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我态度冷漠,倒也不生气,冷笑道:“那片林子本来就与父皇的永华宫相连,只是你入宫后极少在宫里走动,不知道罢了!以前那林子倒没什么古怪,但从你被封为惠安真人之后,钦天监正张天师突然说恋橘宫紫微星起,然紫气太盛,皇宫恐难留住。若要笼住紫气不散,必设阵法困之。因此,父皇便请天师在林子里摆了个阴阳五行阵法,专门用来困住紫微星以护天子。钦天监素来为我朝器重,此言一出,恐怕你这惠安真人便做不久了。果然,前日张天师上观天象,竟发现紫微星异动,帝星不稳。唯有收服紫微星,方能保江山社稷稳固。是以,父皇连续三日,夜夜都在林子里逗留,试图阻止紫气散去……”
“皇上阻止紫微星动的方法是什么?”我打断他,脱口问道:“既然知道那片林子有异象,叫人封了那林子就是了,何苦惹来祸端?”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此事因我而出,我无法置身度外。倘若张天师再来个紫气东来之类的说法,我迟早还是要被皇帝宠幸。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我可不愿一辈子被困在恋橘宫与个半老头子玩捉迷藏。
倘若牺牲小巧一个,便能让我脱离苦海,利人利己,我何乐不为?太子若有心帮我,必能听出我的弦外之音,只要在那林子上大做文章便好。
“说得倒轻巧,你可知人不能胜天?”太子看着我,眉头微蹙,“父皇仗着真龙天子的身份,才敢和紫微星象相碰,其他人谁敢这般不自量力?”
这话便是不想帮我了吗?难道,他也相信什么狗屁紫微星动的瞎话?
“皇上逗留林子是在等紫微星动吗?那么,林中偶遇小巧,再临幸她,皇上便是不得不为之了。”
天象地理我听不懂,但却听出太子意指紫微星象是我。绕来绕去,轩辕帝等的人还是我。什么钦天监张天师,只怕都是皇帝假借他人之口,想让我这个惠安真人变成名副其实的橘妃所找的借口吧?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会多出来个小巧呢?
听出我话中的讥讽,太子扫我一眼,脸上果然露出不悦,道:“上个月宫里传闻那片林子闹鬼,可不是与张天师的紫微星动相吻合了么?我虽与二弟都不喜父皇宠幸你,但目的却不同,否则,哪里会有小巧李代桃僵之说?父皇专门率御林军守在林子附近,为的就是巧遇紫微星,并借钦天监之口收为己用,这原也是父皇谋划好的吧?”
我心道:“钦天监又如何,便能逆天而行助纣为虐吗?”想必太子也明白其中缘由,只是不宜将话说得太通透,这才拐弯抹角地提醒我。
果然,太子沉着脸说:“今晚恋橘宫有三人进过那片林子,却无一人出来。以你为首,剩下的两个奴才原不足为患,父皇等的是那个正主儿。只是,今晚,父皇却万万想不到会遭二弟暗算,他要等的人始终没有等到。你以为这般被二弟算计,弄回去个小巧,父皇就会善罢甘休吗?韩国夫人深夜进宫,无非是父皇给二弟一个警告罢了。”
警告?皇帝的警告竟是与自己的儿媳苟合?难道他不知做出此等天理难容之事,会引起人神共愤,就不怕玄华造反吗?若是手握重兵的玄正,轩辕帝必有顾虑吧?只是,那是软弱好欺的玄华,他便肆无忌惮了。
难怪今夜如此不同寻常,难怪轩辕帝会连续兽性大发,所谓的宠幸下,竟隐藏着比事实更肮脏的真相。
我几欲作呕,太子见我神情颓败烦躁,猜出我的心思,转移话题道:“小亮子在林子里疯找你,连宫里的规矩都不顾,把嗓子都喊哑了。父皇的人就在林子附近,无奈之际,我只好将他敲昏带来景阳宫。”
我问:“你当时也守在林子里?”
他坦诚地点头,“只怕今晚守在林子里的不止我一个!”
我心知他说的是玄华,正想转开话头,他却又说:“恋橘宫你待不久了!”
“为何?”我急急道:“方才在永华宫我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打碎了门口一个花盆,他们不知道是我。”
“你当这宫里的人都是傻瓜么?”他冷冷道:“只怕现下,恋橘宫已经翻了天,人人都在找惠安真人呢!”
“啊?”我惊问:“那你为何不赶紧送我回去?”
“不急!”他胸有成竹地把玩着手上的茶碗,半响才说:“有人会比你还要心急,父皇今晚得两位佳人,且个个都是心狠手辣之人,岂会容他分心?恋橘宫就算找人,也只是暗地里偷偷地找。只等他们人仰马翻,你再悄无声息回去便是了!”
“难道皇上就不会怀疑你和贤亲王?”
“你当小巧是傻子么?”
我愣了愣,道:“小巧是你的人,你早知她有做娘娘的野心,却一味地纵容她,只怕此次玄华也被你算计了吧?”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小巧不过是我留在你身边给二弟通风报信的棋子罢了,她有野心,不正遂了你的愿么?”
见我频频皱眉,他似乎很满意,冷哼道:“小巧?二弟若是知道她故意诱你再去林子里,只怕难再留她!二弟此人谨慎稳重,怎么会如此容易就被你发现捉鸟的秘密?若不是他有心为之,你又岂能在林子里看见他?他素来熟悉你的性子,这才用了反间计,故意让你知道他在林子里捉鸟,还专门折腾出闹鬼事件,无非就是想让你绝了再进林子的念头,不让父皇顺理成章地临幸你罢了。更何况小巧不是盏省油的灯,岂会轻易替你做嫁衣?二弟看得通透,小巧这棋却下得极险,非嬴必输。他对你,倒是真心。”
我淡淡道:“真不真心,此时才用,不觉得晚了么?”
太子点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二弟若将这份心早一点用出来,怕是两种情形了。不过也好,这般歪打正着,倒是省了我不少心!”
果然,太子什么都知道,却冷眼旁观,原以为他被小巧蒙蔽,不知道小巧做了双重细作还能游刃有余,现在看来,倒是玄华聪明反被聪明误,太子只是坐等所有的事情都往他设计好的方向发展。
既然如此,太子当然不怕轩辕帝知道他的野心,他敢深夜将我带回景阳宫,是不是皇帝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太子便是未来的储君,你迟早都会当皇帝,何苦参与到这场纷争中来?”
“储君?”他的脸上杀机顿涌,“只怕我这储君坐得太久,让父皇寝食难安呢!”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都说出来,是太相信我,还是?
我不知所措地看他,硬着头皮问:“你把这些都告诉我,究竟是何意?难道你不怕我把这些话告诉贤亲王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景阳宫?”
“你倒是聪明!”太子突然靠近我俯下身子压过来,“今晚似乎有人误闯阴阳五行阵,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此阵破了。父皇在盛怒之下不免惊恐,生怕夜长梦多,因此林子里不管出现的女子是谁,父皇都会临幸她。”
我被他的模样骇到,不由往床角缩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他倏地又缩了回去,挺直身子,道:“我救你,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将你从阴阳五行阵法中救出来的。”
“我,我不知道!”我哆嗦着说:“我真的不知道,我还以为那是鬼打墙!”
“鬼打墙?”他愣了愣,“什么是鬼打墙?”
我哭笑不得地说:“鬼打墙是民间的说法,就是说有人晚上行夜路会遇上屈死鬼,这些屈死鬼害人,便会让那人一晚上都在原地打转,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哦!倒是颇有些像阴阳五行阵法中的乾坤挪移术!”
我见他点头,心念一动,突然脱口问:“抬头望明月,天上有神明。”
“什么?”太子愣了愣讥笑道:“说胡话么?我记得前唐李太白的这首诗后两句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颜儿饱读诗书,怎么能如此亵渎李太白?”
这种时候他还笑得出来,可见,我被困阴阳五行阵法中时,提醒我的人不是他。
虽然早就猜到不是他,但我依然觉得失望。
小亮子那天的话还在脑子里回荡,我实在不愿将太子想成这样的卑鄙小人。玄正敬他,信他,我便也该敬他信他的。
可是,今晚他说的这些话,让我如何去信他?
“今晚,这宫里宫外,似乎很多人都出动了呢!竟是人人都为了算计我。只是,算计我有这么重要么?难道太子也相信我是什么紫微星?”
“你当然不是!”太子的俊目微眯,透出危险的讯号,“只怕是二弟和安青王的手笔!”
“嗯?”
我皱皱眉,玄华和安青王筹划了那么多年,在皇帝身边自然安插了眼线,钦天监的话便相当于圣旨,只要轩辕帝在林子里临幸了我,那便是真龙遇真凤,只怕再也没有人敢提父夺子妻的话了吧?
难怪玄华这般拼命地在林子里给我捉麻雀,原就是他造的孽,此番他煎熬着,也是罪有因得。
“啧啧!难怪二弟思量来思量去,最终还是把你送进宫了。原来他早知你是心性薄凉的女子啊!”
他见我一脸木然,终于收起讥讽,道:“再过半个时辰,我送你回去,你这几日老老实实地待在恋橘宫,哪里都不要去。”
见他要走,我拉住他的衣袖问:“你要去哪里?”
他厌烦地打开我的手,道:“阴阳五行阵被破,恐有血光之灾,我去林子里看看。”
“既然被破了,为何还会有血光之灾?”
“万一有不知轻重之人非要再闯,便再无生门而返的道理了!”
只破一次,便是无比险恶的杀招,轩辕帝的残忍暴虐由此可见一斑。他的圣地,即便碎了,也不容许别人染指。
“那,他,会有危险吗?”
太子倏地一下转身看向我,眸子里的愤怒显而易见,“事到如今,你还在担心他?”
“你说过,今晚,他亦守在林子里。若见不到我安全返回恋橘宫,他不会离开的。”
转过身,他不再看我,挺直的脊背带着嗜血的冷酷。
走到门口,他才说:“我去告诉他,你在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