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玄华亦知晓冰芷离去的消息?难道,他怕玄正没了冰芷便会爱上我,所以才……他们一个个都说是为了我好,却将我置于云山雾罩中,究竟意欲何为?
玄正的眼眸中流露出愧疚,道:“青颜?以二哥的性子,只怕,他会……”
玄正猛地顿住口,颇为不安地看着我。
我颤抖着声音问:“他会对我如何?”
玄正摇摇头,不再说什么,只是紧紧牵了我的手走出小院。
我们依然沿着原路返回贤亲王府,回去的路上,玄正的手心里都是汗。
我没有让玄正陪我去见玄华,有些事,只能我自己面对。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人插手我和玄华的事,即便玄正也不行。
我只告诉玄正,我会说服玄华,让玄华准我避开锋芒搬去他府上住几个月。
玄华正在纳贤阁内与幕僚商议事情,见我掀帘进来,脸上露出微微诧异,冲他们颌首点头道:“今日就到此吧!你们先行回去,晚一些我等再议!”
待幕僚们都走后,他皱眉揽我入怀,翻看着着桌上的折子,心不在焉地问:“今日你怎么了?看起来十分疲倦?”
“没什么!”我靠在他怀里,说:“才陪玄正去看了冰芷,有些累。”
他哦了一声,并不多问,道:“那我让广善送你回艾月轩休息。”
“不必,我就想让你抱我一会儿!”
他低笑着在我额上吻了吻,道:“我今日有事,要不,还是让三弟陪你?”
他的目光依旧没有从折子上收回来,我突然说:“玄华?既然你这般忙,那我便搬去玄正府上吧?”
“哦!也好!就让广善送你过去吧!”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许久,没听见我回话,他放下手里的折子低头看我,“怎么了?不想让广善送你么?那就让小亮子和小红陪你去吧?”
“玄华?”我垂下眸,“前几日皇上不是才让你闭门思过,你也答应我这一月不问世事好好陪我,为何还会这般忙?”
他微微不悦地皱眉,“你今日怎地耍起孩子脾气了?听话,我有时间就去接你。”
“那你没时间,是不是我就可以一直在玄正的府里住下去?”
玄华的凤目轻眯,眸光逐渐冷冽起来,“若是你喜欢在三弟府上住,那就多住些时日,我有时间便去接你。”说完,他的目光便回到了折子上,不再看我。
还是这般吗?昨晚的热情尚未褪去,他便要再一次将我打入冷宫?往后的日子,我是不是都要在这种忽冷忽热,眼巴巴盼望他来临幸中度过?
他为何不解释?以前他都会向我解释的,那首《相思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如今,他竟连解释都省去了。
他可以告诉我皇帝让他闭门思过是在考验他,可以告诉我他必须加倍努力才能走出被动,甚至可以告诉我三姐从中作梗他需要好好安抚,随便什么原因,只要他说,我便能抛开小红、小亮子和玄正的猜测去相信他。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说,只是用他狭长的凤目冷冷地看着我,那般陌生。
我笑了,笑得十分没肝没肺,“爹爹身子已经大好,我无需再每隔十日便回去替他施针。纳贤阁里的书我也瞧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去玄正府上瞧瞧他还有什么藏书了。”
说完,我没有看玄华的表情,也没有等他说话,便站起身走出了纳贤阁。
我知道玄华爱我,可是他要的不仅仅是爱情,他还需要权力,需要万众敬仰,他需要的东西太多,爱情对他而言只是生活的点缀,而我,只是他那点缀中的一粒沙。
也许,没了这粒沙的约束,他能翱翔得更加畅快。
我一直说我要的不多,其实我是个极其贪心之人,我和他一样需要很多,需要他独一无二的爱,需要他娶我为妻凌驾于三姐之上,甚至需要他休了三姐终生只守着我一人,我唯一不需要的就是他觊觎的那个九五至尊的位子。因为,我不愿和别的女子分享他的爱。
我离开了贤亲王府,在玄正亲自上门说要接我离开的第二天,我离开了贤亲王府。玄华说到做到,没有让人送我。
和初入府时的情形差不多,我又萧条地离开了。不同的是来时有祥叔送我,走时我却有小亮子和小红陪伴。
我什么都没有带,除了娘亲留下的那对玉芙蓉之外,我只带走了玄正送给我的珠花、小玉橘和玉兔,当然,还有玄茂送我的珠串。
我把玄华送给我的玉芙蓉留在了青鸾堂,我已不需要它了。或许,以后玄华能找到更适合它的主人。
唯一让我不舍的是玄聪,临走前,我百般允诺以后会和玄正每天来看他,又教给他不少新鲜的玩法,玄聪才收了泪,恋恋不舍地松开我。
站在贤亲王府门口,我看着那两尊玉狮子。
玉狮子还和以前一样威风凛凛,脚踏红日祥云,鄙倪一切唯我独尊。
看着看着,我便笑了。我一直都将玄华太理想化了吧?不是我看不懂,是我一直在逃避。
其实,这对玉狮子不仅仅是保佑玄聪的,更是玄华的写照吧?与其说玄聪离不开永翠园,还不如说玄华离不开玄聪。或许我一直都错了,从来都不是他在保护玄聪,而是他借着玄聪在钳制着玄正、太子,甚至是皇帝。
这便是玄华建府选址时,执意要选在永翠园附近的原因吧?
小红扶住我轻声说:“七小姐!马车雇好了,咱们走吧!”
我点点头,在小红和小亮子的搀扶下爬上了马车。
我以为我就此脱离了皇权的纷争,可以和玄正****饮酒作画,淡泊一生。却不料世事难料,我在玄正的府里住了不到一个月,后唐便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十一月初一,看见玄正紧锁眉头,清俊的脸色铁青,我便知道出事了。
果然,玄正告诉我,后唐与西蜀国交好多年,两国从不交战,然而,近日,西蜀国老皇帝突然驾崩,新皇登基,竟不是西蜀国老皇帝选定的太子人选,而是已遭废黜的前太子杜若斌。新皇登基本是好事,各国国君都派出使臣前往祝贺。轩辕帝也派了使团前去。不料,使团在途中竟遭遇倭国人袭击,朝贺贡品尽数被劫,使团只逃脱一人返回长安。轩辕帝知晓事关重大,派人剿杀倭人的同时,再次派遣使团赶往西蜀国。然而路途遥远,使团抵达西蜀国时新皇杜若斌的登基大典已过。本来杜若斌可以借此云淡风轻地笑然处之,后唐势必感激,定会与他结下百年盟誓。不料,这杜若斌却是个性情暴躁反复无常的小人,竟当场发怒,斩杀后唐使团百余人,还亲自领兵在后唐与西蜀国边境挑起战事。轩辕帝无奈,只好命定国大将军安青国领兵抵抗。怎奈,安青国是和平将军,从未真刀真枪地与敌人打过仗。杜若斌来势汹汹,第一仗安青国便丢了边关两座城池。若不是其手下原黑甲军校尉铁柱将军率兵死守顽抗,只怕边关已失守,西蜀国贼寇便长驱而入了。
我虽顾不上百姓死活,但也知唇亡齿寒的道理。便将当日在小院遇到杜若斌的详情如实告诉了玄正。
玄正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虽知道冰芷心系之人是西蜀国前太子杜若斌,却不知晓我和杜若斌之间还有此过结,听完我的话,直后悔当日儿女情长纵虎归山,才引来今日的战事。
我见他急得额上的青筋都在跳,肠子都要悔青了,叹道:“都是我鼠目寸光,当初只以为放走他们能让你脱离苦海,却没想到杜若斌是这等背信弃义的小人。”
玄正苦笑,“这岂是你的错?我最早得到《水中月》时。便感叹避世先生雄才伟略,似乎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只是未想过就是他。说起来,真正招惹了他的人是我。此番,他寻衅发兵攻打后唐,怕也是得知父皇意欲传位于我,这才先发制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怒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的野心只怕早就存下了,冰芷和你的事,不过是他试图吞并后唐的借口罢了!”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当日,玄正便入宫了。
皇帝本来就中意玄正,玄正自幼又随太子征战沙场,战功赫赫,皇帝便命他率领三十万大军远征,太子手下两万黑甲军一并纳入玄正麾下,成为玄正手中的精锐之师。
我知道西蜀国来犯是玄正心头的一根利刺,即便杜若斌与他无私人恩怨,身为皇子,玄正此时亦不会坐视不管,更何况此战因他而起,眼下国难当头,他定会放下儿女私情,主动请缨赴边关平息外敌,收回后唐失地。
因此,玄正一身戎装回府时,我丝毫不觉得惊奇,只是和小红默默地替他收拾好行装,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酒菜为他送行。
十一月初五,玄正领兵出征,我放下自己的感情纠结,一直将他送至玄武门外。看着他英姿勃发,如同出鞘的利剑般信心百倍地挥师南下,我只能祈求老天保佑,让玄正赢得此次战役,早日凯旋归来。
和小亮子小红往回走的时候,遇到了翠儿。
她坦然地朝我笑笑:“我也是来送三皇子的,只希望他的精锐之师早日抵达边关驱除外虏还我河山。”
我知道她是不放心铁将军,遂安慰她:“铁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放心吧!老天爷长着眼睛,自然会庇护好人!”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老天爷从来都不长眼睛,因为他从不庇护好人。
玄正走之前除了上朝,他走到哪里都会带着我,我们几乎将长安城逛了个遍,日夜相伴形影不离。虽然各自心中都有苦涩,但好在我和他都是想得开的人,好吃好喝好玩的将自己弄得忙忙碌碌,日子倒也不觉得清苦。
可是,玄正一走,府里便冷清下来,我一个人懒懒的哪里都不想去,有了大把的时间,便会时不时地想起玄华。
玄华太容易动情,我无数次感动过,无数次心疼他,然,枕边之言却总是会在梦醒时分化作虚无。
他有太多不能告诉我的秘密,有太多太重的隐忍,我是个自私的人,帮不了他,也扛不动他,只能淡淡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