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聪侧着头想,还是以前那副单纯憨厚的模样,想了半天才摇着头说:“玄聪不记得了,大哥他们都坏啦,都不让玄聪见橘儿,可是玄聪想橘儿,所以玄聪就出来找橘儿。玄聪能找到橘儿,玄聪就知道能找到橘儿!”
我鼻子一酸,他竟找到倭寇大营来了。
“玄聪?你听我说,你一定要想起来,你是如何离开永翠园的?又是如何离开长安城的?这很重要,橘儿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带你来寒城找我的?是不是有人劫持你利用你?”
见到玄聪,我虽心花怒放,但却知此事不简单,这可不是从贤亲王府到安青王府那般简单。若是有人专门将玄聪从永翠园内诱拐着带入寒城,那么,此人的如此恶毒的用心究竟是为何?
“不是啦,不是啦!”玄聪摇着大头,嘟嘴道:“大哥和玄正都不来看我,只有二哥偶尔会来,也总说橘儿没有时间陪我玩儿,连小亮子都没时间。后来,后来二哥也不来了。”
我见他停下不说,着急地问:“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再后来我听见玄正和大哥吵架,说要让你在寒城自由自在地生活。后来玄茂来寒城,我就跟着玄茂来了。”
“玄茂?”我吃了一惊,玄聪是玄茂带出来的?玄茂莫不是疯了吗?玄正若知道他将玄聪带出永翠园送到寒城来,不知兄弟之间会引发怎样的血雨腥风。
“橘儿我要吃橘子啦,这里都没有橘子!”
我顾不上玄聪的撒娇抱怨,心思百转,玄茂已经任定国大将军四个月了,他将玄聪带出来四个月,玄正怎么都不来寻?难道,玄茂在拿玄聪要挟玄正?
可那又是为什么?玄茂素来与玄正交好,除去玄华之外,玄茂最亲近的便是玄正,他为何要冒这等大不韪来得罪玄正?
看出我脸上的疑惑和心不在焉,玄聪不满地晃着我的手臂道:“橘儿坏啦,橘儿都不理玄聪。”
我皱眉看他,道:“玄聪?你既然跟着玄茂来了寒城,为何不老老实实随他住在大将军府,却要在外面到处瞎跑?你可知玄茂会担心你么?”
玄聪捂嘴偷笑,继而伏在我耳边轻轻说:“橘儿我告诉你啊,玄茂好傻哦,我跟着他来寒城,他都不知道!”
我差一点从地上跳将起来,玄茂不知道?这样大的事情玄茂会不知道?玄聪如何做到的?
可是任凭我问破嘴皮,玄聪只管摇着脑袋说不知道,被我问急了,他还委屈地哭个不停,我只好悻悻作罢。
其实,玄聪对于我和其他人来说始终是个谜。即便玄正,也不见得真正了解玄聪。
当初,玄聪用挖洞的办法逃出永翠园去找我。明明没有人告诉他我回安青王府去了,他依然能凭着直觉找到我。现下里想想,我更觉不可思议。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在寒城和陀城一带漂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会在三天前落入杜若珩和小野之手。
若不是阴差阳错地被捉回倭寇大营丢进猪圈成了猪奴儿,只怕玄聪客死他乡,我也不会知道他来找过我。
“玄聪?”我把他的大头抱在怀里,哽咽着问:“坏玄聪?你这般出来找我,可知橘儿会心疼?可知玄正会害怕?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橘儿怎么办?”
“橘儿不哭!”他慌慌张张地用袖子给我擦眼泪,嘟着嘴唇吹我脸上的伤疤,像是那样便能给我止痛一般,“橘儿是玄聪的娘子哦,玄聪岂会找不到橘儿?”
狡黠地冲我挤挤眼睛,玄聪将双手举到我面前说:“玄聪有这个,玄聪很厉害,玄聪会打洞呢!玄聪打洞找到小亮子,小亮子说只要跟着二哥就能找到橘儿哦!玄聪知道二哥在寒城哦,所以玄聪跟着玄茂就能找到二哥,也能找到橘儿哦!”
我的眼皮跳了两下,“你既然找到了玄华和玄茂,为何不让他们帮你找我呢?”
“因此橘儿在这里啦,所以玄聪要来哦!”
他很得意地冲着我笑,我的心却被揪得七上八下的。我虽不知玄聪是如何知道我被关在倭寇大营的,但却能听出他变成猪奴儿并非遭人强迫,竟是主动自投罗网。
抱住他狠狠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果然玄聪像吃了糖果般喜滋滋地笑了。
突然想起来昨日倭寇看守们追打他的情形,我不由脱口又问:“玄聪?你昨日是怎样从那猪圈里跑出来的?可是打洞?”
“是啦,是啦!”玄聪依然开心得手舞足蹈,拍着手道:“橘儿知道玄聪会打洞的,橘儿好聪明哦,橘儿是玄聪的娘子呢!”
然,开心只持续了一瞬间,他的表情又黯然下来,怯怯地看着我说:“橘儿说再也不让玄聪打洞了,橘儿还说不让别人看玄聪的手,可是不打洞玄聪出不去啦,玄聪要找橘儿呢!”
我紧紧地抱住玄聪,泪水止也止不住地落下来,“玄聪?这次咱们有救了!”
我是不让玄聪给别人看他的手,亦不让玄聪再使用挖洞的绝技。可是,眼下,我却从玄聪的绝技中看见了一丝曙光。
倘若这糯米和黏土铸造而成的猪圈挡不住玄聪的一双钢甲铁手,我们是不是就能乘着黑夜悄悄地实施逃跑计划?
我不想冒冒失失地实施计划,玄聪昨日才被我带回猪圈,这两****所在的猪圈定会引起看守们的注意。我的计划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尤其是现在,多了玄聪,我的肩膀上便多出来一份责任,我必须带着他安全逃离。
让我十分欣慰的是玄聪身上没有戴枷锁和镣铐,倘若我们逃跑的计划失败,我只要护着他,让他将消息带出去一样可行。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即便得知玄聪逃跑了,亦不会引起太大的轰动。
杜若珩和小野的手下将玄聪捉了来虽是偶然,却也是玄聪大智若愚的计谋。只怕杜若珩和小野到死也想不到他们为满足自己羞辱后唐的龌龊心理,竟会将后唐的救星送至我身边。
当下,我让玄聪靠在我怀里睡下,自己在心中思索起来。
玄聪说他三日前才被掳了来,便不难猜出三日前杜若珩和小野曾派人去了黑山一带。我虽不知他们是如何遇到玄聪的,但以倭寇的残忍,捉住后唐人不杀死反倒留下来当猪奴儿,只能证明物极必反,必是他们怒到了极致,像是对我,恨不能食我肉饮我血,却依然要让我活着一般,他们留下了玄聪,只是暴打他,究其原因只能是一个,三日前他们前往黑山寻找火药失败了。
多亏了这次失败,否则,路遇玄聪,倭寇必杀之。
也多亏了这次失败,才给寒城大营的二十万将士们带来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想到玄聪傻有傻福,连杜若珩和小野的黑山之行都未获成功,我心中颇感安慰。
和玄聪在猪圈里老老实实地待了十日,确定那日玄聪大闹猪场并未引起倭寇的关注,我才放下心来。倭寇兵士们显然不在乎他们手中的猪奴儿是分开圈养,还是合在一个猪圈里养着,只要是和猪生活在一起的猪奴儿便能让他们丑陋的心理得到极度满足。
八月初一晚上,待猪场彻底安静下来,除了猪的呼噜声便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时,我悄悄唤起玄聪和我的猪兵们,开始了我的逃跑计划。
我是第二次看见玄聪用手挖洞,我从未想过玄聪的双手会将刀剑都砍不下来的墙壁像抠豆腐一般抠出了个大洞。
玄聪很兴奋,显然,能让他发挥他的长处,他觉得很得意。这几日虽在猪场挨了不少打,但玄聪的心还是纯净善良的,他始终以为倭寇兵士们在和他玩儿,始终觉得自己正和所有的人躲猫猫。所以他挖得时候很细心,也很认真。也正因此,我们才没有被人发现。
白天的时候我从里衣上撕下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咬破手指写了一封血书。血书是写给玄华和玄茂两个人的,详细记录了我被掳之后在倭寇大营中遇到的种种,尤其是火炮和黑山山系中藏着火药之事。
我相信无论玄华和玄茂二人谁看见血书,都会知道该如何部署。唯一不能向他们详陈的便是火药。我虽是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却也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火药的成分,我也只知道皂角和硫磺,至于硝石,跟我的生活隔得太远,实在无法详解。
想那小野将黑山称之为弹药库,这硝石便应是黑山常见之物,我倒也不担心玄华和玄茂找不到。
我将血书藏在玄聪身上,千叮嘱万叮嘱,要玄聪立下毒誓,不见到玄华和玄茂绝不可拿出这封血书来。
玄聪虽看不懂我在做什么,但也能从我脸上的郑重中看出此事干系重大,竟破天荒地认认真真答应了。
玄聪和别人不一样,若是其他人这般答应,我或许会怀疑,但因着是玄聪,我便能完全放心。玄聪虽是个痴儿,却固执坚韧,一旦认定的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因此,消息由他带出去再合适不过。
子时刚过,玄聪竟在猪圈后墙上挖了个足够我们爬出去的大洞。因着我身上的铁链枷锁沉重不堪,必须带走两只猪当坐骑,因此玄聪将洞又拓宽了些,直到够两只大猪能钻出来才作罢。
此招绝无退路,只能一举成功,因此我和玄聪一出来就将洞堵上了。
玄聪虽是男子,因没有戴镣铐,竟比我轻许多,骑在猪背上那猪颇感轻松,竟跑得飞快。我骑在另一头猪背上,听着大猪哼哼唧唧迈着粗壮的短腿往前跑,整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儿上。
好在我早想到猪场亦有侍卫日夜在门口把守,因此逃出来后便交代玄聪往东跑。越往东面距离倭寇大营前门越远,却离黑山越近。
一旦我们进入黑山一带,杜若珩和小野即便是神仙,也寻我们不到。
跑到猪场围墙根儿下,玄聪便要去攀爬墙头。
我虽看着这墙头不高,却知自己带着枷锁镣铐万万爬不过去。再说出了猪场便是倭寇大营,倭寇三十万大军便分布在各营各帐之内。
虽说三十万大军的营帐不是首尾相连,但却四处遍布。一旦我和玄聪被发现便会遭受四面楚歌的境况。到那时,便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因此,我贴在玄聪耳朵上悄声说:“如法炮制,你还和在猪圈时一样,在墙下挖个洞,我们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