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地拍拍她的肩膀,我安慰她岔开话题说:“咱们三个既然要浪迹天涯,就不兴三皇子七小姐地叫了,平白让有心之人听了去给我们找麻烦。你就随我一起管三皇子叫玄正,叫我青颜吧?”
莲香一听便急了,“七小姐莫要玩笑,哪有奴才直唤主子名讳的,这万万不可!”
玄正想了想道:“那你就叫我公子,管青颜叫夫人吧!”
我臭着脸瞪他,“哪有这般占人家便宜的,莫名其妙就成了你的夫人?你成不成亲都可以叫公子,我却一下就从小姐变成夫人了!”
他呵呵笑道:“咱们一路上打打闹闹过来,若不是夫妻,岂能如此亲密?莲香若是公子小姐地喊我们,只怕别人会以为你是被我诱拐私奔的千金小姐,岂不连累了我一世的英名?”
我知玄正故意逗我,却觉他的话有几分道理。若想形影相随,当真以夫妻相称才最不惹人怀疑。反正这一辈子都要赖定他的,变成夫人就夫人吧!
玄正见我转眼间便想通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在我鼻梁上一刮道:“莲香可以唤我公子,你却不行,哪有夫妻出来这般称呼的,你就管我叫夫君好了!”
我揪住他的耳朵单手叉腰,做悍妇状,“那夫君就看看娘子是如何河东狮吼的吧?”
不经意间目光扫向莲香,却见她死死瞪着玄正,眸子里竟带着淡淡的敌意。我心中一凛,刚想问她怎么了,却见她已垂下眼眸,笑意盈盈地开始整理着包袱,面色如常,依然是那副看不见我们,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只道自己看错了,不再理她,继续和玄正说笑。
玄正带兵在寒城驻守近一年,寒城新迁来的百姓和兵士有许多都认得他。我便在进寒城前取出草汁在他脸上一通涂抹,又在自己脸上抹了几把。我和他瞬间便成了一对面色蜡黄,其貌不扬的中年夫妻。只将莲香看得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来。
我向玄正打趣莲香道:“别人还以为咱们俩是人拐子,专门拐带美貌女子的,你瞅瞅有没有这样丑的主子,却带着如此貌美的丫鬟,指不定别人都会说你别有用心,要享齐人之福呢?”
这句别有用心当真一语双关,莲香早已羞得俏脸通红,急急忙忙上来捂我的嘴,玄正却像根本没听见一般,脸上依旧挂着冷清的笑容不语。
我逗弄他不成,自己反倒觉得无趣,索性和莲香在马车上打闹起来。莲香本来循规蹈矩的,被我这般打趣玩笑,竟渐渐没了先前的冰冷相。
马车颇为悠闲地驶往寒城,与平常殷实的百姓家庭毫无二致,看不出任何端倪,反倒显得小门小户,其乐融融。
与西蜀国开战前,戍守边关的定国大将军府都设在距寒城五十里之外的陀城。我听玄正说,陀城更加宏伟雄壮气势磅礴,也更加易守难攻。然寒城却是后唐的门户,因后唐与西蜀国休战多年,寒城才逐渐不被人重视。此番与西蜀国的一场血战,让轩辕帝领悟到寒城的重要性,早在玄正戍守时,便下令将定国大将军府由陀城迁至寒城。是以,寒城现在反倒比陀城更引人注目。
经历了一年前的血战,寒城放眼处有些萧条,却透着股别样的生机。虽不及长安城繁华,却少了奢靡腐败的气息。街道上摊贩走卒循规蹈矩,人群也不见拥挤,反倒有礼有节相互谦让,不时还能看见巡查的兵士在大街小巷中穿行。细细观察,竟发现寒城里的人,有一半都是军中兵士。
玄正对这里熟门熟路,不多时便找到了一家规模中等名唤缘来的客栈。
有小厮笑容可掬地迎上来帮我们安置马车,玄正便去前面柜台上与掌柜谈价钱,我和莲香在小二的指引下回客房休息。
玄正要了两间上房,一间他自己住,另一间让我和莲香同住。两间上房相邻,有事便能叫他,倒也不甚麻烦。
莲香很是体贴,知道我们一路辛苦劳顿,人困马乏,便向小二讨了茶壶,从马车上搬下我们自己的被褥茶叶之类,给我铺好床,泡了壶烫烫的茶递给我。
我斜倚在床上吃茶,心中莫名怅然。
许多事,玄正不说,我心里却明白,此番玄正为了救我私自出寒城已是死罪,更在未得轩辕帝召见的情况下入宫带我私逃,更是罪上加罪。他如此自投罗网来到寒城,只怕不放心的还是太子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两个多月玄正不在定国大将军府,轩辕帝岂会不知?我们在海上的这两个多月里,后唐到底发生了多少事,宫里和边关又是怎样的局势?
这一路上我始终没有问过玄正他私自离开寒城的事,我知道他一定有所安排,而太子早他一步来到寒城亦是为了保护他。
因此,玄正带着我回寒城,我没有丝毫异议,只希望他能尽快安排好定国大将军府的事宜。
待尘埃落定后,无论与玄正回大将军府,还是就此同他隐姓埋名浪迹江湖,我都愿意。
过了一个多时辰,玄正才回来,面上看不出是喜还是忧。
我正要开口问他为何去了那么久,他却笑着对莲香说:“青颜爱干净,莲香?你去告诉小二备些热水给青颜洗漱,顺便让掌柜的给我们准备几个小菜来!”
我本想让莲香也休息会子再去,想想玄正定有话对我说,便让莲香去了。
莲香才一出门,玄正就将门窗都关上,对我说:“青颜?大哥明日出发,返回长安城。”
我嗯了一声,问:“你见到太子了?”
太子奉轩辕帝之命来边关寻我的,总不能真的找不到我便不还朝吧?太子是储君,岂能一辈子留在寒城的定国大将军府里?于理于情都说不过去。轩辕帝即便冷落太子,两个多月了,他这板子打得也够狠,是该收手了。倒是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难为太子在寒城替玄正苦苦支撑。眼下,我和玄正安全回来,太子自然该回去了。
玄正摇摇头,道:“没有!我还没去大将军府。”
“你在寒城戍守近一年,这里自然有你的心腹,见不见太子都无妨!”我依然保持先前的姿势,歪在床头上闭目养神,不时呷一口茶。
许久,没听见玄正的声音,睁眼却见他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
我不由笑道:“你不用替我担心,我知道你是皇子,虽然皇上恼你兵围长安,但你还是定国大将军,哪有回到寒城还对手下的将士们避而不见的道理?玩也玩够了,该回来履行你的义务了。今日还是明日?若是现在就要回去,我也会跟着你走的。”
他终于开口道:“青颜?我恐怕不能陪你了!”
什么意思?我坐起身看他,有些不敢相信,“你是戍守边关的定国大将军,而我是皇上要捉拿的朝廷钦犯,不能接我回将军府也没关系,我和莲香就在这里等你好了!”
我的话才一说完,玄正便伸手将我捞入怀中,低声道:“青颜?大哥已经将惠安真人捉住,明日便要带回长安城向父皇复命。”
我傻愣愣地看着玄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惠安真人?那不是我么?我和玄正今日才来寒城,什么情况都还没摸准,玄正既说他还没有回大将军府,便是我们没有暴露身份,那太子到何处去捉拿我?难不成玄正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变卦了?竟是想将我交给太子带回长安去么?
看出我眼眸中的不安和困惑,玄正苦笑道:“大哥早在一年前就准备了一名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啊?替身?”我轻呼出声。
“对,替身!”他握住我的手,温柔地看着我,“本来大哥打算偷梁换柱,将那名女子送进恋橘宫,将你偷偷换出来送至寒城与我团聚。然,世事难料,宫中戒备森严,二哥又盯得太紧,大哥始终没有找到机会。此事干系重大,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便是欺君罔上,不止是大哥,恐怕人人都脱不了干系。”
“那还要这个替身做什么?”我脱口道:“难不成太子捉不到我,皇上就永远不准他回长安么?”
看见玄正脸上的苦笑,我便知道被我一言猜中了。轩辕帝竟这般狠心,只因自己看上的女子逃了,便要废黜?
“这恐怕只是皇上的借口吧?废黜之心怕是由来已久了,捉不捉住我,皇上怕都是要责难太子的。”
“是!”玄正的目光沉下去,我的心也随着他沉下去,“青颜,若不是此番大哥来寒城帮我掩饰,只怕亦不会出此下策,但眼下,却是非做不可了,大哥必须要争取足够的时间。”
“可那明明是个替身,皇上又不是傻瓜,能容得了他这般欺骗。万一被皇上察觉出那女子不是我,太子岂不犯下了滔天大罪?”
“所以,明日,我要和大哥一同回长安!”
我手中端着的茶碗哐当一下跌在了地上,洒了自己和玄正一身的水。
跳起来抖落他衣襟上的水珠,我笑道:“你瞧,坐船把人都坐傻了,到现在还以为是在船上摇晃呢,竟连茶水都端不稳了。”
玄正静静地看着我手忙脚乱地擦拭他的衣裳,半响才道:“青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你这样,我看着难受!”
“哭?为什么要哭?”我咬唇看向他,深吸一口气道:“玄正?我们逃吧?不要待在寒城,我们随便去哪儿都行!”
“大哥不仅会为此废黜,还会送命!”
“我管不了你大哥,他活也好死也罢我都管不了!”我冲他吼道:“我只要你平安,只要你好好地活着。你兵围长安本来就与他有关,你此番私自入长安去救我亦与他有关,他这般引你入瓮,我们为何还要管他?”
“青颜!”玄正的声音突然拔高,瞪着我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
我毫不示弱地瞪着他,“我又不是圣人,人人都要我来管?我只管你,你活我亦活,你死,我便随你去死好了!”
他叹了口气拉过我坐在身边,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大哥做事从不与人商量,你或许误会他了,他绝不会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