请诸公有几年了〔谁说高祖轻慢士人〕,诸公却为躲避朕而隐居深山,现在为什么诸公却愿意服侍我儿?”

四皓异口同声说:“因为陛下一向轻视读书人,经常任意乱骂,臣等不愿无故受辱,所以才隐居深山。现在听说太子为人仁孝,恭谨有礼,尊重士人,天下人莫不希望为太子效死命,所以臣等愿意出山侍奉太子。”

高祖说:“那就烦劳诸公辅佐太子。”

四皓一同举杯为高祖祝寿,然后又一同向高祖告辞。

高祖望着他们的背影说:“有他们四人辅佐太子,太子羽翼已成,很难再改变了。”

〔梦龙评〕叔孙通在高祖面前,左一句会折寿,右一句福祚薄,再举古今历史上更换太子不祥的史实为佐证,想劝说高祖改变废黜太子的心意。唉!想那汉高祖是多么聪明的人,何须叔孙通举古今例证,才知道不可轻易废太子呢?举古今例证,必定会提到某君圣明,所以天下大治;某君昏聩,所以天下大乱。高祖时代天下治乱的征兆未显,就已断定高祖昏聩而非圣明,有谁会甘心承认自己是昏君呢?这就是叔孙通太拘泥儒家教训,致使谏言反而不为高祖所接纳。

商山四皓愿意为太子效命,那天下人莫不争相为太子牺牲,因此日后治乱的端倪,已清楚的显现在高祖心中,既要为汉室千年天下着想,高祖还能顾及私情成全赵王母子吗?

王弇州(明朝人,即王世贞,字元美)曾怀疑出现在汉宫的四皓,不是真正的商山四皓;即使如此,先不谈张良是否已犯下欺君之罪,只能说高祖的眼力太差了,商山四皓既然能为义坚持不为高祖臣,也就能为义不推辞太子的招抚。其他传记曾记载,张良晚年不吃五谷,专心学习神仙道术,最后随商山四皓一同仙去。就此看来,张良与商山四皓属同一流人物,彼此相契,所以即使张良不辅佐汉室,四皓中也必有人因佐汉室而显达,他四人绝非长久隐没山野之辈。太子地位稳固,而后汉室社稷才能稳固,张良辅佐汉室之功圆满,而后才能了却与四皓一同仙去的心愿,所以四皓不仅是为辅太子而来,也是为成全张良而来〔绝妙四皓论〕。唉!像这般千古高人的行事,哪是一个只知读死书的书生,按常理就能评断的呢?

梁储

【原文】正德中,秦藩请益封陕之边地,朱宁、江彬辈皆受赂,许之。上促大学士草制。杨廷和、蒋冕私念:草制,恐为后虞,否则忤上意。俱引疾。独梁储承命草之曰:“昔太祖著令曰:‘此土不畀藩封。’非吝也,念此地广且饶,藩封得之,多蓄士马,必富而骄,奸人诱为不轨,不利社稷。今王恳请畀地与王。王得地,毋收聚奸人,毋多养士马,毋听狂人导为不轨,震及边方,危我社稷。是时虽欲保亲亲,不可得已!王慎之,勿忽!”上览制,骇曰:“若是可虞,其勿与!”事遂寝。

英明之主,不可明以是非角,而未始不可明以利害夺。此与子房招四皓同一机轴。

【译文】明武宗正德年间,秦藩向朝廷请愿,要求把陕西边地加封给他,朱宁、江彬(字文宜)等人由于收受贿赂而主张应允。武宗命大学士起草写敕书,然而杨廷和(字介夫,谥文忠)、蒋冕(字敬之,谥文定)等人深以为忧,但又不敢忤逆武宗,于是两人都称病不朝。

惟独梁文康(梁储,字叔厚,卒谥文康)受命起草,诏书写道:

“从前太祖曾留有遗诏,边地不可轻易赏赐藩王。这并非吝啬,因为广大丰饶的土地赐予藩王后,必定养士饲马,后必然因富庶而骄狂,一旦受奸人挑拨,图谋不轨,对社稷极为不利。现在朝廷接受秦王的恳求,把这边地加封秦王,但愿秦王得到这块土地之后,绝对不可聚集奸人为非作歹,也不要蓄养太多兵马,更不要听信谗言煽惑谋反作乱,因为一旦动乱起于边疆,就会危害到社稷的安全。到那时朝廷即使念着血缘之亲,恐怕也难保你活命。秦王可要慎思而行!”

武宗看了这篇敕令的草稿后非常惊讶,这时才知道赐封边地的严重性,于是断然收回成命,取消加封。

〔梦龙评〕面对英明的君主,不可用是非纠正,却可用利害关系改变他,这和张良招请四皓的道理相同。

傅珪

【原文】康陵好佛,自称“大庆法王”。外廷闻之,无征以谏。俄内批礼部番僧请腴田千亩,为大庆法王下院,乃书“大庆法王与圣旨”。傅尚书珪佯不知,执奏:“孰为大庆法王者,敢并至尊书!亵天子、坏祖宗法,大不敬!”诏勿问,田亦竟止。

【译文】明朝宪宗笃信佛法,自称大庆法王。官员们虽有耳闻,却无法证实而加以劝谏。不久,礼部接获署名大庆法王的圣旨,命令办理番僧所请赐的良田千亩做为大庆法王下院(僧寺分设他地,但名义上仍隶属本寺者)。

尚书傅珪(字邦瑞,追谥文毅)故意假作不知谁是大庆法王,上书启奏:“有人自称大庆法王,竟敢下圣旨,冒渎天子,破坏祖宗国法,大大不敬。”

宪宗看了傅珪的奏章,下令不可再追问此事,而赐良田事也不再提起。

洪武中老胥

【原文】洪武中,驸马都尉欧阳某偶挟四妓饮酒。事发,官逮妓急。妓分必死,欲毁其貌以觊万一之免。一老胥闻之,往谓之曰:“若予我千金,吾能免尔死矣!”妓立予五百金。胥曰:“上位神圣,岂不知若辈平日之侈,慎不可欺!当如常貌哀鸣,或蒙天宥耳。”妓曰:“何如?”胥曰:“若须沐浴极洁,仍以脂粉香泽治面与身,令香远彻,而肌理妍艳之极。首饰衣服,须以金宝锦锈,虽私服衣裙,不可以寸素间之。务尽天下之丽,能夺目荡志则可。”问其词,曰:“一味哀呼而已。”妓从之。比见上,叱令自陈,妓无一言。上顾左右曰:“榜起杀了!”群妓解衣就缚,自外及内,备极华烂,缯采珍具,堆积满地,照耀左右,至裸体,装束不减,而肤肉如玉,香闻远近。上曰:“这小妮子,使我见也当惑了,那厮可知!”遂叱放之。

【译文】明太祖洪武年间,有个姓欧阳的附马爷,召了四名妓女陪酒,不料消息外泄,官府奉命搜捕陪酒的妓女。由于官府搜捕甚急,其中一名妓女料想自己被捕后必死无疑,竟想先行毁容,希望能侥幸保住一命。

有一个官府的老文书听说妓女们的遭遇,就对妓女说:“只要肯给我千金,我就能保你们一命。”

妓女们立即先付五百金。

老头说:“当今圣上英明,哪会不清楚吃你们这行饭的人平日奢侈挥霍的情形,所以言行当如平常,千万不可存心欺瞒,见了皇上,只要如常人般哀泣,或许可得到皇上的宽宥。”

妓女问老头:“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做呢?”

老头说:“先彻底洗净全身,再用香油调理按摩,让远近的人都能闻到你们身上的香味,使全身的肌肤散发出动人艳丽的光泽。至于身上所穿戴的衣物首饰,更是非绫罗金玉不可,即使是贴身的内衣,也丝毫马虎不得,务必要极尽华丽之能事,让男人见了无不心荡神驰,对皇上的问话,一概只低头哀泣不答。”

妓女点头牢记在心,等被官府押送进宫面见太祖后,太祖叱令妓女自陈罪状,妓女只一味低泣不语。

太祖对左右说:“把她们绑起来杀了!”

四名妓女听了立即宽衣准备就缚,只见妓女们从外服到贴身衣裤无不华丽已极,身上所佩戴的饰物更是堆了一地,光彩夺目,而肌肤如玉,阵阵香气袭人。

太祖说:“这些小妮子,即便是朕见了都不免被迷惑,那欧阳小子也就可想知了!”

于是下令释放那四名妓女。

王振

【原文】北京功德寺后宫像极工丽。僧云:正统时,张太后常幸此,三宿而返。英庙尚幼,从之游,宫殿别寝皆具。太监王振以为:后妃游幸佛寺,非盛典也。乃密造此佛,既成,请英庙进言于太后曰:“母后大德,子无以报,已命装佛一堂,请致功德寺后宫,以酬厚德。”太后大喜,许之。命中书舍人写金字藏经置东西房,自是太后以佛、经在,不可就寝,不复出幸。

君子之智,亦有一短;小人之智,亦有一长。小人每拾君子之短,所以为小人。君子不弃小人之长,所以为君子。

【译文】北京城的功德寺,后宫供奉着一座极其巍峨华丽的佛像。

根据功德寺的和尚说,明英宗正统年间,张太后常游幸功德寺,有次曾在寺中住了三夜才回宫。

当时英宗年纪还小,随太后游寺,并把游寺之事告诉太监王振。

王振认为后妃常游幸佛寺不合朝廷礼制,于是暗中命人打佛像,佛像完成后,王振请英宗呈给太后,说:“母后大德,儿臣无以为报,特命人打造一尊佛像,请母后恩准将佛像安置于功德寺后宫,以酬谢母后厚德。”

太后听了非常高兴,立即答应,并且命中书舍人抄写经书放在东西两侧厢房,从此太后因厢房供有佛经,认为不能住宿,所以不再留宿宫外。

〔梦龙评〕君子的大智中难免有短处,小人的小智中也多少有长处。然而就因小人只知模仿君子的短处,所以才被人讥评为小人;君子则不因是小人的长处而弃之不用,所以才被人尊为君子。

贺儒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