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波没计较戴妍的嘲弄和挖苦,忧心忡忡地说:“刚才海霞告诉我,老朱已知道这事。”
“你害怕了?”
“如果他来闹,希望你能为我说几句好话,劝劝他。”
“你这个人可真逗,让我为你偷情买单,亏你想的出来。”她很优雅地笑了起来,笑够了,才缓慢地一本正经地说:“明波,谢谢你信任我,把这些告诉我,但这已无关紧要。自从做了你的未婚妻,我感到很累。也许你也清楚,我俩的缘分已尽,只是你不敢承认罢了。不瞒你说,我妈已把你家送的聘礼在前两天已还给你们了。我们好聚好散,希望你不要怨恨,也不要难过。”
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日子,自己为什么这样倒霉?虽然一早小腹隐隐作痛,他有预感将发生什么,但他绝没想到短短的一个上午,这些以前连想也不敢想的不幸竟会同时降临在他的身上。
待他醒过神来,他立即俯下身去抱住戴妍,语无伦次地可怜巴巴地哀求道:“戴妍,你不要离开我,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不能没有你。”
说着话的当儿,他便去吻戴妍,企图唤回她以往的柔情,但戴妍冷若冰霜,很快就厌恶地推开了他。
“明波,你还没有明白,要跟你断掉关系,并不是因为这次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而是我早就有此意。尤其那次你打了我,我想我们的关系已走到尽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戴妍,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可要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受了教训,一定会变得更好。”顾明波还心存幻想挽回戴妍的爱情,几乎是剖腹掏心地表白道。
戴妍宛如铁石心肠一般无动于衷,残酷无情地说:“明波,你再不要抱什么幻想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我的心已死,我是决不会再跟你纠缠下去的。”
这时,白鸽听见吵闹声从另外屋里走了进来,婆婆和戴妍都已跟她说过这事,她虽为顾明波感到委屈,鸣不平,但事实摆在面前,以旁观者的身份来说,凭目前的处境,顾明波确实配不上戴妍。
“明波,想开点,以我说你和戴妍分手并不是件坏事。”她望了一眼痛苦不已的顾明波,小心翼翼地劝说道:“嫂子是直爽之人,并不会转弯抹角。你扪心自问,凭你现在的条件,你有什么资格可以和戴妍谈恋爱的?就是戴妍不嫌弃你,你自己也会觉得不自在。你和戴妍之所以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可以说正是这一原因造成的。毋庸讳言,你由于和戴妍地位相差悬殊,不免感到失落自卑,然后又由自卑产生猜疑,总以为戴妍在外边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以此恶性循环,这日子还怎么过?迟断还不如早断,以后结婚了,生了孩子,再断无疑会更痛苦。”
“嫂子,请你别这么说,你快劝劝戴妍不要离开我,我是爱她的。”顾明波并没在意白鸽的苦心婆口,几乎带着哭腔无助而伤心地说。
“明波,你怎么还不开窍?事情已到这地步,你还幻想挽回,你让嫂子说你什么才好,难道你真的是傻子?”
一切都已无可挽回了,戴妍的一家人是现实的,他们不仅考虑到了现在,也考虑到了以后。凭心而论,白鸽说的没错,自己是没有条件可以去和戴妍谈情说爱的。戴妍当初之所以和自己接近,是因为自己那时候有希望在部队提干,而他也正因为有这一希望才敢放开手脚和戴妍相爱的。如果不是,他绝不会想入非非。如今既然这一梦想已破灭,那么建立在这一基础上的爱情,自然也将随梦碎而消逝。另外,他也没有资格再可以去要求戴妍,他已背叛了她,做出了令人不齿的丑事。是他亲手抛弃粉碎扼杀了他和戴妍的爱情,怨不得任何人,他该醒醒了。
尽管心中的痛楚一阵阵地袭来,勾心挠肺,真想大哭一场,但他强忍着。他极其可笑,这会儿竟还有心情学着书本上电影里男女分手的样子,强颜欢笑着,很绅士地说:“戴妍,希望你幸福,以后能如愿以偿,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心上人。”
“这不用你考虑,你管好自己就可以了。”戴妍并不领情,很不耐烦地反诘道。
既然这样,在这里呆下去已是多余的了,顾明波站了起来,讪笑着对白鸽说:“嫂子,谢谢你以前对我的款待,我走了。”
白鸽同情地送他到门口,关照道:“明波,别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世上不是戴妍一个女孩子,你和她没缘,不见得和其她女孩子也没缘,嫂子相信你会有一个好的归宿。”
“不可能了,嫂子,这辈子,我不想再谈恋爱了。”他伤心地摇着头说。
“屁话,这么一点挫折就受不了,还算男子汉大丈夫?听嫂子的话,什么都不要去想,回去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会发现天还是原来的天,地还是原来的地,并不会缺少半点。”
顾明波感激地望了一眼白鸽,踽踽走下楼去。一到外边,他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哗哗地落了下来。
他深深地感到,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事业,没有金钱,碌碌无为,是要被人瞧不起的,尤其在那些虚荣的心眼比天还高的女朋友眼里更是一文不值,狗屁不是,他正是那样的可怜虫。
他为自己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追悔莫及。
要早知道这样,当初写什么请战书!要早知道这样,当初他真不敢去接爱戴妍的青睐!要早知道这样,自己当初何必不在战场战死!可是,人生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
跌跌撞撞地回到寝室,他直直地躺在床上,想象白鸽所说的那样好好地睡一觉,可满腹悲伤的心事搅得他心潮起伏,丝毫不能平静入睡。他已把海霞和老朱这事抛在一边,连戴妍也离去了,他的心中已没有什么留恋为难的,随他们处置好了。
第二天,顾明波还没起床,海霞就噼噼啪啪地来敲门了。
“顾明波,快起来!”
顾明波一个激凌,忙跳下床来。海霞如此焦急万分地敲门,一定是老朱已从乡下赶来找他算帐,不想见到两虎相争,催他回避。
“顾明波,你在不在屋里?”
一切该来的还是要来,这是报应,他瓮声瓮气地回答道:“谢谢你来报信,放心好了,我就在这里等老朱,不会逃跑的。”
“你胡说什么,是局里让你赶快去一趟。”
“干吗?”
“不知道,是郑副局长打来的,让你去他办公室。”
“知道了。”顾明波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个该死的女人,平平常常的事,她也这样大惊小怪,大呼大叫,好像天就要塌下来,搞得他还以为是老朱找他拚命来了,禁不住心虚腿软,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明白,老朱这样焉头焉脑的家伙怎么讨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做老婆,不知道他们这一对宝贝是如何相处过来的。
“明波,自从你去仓库上班,我们还没见过面,不知你在那里工作怎样,还习惯吗?”郑天佑让顾明波坐下后,随口问了一句。
“挺好的。”顾明波感激地说:“戴妍跟我说过,我能去仓库,全靠你帮忙。”
“这不算什么。”郑天佑望着面前这个情敌,想到就要做自己老婆的戴妍让他白白霸占了这许多日子,双眼禁不住就要冒火,但脸上还是不露声色笑嘻嘻的。
“前几天戴妍去你家,本来我准备跟她一起去的,后来因上班抽不出时间,所以就让她一个人去了。”
“没事,不用这么客气。”
“郑副局长,听我同事老婆讲,刚才你打电话过去,找我有事?”见郑天佑若有所思地沉默着,脸上虽在笑,目光却异常凌厉,顾明波的心不由得紧张不安起来。郑天佑以前从未找过他,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海霞已把他给告了?
“明波,今天找你来,主要有件事想通知你。由于知青回城以及落实那些平反的干部子女的工作安排,今年我县安排就业的形势十分严峻,为此,分配给我局里的名额不在少数。你知道,全局上下一个萝卜一个空,都有人。但上面的指示又不能不执行。经过局党委研究决定,必须辞退一部分临时工,以让出位置安排他们。很不好意思,这次你也在这批被辞退的名单之中。”
一切似乎都串联在了一起,像暴风骤雨般地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顾明波宛如狂海怒涛中的一片柳叶,跌宕沉浮,几乎晕头转向,喘不过气来,半晌才呆呆地问:“郑副局长,能不能帮帮忙,让我留下?”
“不可能。”郑天佑一口回绝,“这是局党委讨论的,我无权变更。现在,你可去财务室把工资结清,从明天起,你就不用再去上班了。”
郑天佑已下了逐客令,再坐下去,再哀求已没用了,他感到伤心绝望,很想哭上一顿。但他告诫自己不能在这里流泪,像他这样的临时工本已让人瞧不起,流泪搏不了他们的同情,相反还会将他当猴看。
财务室就在戴妍办公室旁边,路过那里时,顾明波见到了戴妍。她似乎没丝毫失恋的痛苦,正与人谈笑风生。
顾明波想,不知戴妍是否知道他已被局里辞退,如果两人还好着的话,她一定将会替他去向领导求情,可是,两人已分道扬镳,她是不会再帮他了,他禁不住一阵心伤。
结完帐从财务室出来,顾明波发现郑天佑已在戴妍的办公室,正坐在戴妍的座位上,与属下谈得正欢。这次依在郑天佑身边的戴妍看到他了,她没惊讶,也没打招呼,像路人一般,很快就将目光移了开去。他不胜感慨,只觉得心里酸酸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当日,顾明波背着被包回到家里。父母那时正准备去城里找他,告诉戴家退回聘礼之事。见他扛着背包回来,他们心里已完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因此什么都没问,只是长吁短叹。
顾明波到家后,一头扎在床上睡了三天三夜,母亲端去的饭菜,他连碰也不碰一下。母亲无计可施,只是一边劝说,一边默默垂泪,他也什么都没说。
第四天早晨,当母亲再去看时,顾明波已不见了。床头上放着一张纸,只见上面写着:
父母大人,孩儿不孝。我走了,你们只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从此天涯海角,四海为家,你们不用再牵挂我,找我……
母亲哭了。
顾明波躺了三天三夜,母亲何止哭了三天三夜。自儿子出走后,她一直泪流不止。
华枝从白鸽那里知道顾明波出走的消息后,跟着白鸽特地去顾家看望了母亲。
那次相亲,顾明波虽没看上华枝,但在华枝的心里已深深地印上了他的身影。顾明波站在珠山顶上,肃穆地凝望着大地的那一情景神奇地拨动了她的心弦,从此再也难以忘怀。
华枝并不怨恨顾明波的见异思迁,因为白鸽曾告诉她,顾明波和戴妍不但是同学,而且沾亲带故一道长大。她为他们能相爱感到高兴,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为他们祝福。没想到现在,两人竟会落到劳燕分飞,顾明波甚至出走。千般牵挂,容不得华枝去计较什么,便和白鸽一起来了乡下。
母亲原本就喜欢华枝,如果不是戴妍插了一脚,这会儿陪伴在儿子身边的也许就是华枝。拉着华枝的手,母亲倍感伤心,在心里直叹自己没有福气,摊不上华枝这样重情重义的姑娘做儿媳,自叹儿子看走了眼,与这样清纯的姑娘失之交臂,最后落了个被人抛弃自己出走的悲苦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