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波走上前去,一把抱住空了,说:“师姐,自从我和你有过,我再也不甘心留在寺院,再也不希望让你呆在这里苦度光阴。”
“聪福,我已说过,我是不可能答应你的,你又何必苦苦逼我?”
风在呜呜地叫,像是谁在哭泣,回荡在空旷的山野间,令人毛骨悚然,胆战心寒。
这是个悲凉的夜晚。
虽然不是住持,然而,法定师父却像当家师父一样,事无巨细地关心寺院里的一切。每天晚上做完佛课回来,她顾不上休息,总要空了打着手电筒,陪她高一脚,浅一脚地去看大门是否关了,后门是不是忘记上锁了。
今天也一样。
虽然天气有些恶劣,秋风阵阵,而且空了不在身边,但法定师父还是像平时一样查看了大门后,又向钟楼旁的后门摸了过去。
后门的锁开着,门也微微启着,法定师父不禁吃了一惊。这门以前很少开,在晚上没上锁更是从来不曾有过。更使她感到吃惊与不安的是,门上的钥匙只有她和空了才有。
“难道说空了……”法定师父简直不敢想下去。
刚才做佛课时不见空了,法定师父没多去想,还以为空了心情难过在宿舍休息,这会儿,她才恍惚记起当时顾明波也不在大殿,这可是以前从没有过的现象。想到下午顾明波和空了在房间里的拉拉扯扯,见到她进去时的惊惶失措,想到往日他俩之间超乎异常的亲近,法定师父的心跟着紧揪起来。
一阵风刮来,隐隐约约地伴着说话声。法定师父竖起耳朵凝神谛听了一会,确信外边真的有人在说话,而且从声音上她已听出正是顾明波和空了。
她不禁悄悄地走出门靠上前去。
中秋已过,月亮已是下半弦,偶尔薄云飘过,月色昏黄,但山野上的一切还是清晰可辨。越向前走说话声越清楚,终于,法定师父循着声音看清了路边有人相抱着。
已经毫无疑问了,是空了和顾明波违反寺规,从后门偷跑出来在幽会。
两人果真有私情。
“罪过,罪过……”法定师父不想看到顾明波和空了肌肤相贴紧紧拥抱的情景,忙将脸转向一边,痛心疾首地嘀咕着。
法定师父从来不曾恋爱过,由于家境贫困,从小她就出家了。在文化大革命中许多和尚与尼姑都互相结成了眷属,只有她洁身自好,不曾婚配。也许是由于异性的情流从没进入过她的心田,打开过她的心扉,致使根深蒂固地形成了她的孤僻与严肃。在她的眼里,男女之间的一切似乎都是荒唐可笑的。
此刻,面对违反寺规晚上偷跑出来的弟子以及他们不雅的举动,法定师父真想疾步过去大声喝斥他们,但今晚不知怎的,她出奇的冷静。
“聪福,我们该回去了,你听,木鱼声已不在响,佛课肯定已做好。刚才我们都没去做佛课,又没请假,这会儿不在房里,他们万一查找起来,发现我们在这里,是要出事的。”
“师姐,我已决定,明天去找法定师父。”
“聪福,你可千万别干傻事,这会害了你。”
“我不怕。”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做,同样会连累到我。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是不会离开师父,离开这里的。”
“师姐,你的心真的那么狠,真的一点也不怀恋我们曾有过的那些事?”
法定师父没再听下去,转身慢慢地离去。在朦胧的月光下,只见她身子晃摇,步伐有些凌乱。
顾明波和空了的约会,让法定师父气愤难平。唯一使她感到宽慰的是,往日她没白疼空了,面对顾明波的诱惑,空了还能想着她。否则,她真的会被他俩的大逆不道气得走不动路。
翌日上午,法定师父刚打坐完毕,走出门来,就见顾明波在走廊上徘徊着。
“师父,功课已做好了?”当他转身见到她时,忙迎上前来。
“你有事找我?”法定师父冷冷地问。
“是的。”
“那就去房里吧。”法定师父带头向前走去。
空了在大殿打扫卫生不在屋。
法定师父让顾明波坐下后,板着脸问:“什么事,说吧。”
顾明波憋红着脸,迟疑了一下,说:“是关于我和空了之间的事。”
“是不是你想带她走?”法定师父突然单刀直入地问。
“师父,你已知道了?”顾明波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是不是空了告诉你的?”
“不是,她没有说过。”
“师父,我很爱师姐,我也相信师姐同样爱着我。求求你,让师姐跟我回去,成全我们吧。”顾明波也顾不上去思索法定师父是如何知道的,就一口气将自己心中的愿望说了出来。
刚才法定师父虽在打坐,但心里一片混乱,满脑子都是昨夜见到的顾明波和空了拥抱在一起的情景,她一直在考虑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你想带空了走,她怎么说?”
“她虽没答应,但我知道只要你答应,她肯定会愿意的。”
“那么肯定?”
顾明波满有把握地点点头。
“那好,你去叫她上来,如果她同意,我放你们走。”
顾明波兴奋不已地答应一声,刚要离去,法定师父从后面叫住了他,瓮声瓮气地问:“如果她不愿意呢?”
“这……不可能。”
“我希望你从此以后死了这条心,再也不可以去骚扰她,否则,我将对你不客气。“法定师父恶狠狠地说道。
顾明波没有在意法定师父的威胁,他想只要法定师父不干涉,空了一定会答应的。就要实现自己的愿望了,他很高兴。一到大殿,就兴冲冲地对空了说:“师姐,不要再打扫卫生了,师父叫你回去。”
空了惊愕地望着他,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的去找师父说这些了?”
“是的。”
“你好没头脑。”空了既气又恨,本想骂他几句,但又骂不出口,只是抱怨道:“你已不是小孩子,做事怎么那么冲动,不考虑后果?”
“她已答应我,只要你同意,她不干涉。”
“你昏了头。”
“不,她是这样说的,我跟她打了赌。”
“我不去。”
“你不去,等下她会亲自来找你。这里人多眼杂,说这些不方便。”
空了想了一下,师父既然已知道这件事,她想回避已不可能。于是,她没好气地说:“你先走吧,我不想跟你一起上去。”
“为什么?”
“因为我恨你,讨厌你。”
顾明波丝毫没理会空了的不高兴,嘱咐道:“那我走了,你可要快点来。”
空了没答理他,磨蹭了许久,才怀着不安的心情,慢吞吞地踏上楼去。
到了寝室,空了还没坐下,法定师父就冷冷地问:“空了,聪福想让我答应你回家去结婚,你意思如何?”
顾明波以期待的目光望着空了说:“空了,别不好意思,快告诉师父,你爱我,愿意跟我回去。”
顾明波的任性与幼稚,空了这会儿感到十分反感,她脱口而出说:“聪福,这是你的一厢情愿,我是不会跟你去的,你不要再想入非非了。”
如果顾明波假以时日,不要那么心急,在他不懈的追求下,她的那些顾虑也许会渐渐地消除,拗不过他的执意,最终她会答应他。可是,他迫不及待的样子,不顾他人感受不顾后果的自私自利的行为,使她忍无可忍,再也不想给他情面。
顾明波目瞪口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法定师父就下了逐客令:“我们有言在先,你都听到了,你走吧,从此以后,你好自为之,再也不要和空了接触。”
“师姐……”顾明波充满哀求地望着空了,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你回去吧,这会儿我不想再见到你。“空了一脸冰霜,硬着心肠背过身去。
“聪福,做人贵有自知之明,出家人更应如此。你走吧,我和空了都不欢迎你。”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再呆下去就是无赖,顾明波绝望而伤心地最后望了一眼空了,只得转身离去。
当顾明波的身影从窗外走过,消失在走廊拐弯处时,空了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纷纷落了下来。
“空了,以后再也不要跟这种人接触,他口出狂言,六根未净,是迟早要受到佛祖惩罚出事的。”见空了呆呆地流着眼泪,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法定师父不禁加重了语气,“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法定师父的一声断吓惊醒了空了。
“这次你能悬崖勒马明智地对待这件事,师父感到欣慰和高兴。不瞒你说,自昨夜发现你们在外边幽会,而且还抱在一起,我恨铁不成钢,心里一直很难过。”
空了吃惊地抬起头来。
“我是无意中看到的。”
“师父,我对不起你。”
“回头是岸,只要你吸取教训,改正过来,师父既往不咎。”
“我一定改。”法定师父的神出鬼没和高深莫测震慑了空了,她发自内心地讷讷道。
“空了,出家难免要落发,你出家已有一年,还是把头发剃了吧。以前,师父考虑到你刚遁入空门,或许不习惯,也就没有催促你。现在,我想你还是剃了好。”
虽然心里喜欢留长发,把头发剃掉有太多的不舍,但空了知道,由于顾明波的莽撞,法定师父已准备将她的那些具有女性气质的特征,彻底消灭干净,陪伴她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的飘逸的长发大难已经临头,就要永远地离她而去。
“这一切都是聪福那个冤家引起的,当然自己也有不检点的地方。”空了在心里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