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优秀的职业侦探,老夏有着非凡的记忆力和判断力,加之从前学过不少有关暗器和机关布阵的知识,因此一踏上棒槌岛,就把沼泽迷宫深深地印在脑海里。现在他审视着地上划出的迷宫图,立即发现是一条导向的路线。也就是说,小麦根本没有被送走。他所看到的不过是将小麦来时的录像倒映一遍。毫无疑问,依靠小麦是没有指望了。看来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拼个鱼死网破。老夏决心孤注一掷。他按了按墙上通话器的键扭,电视屏幕闪烁了一下,映出了老赖的人像。
“老夏,有何吩咐?”屏幕里的老赖说。
“老赖,谢谢了。”老夏向他哈腰致意。“我愿意现在就向你提供五星集团的秘密。”“好,请稍等片刻,我马上让人把你带来!”话毕,电视图像倏然消失。
老夏低首垂目地坐在铺席上,他知道,老赖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在此一举成败的关键时刻,切不可失之冲动露出破绽。一阵脚步声在头顶上端响起。囚室的通道口被打开,一架金属悬梯倾斜着伸下来。老夏默默地站起,攀着光滑的金属梯架拾级而上。他没有往两边看,但他清楚地感觉到昏暗中有两支闪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枪口正对着他。
两个持枪的大汉把他押往住宅。上了扇形的后门台阶,两扇与前门对称的双重金属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过道上铺着地毯,他们在紧闭着的黑色蒙皮房门前停住步。一个保镖伸手按了一下暗铃。少顷,门自动启开。踏进屋子的三个人同时为映入眼帘的景象所惊呆:小麦双手攥着一只砸碎了的瓶颈,呆若木鸡地僵立着,穿着衬衫、脑壳冒红的老赖正像醉汉似的摇晃着软绵绵倒下去。
仅仅是一霎那的时间,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老夏身体一屈,朝着两个紧挨着他的家伙的下腹左右开弓。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懵的家伙同时扣动消声手枪的扳机,老夏往下一蹲,双拳平伸,朝着两边叉开的胯裆猛击。其实已经没必要了。这两个家伙就像浸湿了的泥偶似地一下子瘫倒下去,原来慌乱中开枪的子弹射进了对方的身体。老夏费力地推开沉甸甸的尸体,将两支手枪夺了下来。浑身溅着血迹的小麦如梦初醒地扑过来,紧紧地抱住老夏,浑身抖个不停。
“快,跟我走!”老夏推开小麦,塞给她一支枪,拉起她跳过横在门口的尸体,朝出口处蹑足走去。冷不防前面的一扇门里跳出两个人影,老夏敏捷的将小麦朝后一推,闪出凹进的门廊,举枪射击。走廊里的灯唰的熄灭。老夏刚欲闪出,灯又亮了。一阵无声的枪战。老夏只觉肩头一阵灼痛,一颗子弹擦破了他的肩胛。灯又是骤然一黑。老夏拉着小麦一个箭步朝斜对面的楼梯口扑去。灯唰地亮了,老夏和小麦刚才藏身的凹口和门上布满了枪洞。
老夏和小麦飞奔上楼,转了个弯,却是死路一条。爬楼的声接踵而至。老夏把一个刚露脸的家伙打得缩了回去,枪里的子弹没了。“蹲在这里,守住楼梯!”说完枪一扔,转身朝上,去消除障碍。
小麦蹲在地上,双手握枪紧张地盯着楼梯拐角,突然三四个黑影同时扑上来,小麦连连开枪,两个家伙中弹倒下。双方又是一阵无声的枪战。子弹噗噗地穿进木结构的楼梯。小麦连连射击,咯嗒一声,顶针撞击枪膛,子弹射完了。她绝望地转脸求援。
老夏大喊一声:“过来!”只见他脚一扬,一堆叠起的圆乎乎的石头轰隆隆地滚下楼去。在他身后,露出一方昏黑时时被闪电照亮的夜空。小麦跌跌撞撞地跟着老夏从挖出的缺口里钻出去。
被砸昏了的老赖被手下人弄醒过来,他头上缠着厚厚的止血纱布,坐在皮扶手沙发里,他脸色苍白,目光可怕。电视屏幕展现着老夏和小麦落荒而逃的身影。他命令追击的喽啰们不准杀死他们,尤其是老夏,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捞个死人太不合算了。他一定要从老夏嘴里掏出五星集团的秘密。
刚才没让小麦砸死真是万幸,一个贪生怕死的娇弱女子来这一手是他始料未及的。不过既然没把他砸死,也该看作是手下留情了。电视监视器嘟嘟地呜叫,在这片布满陷阱的秘密领地,要想逃跑真是做梦。不消多久,两个走投无路的逃命者就会重新落入他们的手掌。
跟踪信号仪的指示灯嘟嘟地闪烁着绿光。电视荧光屏上显示出老夏和小麦逃跑的行踪和方位。这时暴雨来临,整个棒槌岛在滂沱的雨水中。天空被雷电劈开。老夏和小麦在高低不平的山坡上飞奔。几个打手的身影紧跟着穷追不舍。他们先后绕过一堆堆秃然兀立的岛石,进入了树林。
如注的大雨劈头盖脑地浇下来。老夏和小麦浑身湿透。树林里黑得瘆人,伸手不见五指。他们迷了路。
“后面追上来了!”老夏收住脚步,竖耳谛听。在一片哗哗的雨声中可以分辨出杂沓的噗嗤声。
“怎么老甩不掉他们?……”小麦感到心口阵阵灼痛,喉咙口都冒血腥味了。老夏张嘴咽下一口从脸上流下来的雨水没有作声,拉着她的手飞快地朝前摸去。终于走出树林,眼前是一块通往沼泽的开阔地带。然而追他们的人也越来越近,小麦一只手被老夏拉着朝前,一只手捂着急跳的心口,无意间触到怀里的“护身符”,突然明白过来。她旋即掏出这个缠身的不祥之物,交给了老夏。
“快扔掉,恐怕就是它在捣鬼!”老夏一扬手,护身符穿过雨幕,消失在一片灌木丛中。说也奇怪,后面追赶的声音果然远去。
暴雨过去,夜空放晴,湿淋淋的岛上到处闪着亮晶晶的水光。老夏和小麦进入了沼泽地。
“跟着我,别走偏!”老夏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让小麦抓住缠着自己腰间的藤条。“注意脚下的深浅!”老夏用一根树棍探着淹没在沼泽地里的木质通道。他反反复复计算过“九死一生”迷宫每一转折的距离,但毕竟是记忆,稍有差错就会陷入灭顶之灾,因此他还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深陷泥浆的小麦踩着泥淖底下坚硬而滑溜的木板,感到非常吃力。湿透的衣衫铅一般地贴在身上。大约走了一根烟的功夫,他们的身后传来了沼泽的跋涉声。
“夏大哥,狗,你看!”小麦低声惊呼。
老夏回头一看,只见一团荧缘声的光亮在黑沉沉的沼泽通道上跃动着飞奔而来。“听着,往前走二十步,向右拐弯,数五步向左拐弯,穿过一片挡道的灌木丛,立即绕一个左向的环形,再上一个有一棵大树的土墩,然后朝海滩方向走,一直走出沼泽地。”老夏又重复了一遍,“记住了吗?你说一遍!”小麦结结巴巴地复述了一遍,不安地问:“夏大哥,你要干嘛?”“我在这里堵住他们,你快走!小心脚下,别乱套。出了沼泽地,沿海滩一直朝北走,赶快和海滨公安局董恒波联系!明白了吗?”
小麦以一种惶恐和凄然的眼神瞅着老夏昏暗中的脸,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紧紧地搂住老夏的脖子吻了一下。老夏除下手上的一只电子表给小麦,“戴上它,这是报警器,若在海滨遇难,警察会来救你。”说完把那根探路的树棍塞给她,催促她快走。“一定要活着出去见董恒波!”
小麦绝望而悲痛地一仰脸,转身离去。那只闪着荧光的导路狗已经逼近,随后是噗嗤噗嗤踩着泥淖的脚步声,老夏目送小麦的身影隐没在黑雾般的夜幕里,便迅速在道旁的一片草丛中蹲下身来。那只狗已经嗅到老夏的气息,但被切断声带使它无法吼叫,只得焦躁地仰首张嘴。老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一下卡住那只毛茸茸的狗脖子,吼叫了一声,飞身旋转,一放手,那条狗在昏黑中带着一团荧光划了个弧线,噗通一声,急遽地消失在黑沉沉的沼泽地里。
几个黑影同时扑来,拳击声、喘息声混成一片。两个家伙被撞下道旁的泥沼。老夏被击倒在地,最后三个家伙一起压住老夏,使之不能动弹。眼看就要束手被擒了,老夏把身子侧向一边,拼命缩拢双膝,然后转过来,奋力一蹬,把一个按住他双膝的家伙蹬出几步远,还没站稳就双手一扬,抓空似的落入沼泽。剩下的两个家伙死死地抱住老夏,其中一个掐住老夏的脖子,只听得颈椎咯咯作响,老夏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当口,老夏一个转侧,用弓起的膝头猛击那家伙的后背,稍一松手,老夏趁势一跃,左右摔打。三个人扭成一团翻滚着,一起滚入泥淖深处。两个家伙急忙放开老夏往木道上爬,老夏则死死抱住他俩的推往下拖。老夏的脖子已经陷入泥沼接着嘴巴已灌入一口泥浆。眼看就要窒息淹没,他竭尽全力往下一沉,两个家伙终于随之陷入泥沼。他们拼命挣扎,越陷越深,没了顶,黑黝黝的沼泽地里只露出两双朝上伸着的绝望的手……
开阔的海面在初露的月光下荡漾着粼粼的波光。小麦精疲力竭地踏着沙滩朝前走去。绕过鸭嘴般超海湾伸延的绿荫地带,前面豁然开朗,一堆美丽的篝火在昏暗中燃烧。火光所及之处,映着两个人影。
“谁,什么人!”听见动静,有人忽的直起身来。
“快,救救我,送我去找警察……”小麦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光圈里。两个人上前扶住她。
小麦感到眼前一阵眩晕,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十一
不知过了多久,小麦慢慢地苏醒过来。她感到一股刺鼻的牲口粪臭味直冲脑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装进一辆运送肥猪的罐笼车里。转了一个弯,汽车猛一刹,小麦又昏了过去。
汽车驶进海滨大康屠宰场的一条通道。宽敞的圈栏,挤满了各类待宰的牲口。汽车朝一条树冠交接的绿色拱廊驶去,尽头转弯,可见一幢白色的两层楼建筑物。门廊外,一块黑色的嵌金大理石招牌上刻有:“海滨XXX化学研究所”的字样。门前有一道铁栏栅,插着一块白底红字的水泥牌,上面写着:“研究重地,禁止入内。”
汽车按了一下喇叭,沿栅栏驶向一个与之毗邻的车库。库门缓缓地打开,汽车倒着开进去,里面黑洞洞的,库门又缓缓地关上。哗啦一声,罐笼车门打开,小麦被两个人拖了出来。小麦认出,这两人她在沙滩上求救的两个人。此时的她脚朝前头朝后,像死猪似地被人扛在肩上,踏上一条黑色的橡皮艇,在一块不满凸纹的防滑金属板前停住。另一个人从后面跟了上来,他用一枚硬币类的金属片在墙上的一个地方擦了两下。一阵稳沉的启动声,墙壁移动了,露出一个门洞。他们走了进去,门壁复合。
小麦醒了过来。她费力地睁开倒悬着的眼睛,她清醒地意识到面临的绝境,就在这时候,她那无力垂着的手随着下降迅速的摆动碰到了什么硬物,顿时触电似地一阵抖擞,那是一支手枪。升降机嗡嗡地下降了几十秒钟,骤然停住。犹如溺水者临死前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小麦把手伸向那人放枪的风衣兜里。
乳白色的电梯门自动打开。小麦的心怦怦直跳,发抖的手里已经握着一把装有消音器的手枪。他们跨出电梯,小麦举起手枪,瞅着前面的目标扣动了扳机。噗的一声,枪口颤抖了一下,像射出一个软木瓶塞。刚跨出两步的第一个家伙,晃动起来,随后双手一扬,扑到在地。
“咦,怎么了?”扛着小麦的家伙猛看见倒地的同伙背部挨了一枪,喷出的血迅速湿了一大滩。这时小麦已对准他的腰间连开两枪。他手一松,小麦倏地滑下去,冲力一下子把他撞倒在地。
一盏红灯在头顶闪烁起来,短促的蜂嗡报警器嘟嘟响起。唰一下,走廊里的灯光骤然熄灭,四周一片漆黑,小麦挣扎着爬起来,朝电梯扑去,随即发现脚底下的地面在朝后退去,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小麦猝然跌倒。她赶紧越过两具尸体,挣扎着站稳,双手一触墙壁又摔倒了。原来脚下是一条输送带装置的走廊。小麦伸手想抓住什么,但两头是光滑的油漆墙壁。她的身体飞速朝前移动犹如置于急流中怎么也攀不住边,蓦然间,她擦着墙壁的手突然伸空,就势一滚,落到一块凹进的固定地面。咣咣两声,两具尸体坠落下层去,灯唰地亮了,小麦吓得浑身哆嗦,输送带到了尽头,朝下倾斜,形成一个断坡面,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大口,两具尸体无影无踪。
小麦惊恐未定地四下环顾,发现这是一条直简的走廊,像一节闷罐式车厢朝前伸去她转身一看,自己所立之处,恰恰又是一架电梯的出口。乳白色的电梯门紧闭着,一排标着升降指示的绿灯一闪一闪。电梯在下降:四、三、二、……小麦明白处境危险,拔腿朝走廊另一头奔去。这边电梯门又打开了,两个身材魁伟的汉子挡住了去路。看样子是在劫难逃了。小麦绝望地仰起脸来,猛然间看到头顶上端悬着一只作九十度缓缓移动的电视监视仪。她原先工作的公司也装过这种玩意,所以小麦知道附近一定有终端控制室。小麦一看,果然发现一扇暗门,她伸手按了下齐肩高的一个按钮,门无声的朝一遍移开。小麦闯进去,门自动关闭。里面是一间布满电线的小屋。对面有一扇门,却怎么也打不开。这时,她身后的暗门又慢慢启开,那两个汉子追了进来。
小麦爬上开关柜,看见有一束彩色电线通向天花板,就双手抓住了猛地一拉,一大片天花板塌了下来,露出几根金属横梁。她抓住横梁,往上一纵,翻了上去。
空层约莫有六十公分高,人不能直腰。电线沿着一根塑料管槽朝两边伸去,恰是一个“T”字形,从管槽口分出的电线纵横交错地分散开来。一条成双排列的光源体横贯而过,那是供房间照明的顶灯,小麦匍匐着像只猴子似地贴着水泥顶朝最近的光亮爬去。到了另一间屋子的天花板上,小麦将长方形的冷光源玻璃顶灯撬起,露出一个窟窿。下面是一间装有抽空设备的屋子机器在透明的罩壳里无声地运转,一条类似屠宰流水线的悬吊式输送带从另一间屋子的缺口里转出来。上面挂满的空钩子摆动着,发出轻微的撞击声,如果刚才落入传送带终端,就会像被屠宰的牲畜一样,勾起来送到这里加工了。
小麦知道,她必须赶紧逃命,以免遭不幸。前面是灯座的尽头,一束电线沿着一个凹口钻了出去。小麦摸到一个拉手,用力一提,竟是一道出口。一排嵌在墙壁上的铁条梯级朝下伸去。刻不容缓,她飞快地攀了下来。里面一团漆黑,撞着了一排杂乱堆放的空桶,她伸手摸索着前进。摸到一扇门,扭动把手一拉,眼前顿时一片光亮。原来是一间堆放什物的楼梯间。小麦四下环顾,见毫无动静便攀梯而上。一连上了两层,没遇见一个人。她的心狂乱地跳着,突然听到了从上面下来的脚步声。她赶紧朝走廊里一闪,躲进一个凹进的门廊里。不料背一贴门,门就猛地打开,小麦跌了进去。
里面一团漆黑。门已经牢牢关闭。一个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你好,姚素芬的替身!请朝后看!”
小麦回身一看,吓得魂不附体。一个闪着荧绿色磷光的人。“认识吗,这就是你的替身,真正的姚素芬。”
小麦恐怖地朝后退去,那人却跟着逼近过来,原来她固定在一辆特制的轮椅上,垫着黑色的丝绒布。轮椅一步步逼近,果然是姚素芬。不过,只是一具死尸。
声音又响了起来:“小姐,既然你是姚素芬的替身,我们一定让你和她一样,成为食品中的肉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