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波的心里酸酸的,照理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为己任,可是,法定师父毫无同情心,真是不可理喻。顾明波想,如果他是当家和尚有权决定这些的话,他一定答应来台风留下。
已是关山门的时候了,顾明波失落地望着一步三回头久久不肯离去的来台风,只得硬着心肠,关上大门。
清晨,佛顶山上,几缕薄雾轻柔地缭绕在苍翠的林间,如梦似幻,婀娜多姿,勾勒出许多精美的图案,令人叹为观止。掩映在乔木中的慧济寺此时灯火闪烁,早起的和尚尼姑已做完佛课,正在各自洗漱。
顾明波像往日一样挑着水桶去井台挑水,当他打开大门,意外地发现昨天来寺里的来台风跪在地上。从她悲哀疲倦的脸上以及沾满露水的衣服看来,昨夜她似乎一直跪在那里,没有离去。
“阿弥陀佛,快起来。”顾明波连忙放下水桶,走过去说。
“求求你,请告诉法定师父,让我出家吧。”来台风仰着依稀印着泪痕的脸庞,可怜楚楚但又充满希冀地望着顾明波。
面对来台风的哀求,顾明波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点头答应道:“好的,我这就去告诉她,你先起来。”
“不用,谢谢你。”来台风并不领情,仍跪在地上。
顾明波也不怕法定师父嫌他罗嗦,转身进寺去找她。
“聪福,慌慌张张的,干吗去?”刚进庭院,顾明波就碰上二师太从厨房出来。
“我去找法定师父。”
“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如没有,就不要去打扰,她在打坐。”
顾明波迟疑地停了下来,说:“二师太,昨天来寺里要求出家的那个女子现在门口跪着,昨夜好像并没回去。”
“是吗?”
“是的,她要我去找法定师父。”
二师太思忖了一下,说:“这事不用再惊动法定师父了,你带我去吧。”
昨天来台风来寺里时,二师太就在法定师父身边,知道事情的经过。她知道法定师父原来是想收留来台风的,只是她没有当地政府的介绍信。现在出家有规定,必须出示身份证明或熟人介绍。如果不小心收下犯罪嫌疑人,寺院负不起这个责任。另外,最主要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来台风生得太漂亮出众了。
法定师父压根儿不相信,像来台风这么漂亮的超凡脱俗的人儿会经受得住佛教的清规戒律,甘心与孤灯木鱼相伴度过此生。她认为来台风这会儿要出家,纯粹是人生遭受挫折,一时心血来潮。当时间抚平伤口,也许她又会后悔,重返红尘。因此,法定师父并不理会来台风的苦苦哀求,硬着心肠打发了她。当时二师太有心想帮来台风,但碍于法定师父的绝情与坚决,无奈欲言又止。
想着的当儿,二师太已来到大门口。
“台风,快起来。”她疾步而去,一把抱住簌簌发抖的来台风。
由于长时间地跪着,来台风的双腿已失去知觉,刚随着二师太的搀扶立起身来,突然又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聪福,快过来帮忙,把台风扶到我寝室去。”
情况紧急,再加二师太催促,顾明波也就顾不上男女避嫌,忙过去拉起来台风。见她站立困难,他不敢放手,任由她将整个身子软软地依着他。
二师太发现来台风的膝盖被磨破,青石板上都是血迹,知道她已无法行走,于是吩咐道:“聪福,你背她吧。”
“不用,我自己会走。”来台风见顾明波尴尬,试着挪动了一下身子,没想到一个踉跄又倒在地上。
“别胡思乱想。”二师太知道顾明波的顾忌,笑着说:“师太力气有限,只能有劳你了。”
顾明波难堪地笑了笑,只得蹲下身子让来台风趴在背上。当她的胳膊圈住他的脖子,缕缕的气息拂过来进入他的嗅觉,他不由得惊惶地望了望四周。
好在庭院里这会儿空旷寂静没有别人,顾明波怦怦跳着的心这才安静下来。然而,贴在背上的来台风的乳房,软软地刺激着他,那种久违了的异性的刺激,却又使他热血沸腾,呼吸困难,引起无数遐思。
虽然有心想让来台风留下,但到寝室后,二师太还是劝说道:“台风,你还年轻,何必如此心绝非要出家?”
“我已无法在家里生活。”
“走自己的路,何必去在乎人家的偏见。”
“我不想再去害人家。”
“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命不好,克死了他们。”
“你这样做,会后悔的。”
“人的命运是老天早已注定好的,所以我难逃这些打击,也难逃出家为尼这一劫。”
二师太见来台风坚决的样子,把那些原本想再劝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从来台风昨夜没下山一直跪在山门前的壮举,二师太已清楚来台风出家的念头是决绝的,不可能再改变。
“台风,只是现在出家需要户口所在地政府的证明,或者有熟人的介绍,你这样两手空空,寺院是不好收留你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昨天法定师父拒绝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来台风凄然地说:“师太,尽管他们嫌弃我,看我如瘟神,但一旦看到我要出家,他们又会互相推诿,不打证明给我,这是肯定的。至于熟人,我家离这里路途遥远,我实在无法去找。”
二师太同情地望着来台风,说:“法定师父这会儿在打坐,等她做完功课,我去央求一下,看能不能让她答应留下你。”
“谢谢师太。”
“唉,台风,也许你不知道,有些事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出家后就一了百了,相反会更加痛苦难受,简直生不如死。”二师太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与悲凉。
这时,顾明波从楼下端水上来,绞了一把毛巾递给来台风。
来台风感激地说:“谢谢你。”
“他叫聪福,你若留下,以后就在一个寺里生活了,用不着客气。聪福,你在这里陪台风,我去一下法定师父那儿,看她打坐好了没有。”二师太说着走了出去。
“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就是了。”
顾明波憨厚地笑了笑,说:“也好,我要去挑水,那就不陪你了。”
目送着顾明波走出房去,来台风的双眼不禁又含满了泪水。想到自己的不幸遭遇,她恍如梦境,又心如刀绞。如今她沦落在这里,已无家可归。她没什么企求,仅仅想出家为尼,没想到也这么难。
“天啊,我的命为什么会那么苦?”来台风不禁仰天哀鸣。
来台风不知道二师太这会儿为她去说情,法定师父是否会答应收留她。如果不答应,她该怎么办?茫茫人海,悠悠天地,谁是她的依靠?何处是她的归宿?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已没有她这个可怜苦命之人的容身之地。
法定师父这时已打坐完毕,正在整理房间,二师太进来说:“师父,昨天的那个叫来台风的小女子又来了,刚才你在打坐我没有打扰你,自作主张,让她待在我房里等你。”
法定师父惊讶地望了一眼二师太,说:“昨天她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没有回去,看样子在大门口跪了一整夜,膝盖都跪出血了。”
法定师父不禁愣了一下。
“我看她怪可怜的,收下她吧,再说你也应该收个徒弟了。”
“她人这么标致,我怕她出家不会长久。”
“不会的,看她出家的决心那么大,她一定会皈依佛门的。”
“以你说,让她留下?”
“是的。”见法定师父的口气有所松动,二师太连忙趁热打铁,“你看这样行不行,平时让她帮帮厨房,抄抄经书,打打杂,也可让她和聪福一起去山上砍柴,碰到去山下采购时,也好给聪福有个帮手。”
“那就让她留下吧。”
“好,我这就去告诉她。”
“不要那么慌里慌张的,我还没告诉住持,不知道他是不是会答应这件事。”
“只要你同意了,他那儿肯定没问题,再说现在寺里正需要人。”
“其实,自从她昨天来过,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不瞒你说,我早就有打算收一个徒弟了。我收了后,你也可以收一个,否则害得你跟着我形影只单,心里过意不去。”
“我可不敢这么早收徒弟。”
“别口是心非。”法定师父说:“刚才在打坐时,我还想了一下她的法名,她的法名就叫空了。世间万物,一切都是虚无的,空的,还是了了吧。”
“你早就料到台风还会来找你?”
“一切随缘,如果有缘的话,不管如何拒绝错过,一切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我代她先在这里谢谢你了。”
“用不着你来糊弄我,快带我去见她。”
“哎!”二师太高兴地答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