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日在大将军帐中与他离别,当时我亦要主动,却被他惶恐逃离,他说,每回我主动亲近与他,便是要弃他而去,此时,他也是这般想的么?
“玄华?”我颇为艰难地仰头看他,目光中透着灼灼的渴望,主动去吻他的唇,“今日,我没有麻沸散,亦不是想要算计你,我,我愿意……”
最后几个字我说得甚没底气,几乎微不可闻。
玄华却无声地笑了,在我唇上轻轻一啄,便将我的长发尽数绾起,拉了我就走。
我心下一凉,他还是嫌弃我么?这具身子,对他,已经没有诱惑力了么?
脚下的凝滞立刻引起了玄华侧目,轻轻揽我入怀,他的唇已含住了我的耳垂,轻笑:“小傻瓜,我岂能每次都与你这般在一起?上次在密林里,我便觉得对不住你,此生便再也不能这般轻待于你,待他日找到安身立命之所,你我拜堂成亲之后,我定不分日夜地与你水乳交融,让你给我生一群小野人承欢膝下可好?”
“啊?”
我大囧,想要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心却被感动充盈着。他这般时刻为我着想,我却还在疑他。
“我,我只是……”
“只是怎样?”他坏笑着将我紧扣在怀,一只手已从领口钻进去握住了我胸前的柔软,“只是想试试我在这林间野地,是不是还能勇如当年?”
我的脸一定比火烧过还要可怕,他却好心情地朗声大笑,“颜儿?这般的你如何不叫我神魂颠倒?我早已****焚身,恨不能此时便吃了你,却不敢再做那衣冠禽兽,但若是你实在想,我亦可以。只是,只是咱们的兔肉要烤焦了。”
兔肉?顿时闻到一股焦糊味,我赶紧推开他往篝火旁跑去。
见我上蹿下跳地想要将兔肉和烤野山菌从火上取下来却又怕烫,玄华意犹未尽地咂着嘴走过来将兔肉取下,还不忘在我脸上偷吻一口。
被他轻薄,又羞又恼,他却开心至极,凤目中都是得逞的喜悦。
兔子肉虽烤焦了,我却觉得是我这一生吃到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玄华见我吃得格外香甜,索性停下来,将肉一块块撕扯碎递到我嘴边,只看着我吃,染满笑意的眼眸中满是宠溺。
“慢些吃,还有呢!”
我嘴里包着满满的兔肉,心也被包得满满的。
我见林子里始终灰蒙蒙的看不真切,便问玄华:“为何天还不亮呢?”
玄华笑着揉揉我的头,“怎会不亮呢?早都亮了,我离开的时候大致都是巳时了。”
“那为何这里的天空都看不到太阳?”
玄华在我鼻梁上一刮,道:“倘若与外间一般无二,你道杜若珩他们还不追了来么?”
是瘴气,我大骇,“那我们怎么还能在这林子里活下来?”
“我也不知道,黑山这一侧终年被瘴气围绕,昨夜我封了你的穴道才将你带了进来。料想杜若珩的兵马不敢轻易踏足。”
我心中好不奇怪,既然这片林子终年被瘴气围绕,玄华昨夜是如何进来的?那蒋信又是如何进来的?
昨夜,玄华将我扛至峭壁前,分明给我吃了一粒药丸,此时,他却说封了我的穴道,他想隐瞒什么?
看出我的疑惑,玄华笑着将我抱起,“你眼下与我在一起,怎地总想着其他男子?咱们去沐浴早些安寝可好?”
他故意将沐浴和安寝说得稍重,我顿时羞得缩在他怀中,再不敢多问,亦将心头的怀疑全都抛至九霄云外。
玄华在林子里选了块较为平坦的空地,用树枝和茅草搭了个简易的棚子,我们便有了个暂时的小家。
这是我住过得最简陋的家了,甚至比不上坚固的倭寇猪圈,但我却觉得这是真正属于我和玄华的家,甚至有了长期留在这里的打算。
玄华似乎也很留恋这个小家,从不提离开的话,白天陪着我一起在林子里采集草药,顺便捉几只野兔野鸡充饥。
我采了不少藏红花、龙胆草、何首乌、当归和薏苡仁,玄华身怀绝技,见我执意要去除脸上和身上的瘢痕,有两日早出晚归,竟在黑山中采来了两棵灵芝和人参。
当下我将这些草药全都晾干碾碎,调制成养颜的良药内服外敷,没几日,瘢痕便淡去了许多,坐在小溪前,隐隐能看见自己容光焕发。
和玄华在一起的日子无忧无虑,累了他会抱着我窝在棚子里睡觉,闲下来便陪我说话,都是以前他不曾说出口,我也问不出口的情话,直说得我面红耳赤娇羞喘喘,他才对我上下其手好一番调戏,却始终不曾真正侵犯我。
我感念他的尊重与珍惜,看他的目光愈发温柔依赖起来。
我分不出时辰,却能分辨出白天和晚上。到蒋信和广善一同出现的时候,我惊觉已经和玄华在林子里住了十几日了。
倘若没有玄华,我在这里是一天都活不下来的,可是,因着有玄华在身边宠着爱着我,我便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八月十五深夜,罕见的能依稀分辨出头顶天空中的那轮满月,即便被瘴气笼罩,林子里亦比平时亮堂。
我一觉醒来便不见了玄华,知道他就在附近,便悄悄起身出去寻他。
果然在距离棚子不远处看见广善和蒋信跪在地上,玄华背对着我面向他们负手而立,只仰首望天,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王爷!”广善膝行上前一步,“廉亲王命末将来请王爷回营!”
玄华不语,连头都没有动一下。
夜风吹在他身上,轻轻卷动他的衣衫,他的黑发与黑衣融入淡淡的夜色中,竟如舞动的精灵一般摄人魂魄。
“大将军!”蒋信抬头道:“还请大将军体谅廉亲王的苦心,并非廉亲王不愿成人之美,只是,皇上那里无法交代。”
我心中一惊,李玄风下了最后通牒吗?他仍不愿放手么?即便玄华已经退步至此,他还要步步紧逼么?
我才被玄华从杜若珩和小野手中救出来十几日,李玄风便得到了消息,当真手眼通天。令人齿寒的是,我在倭寇大营中与猪为伍数月,李玄风通天的本领却又到哪里去了?难不成他的手段只是用来对付自己人的?
念及此,我便要现身怒斥。
却听玄华突然说:“你们且回去告诉廉亲王,多谢他几月来仍让我手握兵权。然,我心意已决,这一世都不想再回长安了,亦不想再回寒城大营。让廉亲王上书朝廷吧!就说杜良贤手下副将李玄华刚愎自用,私自带兵入黑山追剿倭寇余部,不慎落入敌寇埋伏,寡不众敌以死明志了便是!”
“王爷!”
“大将军!”
“不必再说!”玄华大手一挥,猛地转过身来,背对着广善和蒋信道:“你们回去吧!”
“王爷?”蒋信再往前膝行几步,待至玄华身边伸手抱住他的腿道:“广善自幼追随王爷左右,虽是寒城副将,实际上却是王爷的家奴,王爷既下定决心再不回去,奴才也不敢阻拦,但求王爷开恩,留奴才在身边侍奉。若王爷与七,与蓝焰小兄弟遇到麻烦,奴才也好从中斡旋。”
我的双手紧握成拳,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玄华。
广善和蒋信这是在逼他么?他已决定用假死脱身,广善为何还不明白他的心意?
忽然想起我们在林子里待了十几日,玄华虽整日与我形影相伴耳鬓厮磨,却从未带我离开过。他在顾虑什么?
他说过,一旦我们找到了自己安身立命之所,便会与我拜堂成亲,生一群小野人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既然不愿离开这里,这林子便也可以视作他和我安身立命的地方,他却为何从不愿在这里冒犯我?
我夜夜与他天为被地为榻地相拥而眠,他却从未将小草棚视为我们的安身立命之所吗?他是那样眷恋这个小家,可是,为何?既认为这林子并非长居之地,为何不带我离开?
却听蒋信突然说:“大将军如此固执己见,是打算和蓝焰小兄弟一辈子在这里躲藏吗?”
玄华呵呵笑着转身看他,“你在威胁我?”
他的声音里透着股冷冽,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威胁?玄华用了威胁两字,蒋信自是替主子办事,那么威胁玄华的人岂不是玄茂么?
这可能么?玄茂在威胁玄华?也就等于是在威胁我,他为何要这么做?
“不敢!”蒋信伏地磕了两个头,哀求道:“大将军心知肚明,为何还要让我家王爷为难?”
“你是替廉亲王求情?”
“是!”蒋信道:“大将军与我家王爷手足情深,我家王爷誓死也会护大将军和蓝焰兄弟周全。然,我家王爷是奉了皇上秘旨前来的,若是大将军不明不白地为国捐躯,皇上岂会放过我家王爷?即便,即便大将军真的,真的……”
“即便我真的死了,皇上也必要活着见人,死了见尸对吗?”玄华打断他,叹道:“那些在出口处日夜把守的人不是廉亲王安排的吧?蒋信?你可知所犯何罪?”
“蒋信知罪!”刷地一声,蒋信自腰间拔出佩刀。
广善才惊呼出声,蒋信的大刀已往自己颈间抹去。
广善和玄华同时出手制止,竟是玄华比广善还要快了半招,蒋信手中的佩刀飞了出去,钉在两尺外的地面上。
“大将军!”蒋信伏地不起,“蒋信身为廉亲王的贴身侍卫,与广善将军一样,誓死追随廉亲王。廉亲王可以抛却生死助大将军和蓝焰兄弟脱离苦海,蒋信却不能看着廉亲王以身涉险,还请大将军成全蒋信的苦心!”
广善大怒,“蒋信?你怎可如此以下犯上?你可知我家王爷有多为难么?难道为了成全你家王爷的忠义,便要我家王爷做那负心之人么?”
蒋信反唇相讥:“广善将军?难道你不希望大将军离开这鸟不生蛋之地吗?你便心甘情愿看着大将军在此虚度一生?”
“我……”广善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