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便要走,甭管里面的人是谁,我都没有兴趣知道,更没有兴趣听他们恩爱。我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省得引火烧身。
可是,我突然听见里面的人说:“你别动,我轻一点,挤着他便不好了!”
我的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天!这说话的人,他?他竟是轩辕帝!
这个男人是大力金刚吗?他到底是不是五十岁的老皇帝?莫非黄公公给他扎了鸡血?他方才才在林子里和小巧野合,现在,竟又跑到这里来寻欢作乐。
莫不是里面的女子就是小巧?方才他们被黄公公败坏了兴致,此时再来此补过?
不能啊!方才那样的情形,黄公公都守在一旁,此时,在屋子里,为何黄公公竟不在?而且,连一个侍卫都没有?难道,他们就不怕有人对轩辕帝行不轨吗?
我摇摇头,不对,定是我今晚被吓糊涂了,里面的人绝不可能是皇帝,皇帝应该回永华宫去了。这里面的男子应该是个声音与轩辕帝十分相似的人。
可是,很快,我的想法就被打破了,因为我听见里面的女子娇笑道:“皇上真是英勇不减当初,妾身喜欢得紧!皇儿他,怕也是喜欢的。皇上尽管来……”
随着她的娇笑声,我再也忍不住惊慌失措地逃了出来,转身时,却不小心带倒了身边的一盆花草。
方才的声音我可以承认自己认错了,可是,这个声音我绝不会认错,这个人,即便我只闻闻她的气味儿,也知道她是谁。
三姐,我的三姐,玄华的王妃,安青王的三女儿,那个我又恨又怕的女人安青红。
里面与皇上正在苟合的人,居然是我三姐安青红。
我刹那间便明白了玄华的隐忍,刹那间便懂得了轩辕帝与三姐之间的暧昧。那种疼惜,那种关心,不是父亲和儿媳的,而是男人对女人,和自己有夫妻之实的女人。
那么,三姐肚子里的孩子?她管他叫皇儿?
我只觉得天都要塌了,玄华,我可怜的玄华,我的天!他究竟背负了多少不该他承受的罪孽在苦苦挣扎?他究竟隐忍了多少不该隐忍的痛苦,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取代太子?
他并非觊觎皇权吧?并非想造福黎民苍生吧?只怕他想做这个皇帝,为的是向他亲爱的父皇报仇。
他的隐忍,我不懂,一直不懂。无论我如何威逼利诱,哪怕用分手相要挟,他亦不吐口,原来竟是这样,要他怎么说?说他被自己的父皇戴了绿帽子?说他的父皇父夺子妻却还要他冠冕堂皇地顶着夫贵妻贤的帽子?说他是个无能的男子,连自己的王妃都保护不好?
倘若一如前朝的寿王公然被父夺妻倒也罢了,世人在嘲讽他的同时,多少也会存有惋惜和同情。然而,即便这样的待遇,玄华亦没有。
轩辕帝,这个该死的老皇帝,我终于明白为何定国大将军安青国犯下如此重罪,他竟会因三姐的一番哀求便不了了之了。终于明白了,为何三姐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我送进宫。
三姐她是想要全身而退吧?当初,不知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她才会委曲求全地与皇帝苟合。我不相信老皇帝的魅力会超过玄华,那样才华横溢温润如玉的玄华,那样风华绝世温文尔雅的玄华,她怎么可能舍弃?
是因为我的出现吧?才让三姐真正感受到了威胁,因此,她才会孤注一掷地将我提前抛出去,为的就是李代桃僵,不止代替了橘妃的位置,更代替了她的位置。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讨厌过自己的容貌,难怪当年翡翠会说我和三姐长得像,原不是我和三姐长得像,应该是我们都和橘妃长得像吧?也正是因为她颇具橘妃的几分容貌,因此才会让轩辕帝发了疯,竟不顾人伦常理,与自己的儿媳苟合****。
我只管踏着碎裂的瓦片跑,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等我听到屋子里的调笑声戛然而止时,显然太晚了。因为我听见轩辕帝大吼一声:“何人?”
完了,这次真的是完了。想不到我安青颜一晚上居然要栽倒在同一个地方两次,为着同一个人,也为着同一件事。
不是我沉不住气,是发生的这一切实在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没办法让自己继续保持冷静。
心中一阵阵地发恶心,我只觉天旋地转,连逃跑的力量都要丧失了,脚底一滑,伴随着灵魂最深处的惊呼声,我重重地栽倒下去。
我想,接下来便会是生不如死,无论被轩辕帝捉住还是被御林军捉住,等待我的结果都是死亡。
黑暗中突然斜伸来一只大手捂住我的嘴巴,将我的尖叫声尽数堵回喉间。在我们闪身没入廊柱后阴影处的瞬间,厢房的门被人拉开了。我看见一张熟悉的杀气腾腾的脸伸出房门,他向四周迅速扫了一圈,鹰隼般锋利的眼眸顿扫过来,直惊得我站立不稳。
我的身子被人从身后托住,一股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端。我已经猜出身后救我的人是谁,却苦于不能开口和他说话。
呼吸几欲停止,轩辕帝****着上身走出来,手里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剑。
“喵”地一声,一只花猫突然从房檐上跳下来,刚巧踩到碎裂的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晚却显突兀。
轩辕帝的唇角挑起一抹玩味般的笑容,淡淡道:“原来是只野猫啊!看来以后宫里不能再养猫了!”
说完,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向我和太子藏身的廊柱瞟过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是他只轻轻一扫,便转身回去了。
才松了一口气,便感到身子凌空飞起,耳边疾风掠过,黑漆漆的暗影接踵而来。
直到在景阳宫坐定,看见太子冷峻的面容,看着小亮子哭红了眼睛跪在地上,我才意识到自己脱险了。
太子一连灌了我三碗压惊汤,才让小亮子退出去。特意嘱咐来福带人在外面严加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寝殿。
我的七魂吓走了四魂,只回来了三魂,怔怔地看着太子,像是不认识他一般。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透着我不熟悉的冷酷。
“谁带你去的永华宫?”
我看着他,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终于忍不住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放缓声音,问:“害怕了吗?”
我乖巧地缩在他怀里没有挣扎,只是木然地点点头,看向他的目光中透着陌生。
他眸中带着一抹心疼,问:“你不知那是永华宫?”
那是永华宫?皇帝的寝宫?我怎么会跑到那里去?我记得自己在林子里,那片林子,不是在恋橘宫附近吗?难道说,林子的那一头居然是皇帝的永华宫?我竟穿过了整个林子,误闯进了永华宫,看见了那般龌龊肮脏的一幕?
我的眼珠终于转动了一圈,终于张口问:“小亮子是怎么跑出来的?”
太子没想到我回过神来问的第一句话竟是小亮子,才显温柔的俊脸瞬间又阴寒无比。将我放回床上,不悦道:“一个奴才的命,比你自己的还重要么?”
“他是小亮子!”
“那么小巧呢?”
“小巧不是你的人么?”我不解地看他。
他亦低着头看我,唇角微微下撇,带着些微薄凉,“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小巧也是二弟的人!”
他知道?他竟知道小巧是玄华的人,那他为何还要安排小巧在我身边?是保护我还是为了监视我?
像是猜出我心中所想,太子道:“小巧野心勃勃,想必二弟和我一样,都心知肚明,你不欲献媚父皇,将她推到前面做挡箭牌原是最好不过。这一回,我倒和二弟不谋而合了。”
轩辕帝今晚守在林子里为的就是我,但小巧怎地就会被轩辕帝看上?装神弄鬼魅惑君上,是怎样的大罪,轩辕帝既然等的人是我,怎么会轻易被她魅惑住?
太子并不看我,将桌上的茶递给我道:“父皇年轻时在一次微服出巡中偶遇一民间女子,那晚,女子带着面纱,一袭白裙,正在自家橘园中采橘。父皇一见之下疑为天人,自此念念不忘,后来终于将此女带回宫中封为橘妃。今夜的小巧,颇具当年橘妃的风范。”
果然是这样,虽我已料到大概,但经太子嘴里说出来,我还是觉得别扭。这宫中的女子,为了攀上至高无上的权力,争宠献媚,无所不用其极。轩辕帝的年龄,当她爹爹都嫌老。
想想,每年宫中选秀,多少花骨朵般的少女就此被这个已垂暮年的老者日渐摧残,变得面目全非。
只是,这样的无奈却因着对方是皇帝,不但不会招来非议,还人人争先恐后,实在可悲可叹。
我叹道:“皇上看上个宫女,带回去便是,原也没什么奇怪的!”
“哼!”太子挑眉道:“颜儿觉得不奇怪吗?父皇虽思念橘妃如痴如狂,但绝非昏庸之辈,如何就会在那种地方临幸一个宫女?二弟当真高明!”
我问:“此话怎讲?”
太子看看我,答非所问:“恋橘宫和永华宫本就离得不远,有什么动静自然逃不出父皇的眼睛。”
我吃了一惊,“那太子……”
“我来看你,每回都是奉父皇之命。他知你与二弟情投意合,便将重任委托与我!”
重任?便是心甘情愿地给皇帝做宠妃么?难道轩辕帝看不透,太子和玄华一样,亦不愿我被他临幸?
轩辕帝的眼睛何其毒,避着玄华,选择太子。若是玄正在朝,岂不是他更好的说客?
“当真是有劳太子了!”
听出我话中的讥讽,太子反唇相讥:“与二弟相比,我更叫父皇放心!”
他既心中了然,我只有乖乖闭上嘴巴。
“不过二弟也算是有心,枕边人一个个都成为父皇的新宠,倒也沉得住气,若是常人,只怕早已吐血而亡了!”
“你!”如此大言不惭损人不利己的话他也说得出来。
以前就知道太子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但我依然没料到他会将这种话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先前对太子的救命之恩瞬间化为乌有,我怔怔地只瞪着手里的茶碗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