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茂的身手我没见识过,心中却也明白不会过弱。然机会稍纵即逝,我只能铤而走险。
无奈下,我只得将匕首往前递了递,低声吼道:“想要命便不要乱动,否则我捅死你!”
许是我的声音太过阴寒,他身子一僵,竟真的不动了,连已经伸至我肩头的双手都乖乖地缩了回去。
瞅见四周无人,我便押着他走进巷子深处,直至前方无路,我才问道:“说?你们想把定国大将军李玄华怎么样?”
他想扭头看我,才一动,我便用刀柄在他腰间骨头上磕了一下。
我虽没使十成力气,却听玄茂抽了口凉气,知道也是痛的,心下虽有着抱歉,却依然不曾手软,怒道:“不想说?你是想死么?”
玄茂不答反问道:“你是谁?何人派你来的?”声音里竟含着淡淡的笑意。
我脊背上顿升凉意,不由劈手在他的后脖颈上抽了一巴掌,恶狠狠道:“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再多言,管叫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我自以为话说得狠辣无比,他却哭笑不得道:“你小小年纪做什么要学这种抢劫偷盗的下作手法?要银子我给你便是了。”
玄茂的话让我颇为心惊,他以为我是什么?抢银子的街头小乞丐么?听他的言语,不像是在与穷凶极恶的歹徒对峙,倒像是在规劝自己顽皮无聊的小妹,颇带着几分宠溺和心疼。
我的手开始发软,却仍咬了牙再问:“你说是不说?再不说,休怪我不客气!”
“我说,我说!”他果然缴械投降,“你知道我是谁么?便敢劫持我?倘若我的侍卫赶到,你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玄茂?你居然耍我,恼怒间,我已顾不上要挟他,膝盖一弓,便向他的胯下袭去。
想当初玄正可吃过我这阴招的亏,今日玄茂不识好歹,也怪不得我下手狠毒了。
玄茂惊呼道:“你来真格的!”身子往前一扑,竟躲过了我的袭击。
我当下大怒,顾不上其他,张开双臂便死死抱住了他。
他本来扑身上前躲过我的袭击,稍移步子便能站稳,不料我却如影随形地抱住了他,一时间站立不稳,玄茂已带着我重重地趴在了地上。
我兀自抱着他不撒手,见他闷哼着翻过身来平躺在地,索性骑在他身上,扬起匕首对准他的脑门威胁道:“快说!你们准备将李玄华怎么样”
“好,好,我说!”他晶亮的眼睛眨了眨,终于哭丧着脸道:“贤亲王罔顾人情,监守自盗,皇上……”
我劈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这个没眼色的东西,什么不好说,专门捡我最痛恨的事情来说?
玄茂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俊俏的脸涨得通红,待看清我充血的眼眸中含着泪意,这才愣怔住,脱口道:“大哥派我来管制二哥,授我便宜行事之权,一旦发现二哥有谋反之意,随时将其诛之!”
眼前一黑,手脚瘫软,兜头便向玄茂重重砸下去,亏得他眼明手快地扶住我。
他要动手,李玄风要动手,他终于等不及要除掉玄华了。
“煮豆燃豆萁,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挣扎着从玄茂身上爬起来,我心如死灰,“他就这么等不及么?就这么想杀他?”
不顾玄茂吃惊伤痛的目光,我摇晃着踉跄地离开了小巷子。
我似乎听见玄茂在身后说:“青颜?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回李玄风的皇宫里去?去做他的宠妃么?
我当然要回去,可是,我不是要回到李玄风身边去,他不配。
我要回寒城大营去,回到玄华身边去。既然李玄风不会放过他,那我又何必苦苦逃离?生死都与他相随吧!
跌跌撞撞地冲出小巷子,听见身后脚步声跟近,我想都没想便张口道:“廉亲王请回吧,若是请我去长安城中走一遭,此番,你怕是白来了!”
话音刚落,只觉后脖颈上一麻,我便失去了知觉。
猛地冻醒,睁眼正看见一个彪形大汉拎着一桶水冲我兜头泼下来。
虽是四月了,但空气中仍透着寒意,此人是想冻死我么?
然而我只动了动手,便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对。我正被人五花大绑在一根石柱上,手脚上都是铁链,根本无法动弹。
这是哪里?玄茂怎地让人将我捆起来了?难道他没有认出我来吗?难道蒋信捉住了我?难道蒋信发现我劫持玄茂,准备对我严刑拷打么?
严刑拷打是真的,只可惜我没看见玄茂,亦没有看见蒋信。
鞭子抽打在身上让我痛彻心扉,一桶桶冰凉的盐水泼在我身上,我才知自己不是在做梦,的确是被人掳了。
究竟是何人掳了我?玄茂呢?他不是就在我身后吗?岂会看见我被人掳走不出手相救?
我心中暗笑,怎地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抱怨?玄茂为何要来救我?我不是安青颜,亦不是蓝颜儿,我只是个貌不惊人的虚弱少年蓝焰,对谁都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当我被打得奄奄一息时,我终于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一张魔鬼的脸。
我想,我的表情是惊诧的,甚至是惊惧的。
果然,对方冲我狰狞地笑笑,手中的弯刀缓缓伸过来挑起了我的下巴,“没想到吧?我们还会见面?”
居然是一口流利的后唐语,我的脑子有点打结。他不是倭寇吗?黑山坳的村口,我亲眼看见这名倭寇首领挥动着弯刀下令冲杀,亲眼看见他的嗜血残忍,将自己手下的人斩于刀下。
当时,我确确实实听见他口里说的是倭寇语言,与在大船上次郎所说的一模一样。还有他手里的弯刀,那种只有倭寇才会使用的,邪恶又诡异的兵器。
我怎么会落在他手里?落在倭寇人的手里?
头皮一阵阵发麻,前所未有的恐惧袭遍全身。大船上的惨烈,黑山坳的激战,他想将我怎样?倘若被他发现我女子的身份……我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我眸中惊现出的恐惧终于让这个倭寇猪感到了满意,弯刀贴着我的皮肤在我脸上缓缓游走,最后停留在我的咽喉处。
“你想怎么死?是让我先剜掉你的眼睛,割掉你的鼻子,还是挑断你的手筋脚筋?要么直接割断你的脖子?”他的眉头皱了皱,“或者,把你扔进笼子里去喂狗?”
“畜生!”我怒道:“你们这些倭寇猪,迟早有一天,我们大将军会率兵将你们这些倭寇猪一网打尽,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我们大将军的剑下!”
“有点骨气!”他眸子里闪过一片杀气,冷着脸怒道:“我大倭寇族二百名战士,就因为你尽数死在黑山坳,你说,我是不是该剥了你的皮?”
我终于听明白了,这只倭寇猪是来报仇的。
“哈哈哈!”我狂笑出声:“倭寇猪根本就不配做人,来一百我们杀一百,来一千我们斩一千,当日让你逃脱是你命大,要杀要剐随你便,但倭寇猪,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得比我惨百倍,万倍,迟早有一天,后唐水师会横跨大海,将你倭寇一族尽数灭于刀下!”
左肩上一痛,才养好不久的肩膀竟被他手中的弯刀刺了个对穿。
我惨叫一声,差点昏死过去。神智渐渐涣散,却又有一桶冰凉的盐水兜头泼下,痛得我几乎窒息。
耳边突然有人说:“这般怕疼怕死之人怎么可能是袭击你们的人?小野兄是不是认错了?”
“我怎会认错?就是他,这个后唐人,居然与寒城大军和黑山坳的百姓里应外合,将我带去掠村的二百名勇士全部杀尽。今日我要给我大倭寇的勇士们报仇!”
眼见着那柄邪恶的弯刀已冲我劈下来,我心头一松,竟有种即将解脱的欣慰。
终于要死了,原来死也不是这么可怕,在这样的严刑拷打,或许还有即将而来的****下,我竟是如此渴望死亡。
我的眼睛被血水糊住,火辣辣的痛,索性完全闭上,只等最后的解脱到来。
“慢着!”哐当一声,小野手里的弯刀被震飞出去。他大怒道:“杜若珩?你想干什么?”
杜若珩?心头一惊,我睁开了眼睛,正对上那双饶有兴致打量我的眼睛。
面前的人似曾相识,与杜若斌的容貌惊人相似,却比杜若斌的阴毒更加深刻几分,那阴毒中竟还带着说不出的邪魅,妖娆如女子,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毒蛇。
我只道杜若斌便是我这一生中见过的最阴冷嗜血之人,不料在看见杜若珩时,才知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杜若珩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当初西蜀国老皇帝废黜,杜若斌整日沉沦,便是这个二皇子杜若珩被立为新太子。若不是杜若斌忍辱负重反败为胜,西蜀国的新国君便是他杜若珩了。
然,不管西蜀国的国君是谁,我都料不到杜若珩会与倭寇人有瓜葛。
一直都知道西蜀国主战派内有奸细,却从未想过这个奸细会是二皇子杜若珩。
愤怒从我口中漫涌而出:“你这个欺师灭祖的畜生,中原人的叛徒,你居然投靠倭寇猪!”
我的谩骂并未让杜若珩发怒,相反,他还冲我邪魅一笑,道:“何为欺师灭祖?我生母便是倭寇人,又何谈欺师灭祖投靠倭寇一说?”
倭寇人?杜若珩是倭寇女子的后代?他身上流淌着一半倭寇猪的血?
西蜀国老皇帝竟打算将自己的江山拱手让给倭寇人的后代?这老皇帝是不是疯魔了?
难怪西蜀国主战派会和倭寇勾结在一起,难怪杜若斌会焦头烂额却无从下手。这内贼竟是如此身份,以杜若珩二皇子的身份,加上监国和西蜀国主战派的支持,倭寇三十万大军狼子野心,杜若斌也在水深火热中煎熬着吧?
“杂种!倭寇猪生下的狗杂……”
啪,我的脸上挨了重重一掌,原本就血迹斑斑的面颊登时肿起大片,连眼角都高高肿起。
他终于被我惹怒了吗?这半个倭寇猪,倭寇人和西蜀国人生下的杂种,他生气了吗?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不念及自己另一半西蜀国的血脉,竟处处为倭寇一族打算,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就算死,我也不会屈服于你们这些倭寇猪!”
“杜若珩,杀了他!”
杜若珩因愤怒而变形的俏脸上闪过恶毒的邪笑,“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