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准被贬到南部海滨雷州任司户参军,正如前文所言,这里还不是“国际旅游岛”,什么“黄金海岸线”是见不到的,能见到的,只有一片荒凉,荒凉到连住所也没有。
这就是丁谓的歹毒用心。然而,他万万想不到,寇准一到雷州,便引起轰动。
雷州当地的官员、百姓素来仰慕寇准的为人,听到他到来的消息,如获至宝,纷纷前来相见。大伙有钱的出钱,无钱的出力,很快给寇准盖好了住房。
雷州地远人稀,民风又淳朴,也就没有多少政务处理,寇准空闲下来,大多时候只能是读经释书,填词写诗。附近的百姓也不把他当个官儿,时常前来串门,便如走亲串户一般,寇准便跟们谈笑聊天,十分惬意。估计苦闷的日子,有了当地平民百姓的造访,反倒多出了意味儿。
寇准乘机开始传播中原文化,首先是教授当地居民学习中州音,差不多就是传播普通话。然后兴修水利,开渠引水灌溉良田,传授中原农业技术。当地居民尚且处在迷信的阶段,寇准便聚众讲解天文地理,力避邪说。他还开办学堂,让当地孩子免费入学,向他们传授文艺。
本来就对寇准极为敬仰的雷州百姓越发喜爱这个“糟老头”了。可惜,老头儿真的老了。
一年后,寇准疾病缠身,卧倒在床。当地百姓纷纷跑来探望,他已无力起床相对。躺在病床上的寇准,写出一首诗:“多病将经年,逢迎故不能。书惟看药录,客只待医僧。壮志销如学,幽怀冷似冰。郡斋风雨后,无睡对青灯。”
公元1023年九月,寇准病死在雷州竹榻上。他的妻子宋氏向朝廷请奏,希望让寇准归葬故里,宋仁宗批准了。
寇准的家乡在华州下邽,也就是如今的陕西渭南,离雷州迢迢千里,归葬故里,谈何容易?运送棺椁就要一笔资金。朝廷体恤,划拨下银两,让寇准的妻子宋氏扶柩归乡。
朝廷给了多少银两,不得而知。
寇准的棺椁运到洛阳巩县,银两用得一文不剩,没有办法了,只得就地埋葬。就算葬在当地,也要花些银两,宋氏只觉天公绝路,无计可施。又是当地的百姓站了出来,凑钱掩埋了寇准。这位当年敢于跟辽人叫阵的大臣,去世了连归葬故乡的小小心愿都没能实现,真是呜呼哀哉!
直到十年以后,宋仁宗亲政,为寇准平反昭雪,这才归葬下邽。
寇准克死雷州,这是丁谓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得偿所愿,心情极好。由于私下结党谋私,丁谓在朝中的地位更加巩固,逐步将朝中与寇准交好的官员全部清除。此时的丁谓嚣张跋扈至极,不但不将年幼的宋仁宗放在心上,便是皇太后刘娥,他也渐渐轻视起来。
得意忘形的丁谓,竟然与宦官雷允恭勾结,各地官员送呈上来的奏折,都必须先经他审阅,之后才能送呈内廷,这是何等的气焰熏天!
一天,早朝结束之后,皇太后刘娥要丁谓留下。丁谓尚且不知何事,站在大殿里等候刘娥发话。
等了良久,皇太后刘娥既不动,也不言,丁谓只觉大殿里气氛极为奇怪,但是究竟奇怪在哪里,却也说不清,道不明。
正当丁谓奇怪的时候,刘娥猛地喝问:“你可知罪?”
丁谓心下雪亮,自己所作所为,可谓大罪。但他自恃权势过人,心想皇太后刘娥也不能把他怎样,只道:“微臣日夜为国事操劳,虽无寸功,却也并没过失。”
刘娥道:“你对朝廷有大功。醇化年间,陕路一带少数民族聚众谋乱,你奉先帝之命前去处置,结果兵不动刃,便稳定了局势;后来,四川王均叛乱,也是你一手平定;景德元年,辽国入侵,你不但尽心尽力帮助百姓渡河避难,而且以智退敌;天禧元年,你任升州(今南京)知州,退田还湖,蓄水植莲养鱼,养活了一方饥民。”
丁谓听皇太后刘娥一一说出这些昔年往事,不禁心中一凛,暗道:“原来,她这么不简单。”他陡然预感到大事不妙,不由得双腿发软,扑通跪地,正惶恐不安,又听刘娥说道:“你的这些功劳,哀家都记得。但是功归功,过是过,你犯下滔天大罪,不但不能自省,还说并无过失,叫哀家如何饶你?”
不待丁谓说话,刘娥继道:“雷允恭胆大包天,哀家命他为都监,负责先帝皇陵修建事宜,他居然私自移改陵穴,你知道不知道?”
丁谓吞吞吐吐道:“微臣…微臣……”
刘娥打断道:“你当然知道!雷允恭与你结交甚密,你不过是包庇自己的同党罢了!”
丁谓忙道:“我…我……”慌乱之下,连“微臣”的自称也忘了。
刘娥霍地站起身来,掀开珠帘,说道:“你功过兼有,哀家既不会忘记你的功劳,也无法赦免你的罪过,你就到崖州去做司户参军罢!”
丁谓见刘娥一副不容拂逆的神情,再也没有反抗余力,只得叩首道:“微臣谢恩!”
一报还一报,寇准被丁谓贬到雷州去做司户参军,如今皇太后刘娥也将丁谓便到崖州去做司户参军,两地都在南海之滨,条件相去不远。
刘娥见丁谓不住磕头,说道:“你不怨恨哀家,哀家就心满意足了,谢恩却大可不必。哀家知道你富可抵半个京城,不如将财产拿出来充入国库,也算再为国家做一次贡献?”
估计丁谓当时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一旦狠起来,那是要命的。
官兵抄了丁谓的家,搜出的“四方贿遗”,不可胜计。
上天似乎有意要给寇准报仇,当年丁谓一心想要寇准尝尽流离之苦,不料他自己被贬到崖州三年,之后又被贬到雷州五年,再被贬到道州四年,最后被贬到光州,真正地尝尽了流离之苦。
景祐四年(公元1037年),丁谓在光州死了。
不愿“杀掉一只狼,引来一群狼”的皇太后刘娥,终于排除了影响到自己权势的“狼”,属于她的时代真正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