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定师父德高望重，在慧济寺里的大小和尚尼姑中享有崇高的威望，平时连住持也让她三分。
今天见法定师父一脸严肃地走进屋来，住持不禁在心里嘀咕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法定师父坐下后，也不寒喧，就开门见山地说：“你徒弟犯了错，我是向你反映他的情况来的。”
“那一个徒弟？”
“还会有谁，就是那个聪福。”
“他怎么了？”
“我真不好意思说出口，但不说又不行，他竟不顾出家人的声誉，不遵守寺规，去勾引我徒弟空了。”
“怎么会出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是如何发现的？”
“我早就怀疑他俩了，但也只是怀疑而已，直到今年中秋节过后，我才发现情况越来越严重，终于有一天晚上，看到他俩在外边……”
“怎么了？”住持禁不住问了一声。
“在外边约会。”法定师父自怨自艾，“这也怪我不好，我不该让他俩经常去山上砍柴，去山下办事，我当时怎么会没有想到他们是一男一女啊。”
听了法定师父的话，联想到前些日子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蹊跷的事，住持知道这不是法定师父神经过敏，捕风捉影，看来顾明波和空了千真万确存在着私情。
普陀山刚开放不久，有关寺院庵堂的管理还不完善，因此佛顶山上的慧济寺，那时还是和尚尼姑混合居住在一起。法定师父对这一现象早就有看法，这时，她直言不讳地说：“以我说，你该向方丈去反映，再不可以男女混住在一起。”
“这种局面不但我们佛顶山存在，其它地方也同样存在，我早已反映过，只是条件有限，无法做到。”
当时有关部门除了几个大寺已交还寺院管理外，其它一些庵堂寺院仍被渔民和部队占住着，原先遭受遣返的和尚尼姑落实政策后，一刹时拖儿带女全家老小上了普陀山，住房顿显紧张，也就那里有空便安排在那里住下，压根没去考虑和顾忌男女混住这一尴尬而又不雅的问题。
“难道就这样住下去，不解决了？”
“那也不是，原先住着渔民和部队的地方现在已陆续归还，修膳也都已开始，一经修复，我想男女不会再在一个庵里或一个寺里。男女在一起，毕竟生活有诸多不便，会给管理造成混乱。”
“但愿快些采取措施。”法定师父心事重重，但又无可奈何。
“关于聪福和空了，我们去找他俩谈一下，让他们及早认识错误，断了关系。”
“已没用了，我早就苦心婆口地跟他们谈过，但他们仍我行我素，执迷不悟。尤其聪福，更是一意孤行。如果你不信，现在就可去外面水井边证实，这会儿他俩就在一起。”
“在干吗？”住持将信将疑地问了一句。
“你自己去看好了，我说不出口。”
住持沉吟了一下，问：“以你说，该怎么办？”
“这样六根不净尘缘未断的人，本不宜出家，如当断不断留在寺里终是祸根。一旦闹出事来，可是有损出家人声誉的，到时我们会后悔末及的，你又怎么去向方丈交代？干脆把他辞掉算了。”
“那么空了呢？”
“这责任主要出在聪福身上，空了只是被诱惑了，没有聪福，她会改好的。”
住持只得表示道：“那就让聪福走，把空了留下。”
法定师父满意地点了一下头，歉意地说：“把你徒弟开除了，有点过意不去。”
“谁违反寺规都一样。”住持开朗地说，“他是我师兄介绍过来的，前些日子我去天童见过师兄，他还向我打听聪福。我说聪福不错，他还表示过惊讶。他当时之所以没收他，是发现他眼含红光，分明尘缘未断，出家不会长久。”
“真是高僧，入木三分，只是他不该让他来这里。”
“这是考虑到我们这里寺大人多会镇住他，没想到到头来仍改化不了他。”
“这事宜早不宜迟，你早点跟他去说吧。”
“我现在就去找他。”
住持和法定师父的性格虽不一样，但行事风格却如出一辙，同样雷厉风行，同时，他想去看一下顾明波和空了到底在井边干什么。
水井在寺的东北方，如果不是挑水不是有太多的衣服要洗，平时很少有人去。也活该顾明波和空了倒霉，那时衣服已洗好，顾明波正撩着衣服让空了察看他的伤口。
两人本就没有太深的隔阂，只是碍于法定师父的干涉，就不得不违心地互相疏远。经过这场生死考验，两人的心不觉更近了一步。
抚着顾明波长长的伤疤，空了愧疚自责，深怪自己那天不该轻易答应他，让他沾她。幸亏仅仅负伤，如果真的就这样摔死，她的良心何在？也许这会儿她已随他而去。
“还疼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早就不疼了。”
“这一切都是我害的。”她泪花晶莹，旧话重提。
“怎么又说这些了？”
“我一直懊悔不已，不可原谅自己。”空了情不自禁地将脸轻轻地贴在顾明波的伤口上。
顾明波搂着空了，双手抚着她的后背，显得十分激动。
眼见为实，法定师父真的没有冤枉他们，住持忍不住突然咳嗽了一声，走了过去。
住持突如其来的咳嗽和出现仿佛晴天霹雷，吓得顾明波和空了惊慌失措，顿时呆住了。
一对有不正常感情的男女，往往会丧失理智，判断失误，忽略环境的险恶，把握不准时机和感情，常常见缝插针，做出一些大胆出格的动作来。刚才顾明波和空了就是这样。他们没去想这里不是公路边的那两个茅草地，离寺远，平常没人去那里，无论两人如何翻天覆地，胡作非为，没有人会知道。然而，这里却大不一样，离寺仅隔一条围墙，而且小门洞开，随时存在着有人出来会看见他们的危险。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空了，她连忙躲开顾明波，无地自容地低着头，不敢吱声。
顾明波尴尬地放下衣服，讪笑着叫了一声：“师父……”
住持阴沉着脸，恨铁不成钢地喝斥了一声：“你们色胆包天，真的昏了头。”
顾明波和空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申辩。
住持往旁边的小路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招呼了一声顾明波，说：“你跟我来。”
空了趁此机会，忙捧起衣服，逃也似地溜回寺去。
默默地走了许久，住持才说：“聪福，你和空了之间的事，法定师父已反映到我的地方来了。我本想给你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但现在看来已不可能。你不能再留在寺里，回家去吧，这样对你对寺里都有好处。”
由于早已不只一次地想过会有这一天，因此这会儿顾明波并没吃惊，他大着胆子要求道：“师父，你把空了也辞了，让她跟我一起回去。”
“她没有错，是你去骚扰她的。”
顾明波想反驳，可又不敢把空了和他如何发生关系的来龙去脉透露出去。
“况且要开除她，也不是这会儿，否则正中你们的下怀。你想得真够美的，不成器的东西。”住持走了几步，又说：“你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师父是推卸不了责任的，都怪师父平时没带好你，师父向你道歉。”
“师父，这不能怪你，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的。”
“我们师徒几年，我对你还是有感情的。这几年，你为寺里做了许多事，这次砍柴还差点丢了生命，师父都看在眼里。只是感情代替不了清规戒律，请你能理解。你年纪还轻，现在国家正在发展，回家去后也是好的。”
“我也是那么想。”
“等下回寺里，师父会考虑给你拨些款，让你回去后能安个家。”
“谢谢师父。”
“既然已不是寺里的人了，你不能在佛顶山再多呆下去。”
“我知道，我明天一早就走。”
“我也是这个意思。”
就这样，顾明波被慧济寺开除了。
顾明波没丝毫的吃惊，也没丝毫的哀求，早在和空了发生性关系，早从法定师父阴沉沉的目光中，他就知道自己迟早会有这一天，迟早会有这一个下场。只是遗憾的是，空了比他幸运多了，他被开除，而她毫发未损。
从前他以为他和空了的关系只要被寺里发现，一定会同时遭开除。这样正中他的下怀，他和空了正好比翼双飞，欢欢喜喜地把家回，因此他常常毫不顾忌地和空了相处交往，并不在乎他人会看出什么。没想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还是算计不了老奸巨猾深谋远虑的法定师父。他料定这一切都是法定师父的主意，住持是想不到这些的。
出家以来，除了劳动，他一直穿袈娑，幸亏空了给他买了套衣服，否则这次辞退回去，他连穿的衣服也没有。当初随身穿来的军装早已破烂不堪，被空了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赤手空拳来，赤手空拳回去，一切都已回到了当初来寺里出家时的起点。顾明波环视着自己生活过的熟悉的慧济寺，感慨万千。
从昨晚开始一直到现在，顾明波都在企望离开佛顶山时能再见一次空了，可是，空了始终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