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大旱,王导上疏请求逊位。成帝下诏回答:“圣王治世,所行均合于至道,举措无不周详妥贴,所以能够人伦有序,万物各有所适。朕受祖宗重托,位在王公百官之上,仰不能得玄风熏染,俯不能协合宇宙,上天久旱,百姓皆怨,国运不佳,责任在我一人。公通晓道义且明哲,深谋远略,功勋感通四海,辅佐我晋室三朝。国运所以不衰,实在是仲山甫补救的功劳。公十分推崇谦退之风,引咎而能让,但是元首的过失怎么能推委给宰辅呢?这样只能增加元首的过责。公总理万机,不可以一日不在,因此应当放弃‘谦逊’这种眼前的操守,而服从经略邦国的长远大计。门下速派侍中以下官员前去敦促晓谕。”王导仍极力推让,诏书屡下,迫使他从命,而后他才复职。
王导俭朴寡欲,仓无存粮,衣无余帛。成帝得知,赏给布万匹,做为私人费用。王导病重,不能上朝,成帝亲自到他的府邸纵酒作乐,而后令他可以乘舆车赴朝,对他敬重到如此程度。
石季龙的骑兵一路劫掠至历阳,王导请求出征讨伐。加授大司马、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设立左右长史、司马,给布万匹。不久石季龙兵退,王导卸去大司马,转任中外大都督,进位太傅,又拜丞相,依照汉朝制度,免去司徒,把它并入丞相。册文写道:“朕久处多难之世,以后登上帝位,尚经不起太多磨难,祸乱已从旁兴起,公文才通贯九功,武略囊括七德,外可平定四海,内可修齐八政,天地因此太平,人神因此和洽。功业与伊尹相匹,道德与姬旦同高。敬忆唐尧虞舜,拔擢贤能,告诫百官,治理众务。朕想凭借妙策,广籍深谋,唯有仿照古制,立你为上公,永做我晋室宰辅。去履行职守,敬施法理,以佐助天工,不亦甚好!请公谨慎为之。”
这一年王导妻曹氏去世,赠金章紫绶。早年,曹氏性好妒嫉,王导对她十分惮惧,私下在别处营造府邸,安置群妾。曹氏得知,要去那里,王导唯恐群妾蒙受羞辱,急忙命人驾车赶去,仍恐迟到,便用手中的麈尾柄驱牛快进。司徒蔡谟听说后,开玩笑对王导说:“朝廷要赐你九锡。”王导没有觉察,只是谦虚推让。蔡谟说:“没听说有其他东西,只有短辕牛车,长柄麈尾。”王导大怒,对人道:“当年我与群贤同游洛中时,还没听说有蔡克的儿子呢!”
其时庾亮因声望太重,地位逼人而被派出镇于外。南蛮校尉陶称挑唆庾亮举兵向内,有人劝王导暗中防备,王导回答:“我和元规休戚与共,那些无稽之谈,最好不要出自明智人之口。既便如你所言,元规真要攻来,我辞官回家就是,又有什么可怕的!”又给陶称写信,告诉他庾亮是皇帝的大舅,他理应善待。这样一来,谗言离间之词就自然平息了。当时庚亮虽领兵在外,但仍执掌朝廷权柄,他镇守上游,手握重兵,归附者甚众。王导内心不平,曾在西风卷起尘土时,举扇遮蔽,并缓缓说道:“元规的尘土把人弄脏了。”
自汉魏以来,群臣不祭拜帝陵。王导因被元帝眷接,同于布衣之交,而不止是君臣关系,所以每遇升迁,都要到元帝陵寝祭拜,不胜哀痛。从此下诏命百官祭帝陵,就是从王导开始的。
咸康五年,王导去世,时年六十四岁。成帝在朝堂哀悼三日,派大鸿胪持符节督办丧事,并依照汉朝博陆侯和安平献王的规格,赐给丧仪所用车马衣衾。下葬时,又赐九游丧车,黄屋大纛、前后羽盖鼓吹乐队、及武贲班剑百人。中兴名臣中没有人能与他相匹敌。册书写道:“高位应酬劳美德之人,厚爵宜答谢功勋卓着者,及至盖棺论功,没有比赐赠谥号更好的了,流芳百世,在此一举。公超逸达观,淡泊虚静,思虑深远。平易恬淡以约束心志,体恤仁爱而广布惠泽,优游于俗务之外,则美名传扬于中原,适时隐居山林,则独自暗筹机遇。往昔中宗、肃宗开创中兴大业,以至诚延揽群贤而奠基于江南,拱手治理而天下归心、众务兴旺。所以能威风振扬而寇虐洗心革面,教化兴作而恶人改邪归正。阴阳调合,伦常有序,辽、陇承受风习,南边如影相依,成就盛世之功,复兴宣帝、武帝业绩,不失前代典章文物,公皆有筹划之功。公背负顾命重托,保朕幼童,遭逢艰危而化险为夷,拯救沦落而以道行相济,扶持颠倾而以仁慈广助,辅佐我三朝晋室而深妙的道行传之益远。朕正要仰赖神机妙策,以睦天下,岂料苍天不加体恤,令公溘然而逝,朕为此痛心疾首。殷商丧失伊尹,周朝丧失周公召公又怎能与此哀痛相比!现派遣使持节、谒者仆射任瞻前去赐公谥号称‘文献’,以太牢祭祀。公若在天有灵,就请受此殊荣!”
三定江南
西晋后期,江东大族豪强先后三次使用武装镇压当地的农民起义军和割据势力,史称“三定江南”。
太安二年(303)五月,西晋朝廷强行从荆州征兵派往益州镇压秦雍流民起义,被征募的百姓不愿远徙,在义阳蛮族为人张昌的领导下举行起义。起事后攻张昌更名李辰,自命相国,扶立山都县吏丘沈为天子,并为其更名为刘尼,谎称汉宗室后嗣,建立政权,设置百官。江沔间一时蜂起,竖牙旗,鸣鼓角,从者如归,一月间竟达三万人。后张昌率领起义军打败西晋官军,阵斩平南将军羊伊、镇南大将军新野王司马歆等,西晋官军“征镇不能讨,皆望尘奔走”。此后张昌别将石冰领兵东进江、扬二州,击走扬州刺史陈徽,攻占孙吴旧都建邺(今南京),诸郡都被攻克。临淮人封云也起兵响应,等地攻大徐州。八月,在西晋官军的猛烈进攻下,张昌战败于江夏,而石冰、封云仍然在扬、徐坚持战斗,同时起义军将领抗宠屯兵会稽,赵屯兵芜湖,孟徐、陆珪等屯兵庐江。当时江东大族豪强实力非常雄厚,他们拥有“牛羊掩原隰,田池遍布千里”的庄园,庄园里“童仆成群,闭门为市。”为了保卫自身利益,江东大族周玘等联合起来,组织地主豪强武装,与起义军对抗。十二月,周玘与前南平内史王矩同推随前吴兴太守顾秘任扬州九郡都督,主管军事,发檄诸郡,杀死石冰任命的将军。于是,周玘起兵于义兴、贺循起兵于会稽,华谭、甘卓、葛洪也都纷纷起兵攻打起义军。石冰派遣将领羌毒率兵数万抵周玘,兵败被杀。石冰则进军寿春(今安徽寿县),西晋都督刘淮惊慌失措,无计可施。这时,广陵度支陈敏督运粮、兵在寿(今安徽寿县)春,向陈准请战,陈准增拨一部分兵力给陈敏,命令他出战。陈敏与石冰交战几十次,打败石冰,与周玘联合兵力围攻建邺。第二年三月,石冰北上投奔封云,封云手下的司马张统叛变,杀了石冰、封云出来投降,扬、徐农民起义终于在江东大族与西晋官军的联合镇压下失败了。“一定江南”后,陈敏因军功升迁广陵相,而周玘、贺循等不言功受赏,各自散众回家。
当时北方大乱方殷,无暇顾及江东。陈敏自以为勇略无敌,暗中有割据江东的野心。永兴二年(305)十二月,执政司马越任命陈敏为右将军、前锋都督,委以漕运江南粮食供应朝廷之任,陈敏拥兵屯割据历阳(今安徽和县)。适逢吴王常侍甘卓弃官往东归陆至历阳,与陈敏互相勾结,缔结婚姻,使甘卓假传皇太弟令,拜陈为扬州刺史。为笼络江东大族豪强,他又拜顾荣为右将军,贺循为丹杨内史、周玘为安丰太守。江东大族豪强、名士加将军、郡守等40余人。接着,陈敏派其弟陈恢等南侵江州,赶走原江州刺史应邈;派其弟弟陈斌东略诸郡,赶走原扬州刺史刘机、丹杨太守王广等。陈敏占领建邺后,又让部属推举自己为都督江东诸军事、大司马、楚公、加九锡,进而声称亲受皇帝诏命,(今南京)北上奉迎銮驾。江东大族需要有一个像孙权兄弟那样的人物雄踞江东,以保障他们家族的利益,但他们对陈敏及其子弟才智不足而骄横跋扈有余感到失望,周玘称病不就职,贺循佯狂得免,顾荣还在犹豫观望。永嘉元年(307)二月,司马越的幕僚华谭写信给顾荣等说:“朝廷以陈敏功微,授以上将之任,而他逆天而动,阻兵作威,上辜负朝廷宠授之荣,下负宰相信任之思惠,虽有长江之险,实际危如朝露。吴郡、会稽二地的仁人并受国宠,或剖符名郡,或列为近臣,而更辱身奸人之朝,降附叛逆之党,难道不感到害羞吗?孙坚父子都是英杰之才,今陈敏才七第顽冗、六品下才,诸君竟俯首听命,乃自甘其辱,一旦六军清定建邺,将有什么脸面复见中州人士?”顾荣等人接到书信,脸上皆有愧色。于是,周玘、顾荣派人使密报都督刘淮,请他派兵临江,他们将在内部策应。陈准派刘机等领兵讨伐陈敏。陈敏以其弟弟广武将军陈昶守卫乌江,以弟弟历阳太守陈宏守卫牛渚。广武将军府司马钱广是周玘同郡人,周玘指使他杀死陈昶,然后宣布已经杀死陈敏,如有敢妄动者诛灭三族。钱广驻扎于朱雀桥南,陈敏遣甘卓讨伐钱广,配以精锐甲兵。顾荣与周玘私下里对甘卓说:“如果江东割据能够成功,我们应当共同赞助,但今天看来必败无疑。我们接受陈敏官禄,事败之日,必将被斩首送往洛阳,题曰逆贼顾荣、甘卓之首。这不仅是身败名裂,而且辱及万世,岂能不改弦更张!”甘卓听从了二人的话,遂称有病,迎女还家,与顾、周及纪瞻一同发兵攻击陈敏。顾荣军的士卒对陈敏军的士卒喊话道:“你们替陈敏拼命,本是因为有顾、周,现在他们和陈敏已经分道扬镳了,你们还为谁卖命?”陈敏军众开始还有些迟疑,一见到顾荣挥动白羽扇,便一哄而散。陈敏单骑逃窜,终被追获,被斩于建邺。“二定江南”为东晋的建立开辟了道路。这年九月,琅邪王司马任安东将军、都督扬州江南诸军事、假节,移镇建邺。
吴兴人钱,因起兵讨伐陈敏有功,被司马越授以建威将军之职。永嘉四年(310)二月,洛阳告急,司马越擢升钱为建武将军,令钱赶去率部众入洛阳增援。同时被征入洛阳的还有扬州刺史王敦。钱率军进抵广陵,听说刘聪大军已经逼近洛阳,心生恐惧,按兵不动。司马睿督促甚急,限以军期,钱于是谋反,企图先杀王敦。王敦知道后逃回建邺,钱于是杀度支校尉陈丰,焚毁粮仓,自称平西大将军、八州都督,劫持孙皓的儿子孙充,立为吴王,后又杀掉孙充,率军渡江南下进攻义兴。司马睿派遣将军郭逸、都尉宋典等讨钱,但都因兵少不敢接战。三月,周玘又率领当地地主武装增援郭逸,很快消灭钱。这就是“三定江南”。
淝水之战
前秦消灭前燕以后,把矛头指向东晋,南北关系日趋紧张。前秦建元八年(即东晋咸安二年,372)冬,苻坚派遣将领率军攻占东晋梁、益二州。建元十二年(376),前秦又先后消攻灭前凉与代国,统一了北方。建元十四年(378),前秦分兵两路,同时开辟了东西两个战场,从而揭开了秦晋之间大规模战争的序幕。
在西部战场,苻坚的儿子苻丕负责指挥各项军事行动,率领步、骑兵七万人进攻襄阳。与此同时征虏将军石越、京兆尹慕容垂、领军将军荀池等共同率领步骑兵十万从三个方向回苻丕会合。秦兵进抵汉水北岸,东晋梁州刺史朱序认为秦兵没有舟楫,难以过江,便不加防备。当听说石越已率领五千骑兵浮渡汉水时,他才慌忙地命令放弃外城,退守中城。秦军十倍于晋军,但由于苻丕不进行强攻,也由于襄阳军民顽强抵抗,直到次年二月,秦军才攻克襄阳,俘虏了朱序。在东部战场,前秦后将军俱难、右禁将军毛盛等率领步骑兵七万进攻淮阴(今江苏清江西南)、盱眙,扬武将军彭超瘁军进攻彭城(今江苏徐州),并负责指挥东部各项军事行动。襄阳陷落后,东晋兖州刺史谢玄出兵救援彭城,但只是救出彭城的兵众,彭城、淮阴、盱眙随即相继失守。建元十五年(379)五月,秦兵六万包围三阿(今江苏宝应县),三阿距离广陵不过百里,建康受到危胁。东晋执政谢安命令谢石带领水军驻防涂中(今安徽滁县、全椒一带),又派谢玄援救三阿。谢玄战胜俱难、彭超,收复了盱眙、淮阴,秦军退守彭城。此后,西部战场两军又起战事。建元十七年(381)十一月,秦荆州刺史都贵派兵两万进攻竟陵(今湖北潜江),结果被晋荆州刺史桓冲部下打败,死了七千,被俘万人。次年九月,桓冲派兵攻打襄阳,焚烧践踏了沔水以北的屯田稻谷,掠取六百多民户而去。
早在建元九年(373),王猛临终时,曾语重心长地劝诫苻坚要防备鲜卑人、羌人,不要进攻东晋,因为东晋政权得汉族人心,上下相安,局势稳定,而前秦国内的鲜卑、羌族上层分子表面上唯唯诺诺,其实心怀叵测。但是苻坚未把王猛的话放在心上,当军事上取得节节胜利后,骄傲轻敌之心陡长,统一天下之志更加强烈。太元七年(382)十月,苻坚召集大臣举行开会,讨论大举进攻东晋之事。苻坚踌躇满志地说:“我承继大业将近30年,四方大体平定,惟有东南一隅不投降,我准备率领97万大军亲征,你们以为如何?”秘书监朱肜立即随声附和说:“陛下应天顺时,恭敬地执行天的惩罚,率领百万之众,必然有征而无战,马到成功!”但是左仆射权翼却反对说:“如今晋朝王室君臣和睦,上下同心,执政谢安、桓冲皆是杰出人才,所以不要轻举妄动。”太子右帅石越也说:“东晋既有长江之险,又无君昏臣叛之象,暂时还不适宜出兵。”苻坚虽然扬言“吾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但见群臣意见不一,只好暂不论。退朝后,苻坚留其弟阳平公苻融继续商议。苻融也劝谏苻坚,苻坚发怒说:“你也如此,我还能和谁商量?我有强兵百万,粮食、器仗如山,虽不敢自称为明君,但也绝非是庸主,而今乘屡胜之威,攻击垂亡之国,岂有不克之理!”苻融哭泣说:“晋不可伐,理由很充足。臣不但忧虑伐晋劳而无功,更忧虑国内发生变故。陛下宠待觧卑、羌、羯、使布满京畿,如果倾国南下,一旦京畿风云变幻,将追悔莫及。臣见识肤浅,诚然不足采纳,但王猛是一时奇士,他临终之言不能不重视。”苻坚仍然不从。后来,朝臣进谏的人很多,苻坚的太子苻宏、宠章的张夫人、幼子苻诜和苻坚尊重的僧人释道安都来劝阻,但苻坚主意已定,谁的话也听不进。这时,京兆尹慕容垂装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对苻坚说:“弱并于强,小并于大,是势所必然。陛下圣武,有强兵百万,猛将满朝,而江南蕞尔之虏,岂可留给子孙。陛下圣心独断,何必广询朝臣以乱圣虑!”苻坚十分高兴地说:“能与联共定天下的只有你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