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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滇藏西行品孤旅、阿里浪迹叹迷茫

出租车到了芒市机场,豪哥这时也醒了,他让曾名利直接坐到汽车站得了。曾名利帮着豪哥拿下行李,两兄弟依依惜别。

车继续朝着芒市车站驶去,路上司机介绍到,丽江和香格里拉都是不错的地方,值得一游。香格里拉还有班车直通拉萨,用不着沿途换车。

曾名利赶到芒市车站,直接搭上了开往大理的班车。抵达大理没做停留,接着又转车前往丽江,到达的时候已是晚上了。

一下车,曾名利便感觉丽江比瑞丽凉快许多,忙拿件外套穿上。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你是去大研还是束河啊?”

“哦,这两个地方有什么区别吗?”曾名利这是第一次来丽江。

“大研是商业中心,热闹点。束河离市区远,清静很多。”司机介绍到。

“那就去束河吧。”他现在可没有心情往热闹地方钻。

车调了个头,朝着束河镇驶去。司机接着说:“你有空可以去大研古镇玩玩,那边酒吧多,有艳遇的哦。”

曾名利愣了一下,以为听错了。他觉得自己到了一个远离尘嚣的地方,可遇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扯这些东西,他笑着问道:“有什么艳遇啊?”

司机笑着回答:“呵呵,丽江有很多女游客,她们不少感情受了挫折,都喜欢去泡泡酒吧什么的。你一个人来这,倒可以去碰碰运气啊。丽江号称艳遇之都,艳遇指数可是全国第一哦,要不等下你找好旅店,我再带你过那边去?”

曾名利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这里的人也是蛮有商业头脑的。只是这所谓的艳遇该是怎么定性啊?搁在六七十年代,那可属于不正当男女关系,可到了现在,却成为地方上发展经济、吸引游客的金字招牌了。

还没容曾名利细想,车已经开到束河镇,他说太累了、想休息。司机没再说什么,收钱便走了。

曾名利背着包、漫无目的地行走在石板铺成的清幽小路上。小路两旁有很多挂着红色灯笼的客栈,热闹处还有些泛滥着小资情调的酒吧及咖啡馆,让人感觉如同穿梭在时光隧道、回到了一个记忆久远的年代。

走了没多远,曾名利便相中了一处不错的住所:红河人家客栈。这是一个两进式的院落,院落看上去宽敞气派,中间还有一个鱼池。一进大门,年轻老板便客气地带着他去看房间。他选中了二楼的一个单间,这间房的名字也颇有诗意,叫“一段情”,看来这老板至少比那些嚷嚷着艳遇的人要有内涵一些。

旅途奔波了一天,人已十分疲乏。曾名利到外面随便吃碗米线,回房间冲完凉正准备睡觉,豪哥打电话来了,说王庆已经接到他,两人正往市里赶呢。曾名利告诉豪哥,自己已到丽江,并叮嘱他注意身体,不要再碰那些玩意。

第二天醒来,高原上明媚的阳光已照进屋里、晒到床上。洗漱完毕,曾名利换上了一件长袖T恤,站在窗边欣赏外面的景致。

“一段情”是二楼最靠外面的一个房间,窗户即可看见后面的院落,还可看到远处巍然耸立的玉龙雪山,这对于从没见过雪山的曾名利来说,可是太具有吸引力了。雪山的雄伟身姿在湛蓝色天空的衬托下显得分外迷人,他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把这景色马上拍下来。他顾不得吃早餐,带上相机以近乎奔跑的速度朝雪山方向而去,就如同雪山之神在召唤一般。

通往雪山的小路两旁尽是玉米地,勤劳的纳西族妇女正在地里劳作着,田间几个嬉戏的儿童见曾名利一路走过,便以和善纯真的目光注视着他。高原的风徐徐刮过,吹得树叶和玉米叶沙沙作响。曾名利一路上狂拍了四五十张照片,在这一刻,他似乎领悟到了丽江的魅力所在。这座城市的魅力,不是那所谓的艳遇和一夜情,不是那洋溢着小资情调的酒吧和咖啡馆,而是大自然恩赐给这块土地的湛蓝天空、巍峨雪山,以及那质朴善良的民风。

返回了客栈,老板已经准备好午饭,客人搭餐是十五元一餐。老板建议可以到市区及大研古镇逛逛。曾名利听从了他的意见,吃完饭便朝着大研镇赶去。

一进到大研古镇,就让人感到浓郁的商业气息。古镇内店铺林立,客栈商号一应俱全。丽江这几年旅游业发展迅速,即便淡季,依旧是游人如织。曾名利顺着几条主干道溜达了一圈,除了买一顶藏式毡帽,其他东西倒是没看上什么。逛了一下午,他觉得有些累了,便找了一家靠路边的咖啡厅坐下,叫了一杯当地的糯米茶,一边品茶、一边欣赏着沿街的景致。

丽江古城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城镇,玉龙雪山的冰雪融水穿城而过,古城内每条路旁都有清澈的溪水流过。曾名利看着熙熙攘攘的游人,却没有几个可以引起自己的兴趣,倒是发现小溪里的金鱼十分有趣,他拿着相机拍了好几张。只见一大群金鱼奋力地往上游游去,只是小溪的水流比较湍急,鱼儿不停地摆动尾巴游了很久,仍然不见它们游上去多远。他觉得奇怪,这鱼儿怎么非得费劲往上游呢?难道这金鱼也有上游产卵的说法吗,可再往上就是雪山了呀?

曾名利问服务员,服务员是位纳西族姑娘,她笑着回答:这鱼要是随波逐流的话,就会被水冲走了,哪能待在大研这么热闹的地方啊,每天还有游客喂食给它们吃。曾名利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连鱼儿都知道贪恋繁华、力争上游,那又何况人呢?

夜幕渐渐降临,这家咖啡厅竟然放起了慢摇迪斯科,原来这里晚上还兼营酒吧生意。曾名利随便吃了点东西便离去了。这一路上的酒吧都有专人穿着民族服饰、站在店门口招揽生意,嘴里还吆喝:“民族歌舞、激情演绎,来喝酒有折打、喝了酒有艳遇哦!”他笑着摇摇头,快步走出了大研古镇。

一回到束河,古朴清幽之风便扑面而来。进到客栈,老板招呼喝茶,曾名利和他聊了一会,便回房间去了。打开电视,不是很清楚,看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趣。曾名利洗漱完了躺在床上,可刚才喝了茶,想睡又睡不着,不由得思绪万千,他感叹道:白天还说这是个可以忘却俗世烦恼的地方,可一到晚上,却让人无所适从了。

曾名利觉得坐在屋里太无聊,便披了件衣走到楼下院子里。老板已经回房,其他客人也都休息了。他坐到了水池旁边,只见水池里面有几条锦鲤悠闲自得地游来游去,与那白天看到的奋力上游的金鱼完全是两码事,不由得有些羡慕起来。但回头一想,不对啊?白天见到的鱼是自由的,而这些鱼却只是池中之物,自己羡慕它干吗?

曾名利点上了烟,回想着这一路的行程,似乎也通达了很多道理,但他始终没想明白,自己这一帮讲义气、重感情、性格豪爽的兄弟,为什么大多数都过得不幸福呢?难道,这就是自己以及兄弟们的宿命吗?难道叛逆的人生真就没有幸福可言吗?如果有的话,属于自己的幸福又在哪呢?

看着池子里悠闲游荡的鱼儿,曾名利不禁有些茫然,他觉得丽江这座城市似乎是给不出答案来的。待在这里,就好比池子里的鱼,虽然悠闲,却是在逃避和消沉,这显然不是自己的期待。

由于晚上睡得不太好,曾名利到中午才起来,随便吃了些东西便赶到了车站,搭上了开往香格里拉的班车。

班车出了丽江没多久便驶上了崎岖的盘山公路,公路两边时而是巍峨峻峭的高山,时而是深不可测的峡谷,风景之壮美令人称奇。在盘山路上走了约一两个小时,地势逐渐变得平坦起来,路两旁的民居明显与丽江不同了。尖屋顶变成了藏式的平屋顶,窗饰及门饰也都是藏式风格,看来这里已经进入藏区了。

到达香格里拉县城已是下午六点。进入藏区,曾名利自然带上了那顶藏式毡帽。拦了一辆出租,司机将他带到一家驴友客栈。曾名利看了看房间,基本上满意,一问价格也不贵,便住了下来。客栈老板推荐说城里的牦牛肉火锅不错,建议他试试。

曾名利出了客栈,来到县城中心的位置,确实看见几家牦牛肉火锅店生意不错,可再看看就餐的人,都是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的,自己要是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吃,恐怕也不是个滋味,于是随便找家小饭馆对付一顿了事。

吃完晚饭,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曾名利发现,这里远没有丽江繁华热闹。或许,香格里拉的魅力不在城区,而是在那些现代文明尚未涉足的大自然当中吧。

第二天起了个早,曾名利赶到车站买了一张直达拉萨的车票。

进了车站后,曾名利围着班车转了一圈,好家伙,车胎全部是大齿的越野胎,听发动机的声音,马力也是很强劲,看来这一路的行程将是非常之艰险。

曾名利上了车,这时其他乘客们也陆续上来了,几乎都是男性藏胞。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坐在旁边的竟然是一位喇嘛。喇嘛很年轻,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藏红色喇嘛袍,剃着光头,长得眉清目秀,脸上皮肤算得上白净,完全没有藏区人特有的高原红,看来应该是从小就在寺庙里长大的孩子。曾名利虽然在南岳时一度对宗教持怀疑态度,但这些年的经历又让他对世间一切神秘事物保值着一份敬畏。他冲喇嘛微笑着点了点头,以示尊重,喇嘛也非常友好的还以微笑。以前曾名利觉得喇嘛是与神秘联系在一起,今天看到喇嘛那灿烂的笑容,他倒觉得,一个人无论身处什么位置、从事什么职业,人性中那份对真诚和友善的渴望都是一样的。喇嘛的普通话马马虎虎,基本上可以交流,原来他是松赞林寺的,要到拉萨哲蚌寺去进修。

班车准时出发了,驶离县城没多久又上了蜿蜒的盘山公路。越往藏区深入,风景似乎越美,路旁不时可见五彩经幡和白塔。而这时曾名利也开始觉得有些头晕头疼、心跳加速,他知道,这就是所谓的高原反应了。

不知过了多久,路开始颠簸起来,车里的味道也变得难闻,原来,司机已将车窗关得严实,曾名利只觉得一阵难受,窗外再美的风景他也没了兴致。

班车在德钦县城停车吃饭。喇嘛似乎看出曾名利有高原反应,在自己包里拿出几块深红色树根样的东西,说是红景天,叫他一会泡水喝。曾名利连说谢谢。吃完饭,他买来一个带盖的水杯,将那几块红景天用热水泡上。

出了德钦没多久,便来到一处检查站。全车乘客下车登记身份证,并检测体温、以防甲型流感传入,看来已经进入到西藏境内了。检查加登记足足折腾了近半个小时,班车继续朝前进发。班车开到芒康县城之后,司机将车停在了一家藏式餐厅,让大家下车吃饭。

从芒康再往西行,便是以险峻而闻名天下的川藏公路了。曾名利早就听说过这条路的艰险,但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窗外的景色也无法看清,只有通过若隐若现的车灯,才能判断出车正在悬崖边上行进着。汽车在加足马力爬了近两个小时的长坡之后,又开始连着点刹车下了近一个小时的长坡,曾名利再看窗外,远处的车灯居然如星星一般高悬在天空。

喇嘛见曾名利不停地看窗外,似乎有些紧张,便说:“这是在翻东达山,前面还有亚拉山和七十二道拐,翻过这几座山,一到八宿县城,路就好走了。”

“呵呵,看来你对这条路很熟啊?”

“是啊,每年都要去一趟,都快十年了,怎么能不熟。这些年西藏的路比以前好多了,过了八宿就基本上是柏油路了。”

“这段路为什么这么难走啊?是不是两省区交界的地方没人管?”

“不是。这里正处在横断山脉,地势险要,地质结构又非常不稳定,经常有泥石流、塌方这样的地质灾害,修路的成本不知比内地高出多少倍啊!”

曾名利点了点头,没想到出家人还那么懂地理。“这川藏路的艰险是世人皆知,当年修这路,可不知牺牲了多少解放军战士。”

“是啊,平均一公里牺牲一个人。”喇嘛回了一句。

车又开始爬坡了,引擎的轰鸣声和轮胎的噪声使得谈话很费劲,两人都没有再言语。

汽车继续穿行在无穷无尽的大山之中。车上的人很多都已睡去,曾名利只觉得头没那么疼了,看来是红景天发挥了效应,他不知不觉也进入了梦乡。

到达八宿已经是第二天,全车乘客下车到饭店用餐。曾名利又将水壶加满了热水,这里已是四千米的海拔,感觉居然比昨天还舒服些。他买了两罐红牛和一包花生给喇嘛,以表示感谢。

汽车继续西行,路况确实要好走了许多。路两旁开始出现形状各异的雪山。往前开了没多久,风景更加的迷人,除了雪山,还有五颜六色的高原湖泊。喇嘛说这是到然乌了,这一段算得上是川藏路上最美的地方。

再往前走,荒秃的雪山似乎少了,路两旁开始变得郁郁葱葱,倒有点热带雨林的感觉,很明显,与前面不属同一个气候带。喇嘛介绍到,这里已经进入到林芝地区。林芝由于海拔较低,印度洋的暖湿气流可以沿着雅鲁藏布江大峡谷过来,所以这一带雨量充足、植被茂盛,在西藏号称为“小江南”。曾名利一路上忙着拍照,他要把这一路的好景致带回去与兄弟们分享。

经过一路的艰苦行程,班车总算到达拉萨了。曾名利发现,这座美丽的高原城市道路宽敞整洁,建筑物新颖别致,行人们也都是精神焕发、神采奕奕,看上去一点也不比内地城市差。

抵达车站之后,乘客们纷纷下车,喇嘛也挥手与曾名利告别,奔赴自己的前程去了。看着喇嘛远去的背影,曾名利感到一阵怅然,他突然觉得,旅游不是什么好事情。刚认识的人、刚产生了好感,却又要分道扬镳、各奔东西,甚至这辈子也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或许,这就是佛家所讲的“缘份”吧,旅途中相遇的人们,仅仅只有擦肩而过的缘份。

曾名利背着行囊,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拉萨陌生的街道上,这一趟漫漫的行程,让他领会到了何谓孤旅、何谓苦旅。……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一趟苦旅和孤旅啊?儿时的玩伴,心爱的姑娘,情同手足的兄弟,甚至于父母双亲,又有谁能够陪伴自己到永远?别人的陪伴,都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自己脚下的路,始终都将是一个人开始、一个人走完。

曾名利停下脚步,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这份惆怅倒是大可不必。人生的路程既然都是从一个人开始、到一个人走完,那又何必在乎别人陪伴的长短呢?再长的陪伴,也会有分别的时刻;再短的相聚,那不也是一种缘份?不同样应该感到欣慰吗!?

曾名利笑了笑,觉得自己不能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转,到了拉萨,怎么也得去看看布达拉宫吧?他拦了一台的士,司机将他送到布达拉广场附近的宾馆。开好房、放下行李之后,曾名利来到布达拉宫,准备买票进去参观。可窗口说要先登记、次日才可以过来。

做好登记之后,曾名利到布达拉广场逛了一圈,留了几张影作为纪念,随后拨通了林凯的电话。

林凯一听是兄弟的声音,显得很兴奋,“到哪了你?”

“我已经到拉萨,明天上午去布达拉宫,下午就可以往你那赶了。”

“哦,你准备怎么过来,是坐飞机还是坐火车啊?”

“出来旅游只要是想多看看,坐飞机能看个啥啊?说实话,我从云南到拉萨可是坐长途汽车过来的。去新疆喀什的话我看了地图,铁路好像绕了一大圈,公路可要近不少啊。”

“啊,坐汽车过来?你开什么玩笑?这一路很艰苦啊!”

“哎,有啥艰苦的,这路上看见有骑单车进藏的、有徒步进藏的,还看见不少朝圣的藏胞磕长头一路跪拜到拉萨的,你说他们艰不艰苦啊?”

“呵呵,是啊。那随你吧。”

“好了,我随时都会和你联系的!”

曾名利挂了电话,接着又打电话到汽车总站咨询了一下,拉萨没有直接到新疆喀什的班车,只有到了阿里的狮泉河镇再转车。

第二天曾名利起了个早,排队购票进了布达拉宫,并跟着其他旅行团后面听着导游的讲解,花了整整一上午时间,感受藏传佛教的神秘与深邃。中午他回到宾馆将房退了,就近吃完午餐,便赶往汽车站了。

狮泉河镇是阿里地区行署的驻地,是藏西的经济中心。与从香格里拉出发一样,这趟车上也几乎都是藏族同胞。不同的是,坐在曾名利身旁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藏族阿妈,不会汉语,这一路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出了日喀则之后,路况便出奇的差,一路的搓板道颠得人骨头几乎都要散架了,车一走过便扬起一阵灰尘。曾名利无心观赏沿途的风光,只得闭上眼睛,默默忍受着路途的颠簸和时间的煎熬。

……

班车进入到阿里地区,路面才变得平坦起来,路的右侧出现了一座形状很特别的白头山。曾名利记得曾经有旅游杂志介绍过,这是很有名的冈仁波齐峰,印度教、苯教、藏传佛教公认的世界中心。而此时路旁停着的一些旅游包车上,竟然很多皮肤黝黑的印度人,他们都是到这里朝圣的。

过了冈仁波齐峰,视野一望无垠的开阔,人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些野驴、藏羚羊在奔跑。只是这路两旁沙化得很严重,地势稍微高的地方便是荒突突一片,只有靠近路边的位置才可看见半黄半绿的草地。这一路的景致与川藏线大相径庭,没有了横断山脉的险峻及林芝小江南的青翠,有的只是冈底斯山脉的巍然大气。班车上了柏油路,速度也提升了起来,曾名利不停地按着快门,将这一路的美景记录。

……

车越往西走,天黑得也越晚了,到达狮泉河镇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可天上的太阳依旧晒得人有些睁不开眼。曾名利跑到车站问询处一问,这里没有班开到喀什,只开到喀什最靠近西藏的一个县,叶城。

曾名利在车站附近找了个旅店住下,才爬个二楼便已是气喘吁吁。一问才知道,这里的海拔已经到了四千三,比拉萨还高了好几百米。这一路上都没吃好,他下到楼下找了间川菜馆,点了几个菜,饱饱地吃了一顿。

吃完饭,曾名利觉得回去休息尚早,便决定四处转转。狮泉河镇不大,街道非常整洁,内地城市普及的超市、饭店、银行,这里也是一应俱全。

曾名利瞎溜达了一圈,正待往回走,却发现一小巷深处闪耀着三四个发廊标志的转筒。他定睛朝里面望去,粉红色的灯光下,竟然也有一些浓妆艳抹、神情暧昧的年轻女子懒洋洋地坐于其中。看着那几个旋转不停的发廊标志,他不禁回想起了广州石牌村的发廊一条街,十几年前还只是东南沿海才有的肮脏交易,如今却已经蔓延到最偏远的阿里地区了。

曾名利苦笑了一声,想想这些年在深圳,也没有少干这等苟且之事,那时权当做生理上的发泄,而如今,一想到心爱的小梦也在从事着这种营生时,他才如切肤之痛般地感受到,这种行为是多么的肮脏和可耻啊!……一个人身体上的难言之隐可以一抹了之,可心灵上的难言之隐,又岂是一抹就可以了之的?他只觉得一阵眩晕,不敢再看那个时而分明、时而混淆的黑白转筒。

曾名利戴着那顶咖啡色的藏式毡帽,徘徊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异乡街道上。没有人会在乎他的存在,如同他也不在乎别人的存在一样,此刻占据他脑海的,只有他心中的梦……漂泊在异国他乡的小梦,此刻又会在天涯的哪一个角落,等待着顾客的光临呢?……她内心的灵犀会不会告诉她,在天涯另一个遥远角落,还有一个人在深深地牵挂着她呢?

……

曾名利仰起了头,眼前浮现出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洁白的雪山、湛蓝的天空、清澈的湖泊。高原上的一切都是如此圣洁,而最能触动人心灵的,当属那些虔诚而不畏艰险的朝圣者。他们拖着疲惫的四肢,用自己的身体丈量着通往心灵彼岸的路径,他们的物质是贫乏的,他们的躯体是困苦的,可他们的灵魂,却是如此富足和充实!

可是!身在同一片蓝天下的另一群人,为什么会甘愿为了些许物质的满足而出卖自己的灵魂?她们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行为会让父母蒙羞,会让爱人蒙羞,甚至会让今后的儿女蒙羞?是否,她们也如小梦一样,有着自己难言的痛楚,是否,她们已经不知什么叫羞耻;还是她们的一颗心早已被掏空、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体呢?!

信仰!他们的区别在于——有、还是没有信仰而已!

有信仰的人,物质再贫乏,他也能感受到幸福的存在;没有信仰的人,就是物质再充足,他所能感受到的幸福——不也是低级的吗?可如今当世人的目光都关注在金钱和物质上的时候,还有多少人会记得“信仰”这个貌似生僻的词语啊?

现代社会中,科技越来越发达,物质也越来越富有,可美好的精神家园,却是越来越遥不可及了,这一切,不都是因为有信仰的人太少,或者说信仰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太少了吗?!

曾名利长叹了口气,想想自己,这些年来除了削尖脑袋去追名逐利,除了有点钱就去花天酒地,又哪来什么信仰可言啊?自己这些年来所追求的快乐,绝大多数不也是低级的吗?雪域高原上的人们可以虔诚地将宗教作为信仰,可生活在物欲横流的俗世中人,又能以什么作为信仰呢?

信仰,对于自己这样一个十几岁便误入歧途的人来说,陌生倒不足为奇。可对于如成克杰、李真、胡长清、文强这些曾经显赫一时的高官大员而言,信仰,不正是他们经常挂在嘴边念叨的词语吗?他们所享受物质不可谓不丰富,他们所接受的教育不可谓不崇高,可他们的信仰,为何就那么轻易被物欲所蚕食呢?!

曾名利想起了一位僧人说过的话:我们出家人需要修行,你们俗世中人其实更需要修行。……是啊,相比于出家人,俗世中人面临着更多的诱惑。俗世中人越来越将自己的人生快乐依附于物欲的满足之上,可仔细想想,人类大多数的精神痛苦,不正是物欲之心泛滥所造成的吗?……人类这无休止的物欲之心,需要靠修行来节制;人们内心的宁静与富足,也需要靠修行来获得,抛弃浮华而苦心修行的佛陀早以将此真谛告知于世人,可两千年之后,世人却依旧迷茫啊……

虽然一夜都没有睡好,曾名利还是赶上了早上开往叶城的班车。这趟车上不全是藏民,而坐在他身旁还是一位解放军上尉。曾名利一阵高兴,总算有个人可以说说话了。他冲着上尉点点头,上尉也很热情地对他笑了笑。上尉是甘肃人,在新藏线上的大红柳滩兵站工作。

班车出发了,景色与前面又不尽相同。出了狮泉河再过日土县,一路上荒无人烟,路两旁不见一丝绿意,沿途荒突突的山脉居然全是深褐色的,曾名利不禁怀疑到,这还是在地球上吗?

新藏线号称中国最荒凉的国道,班车在路上开了近一个小时,居然没有会到一台车。这一路虽不是柏油路面,但基本上还算平整,只是路上偶尔会出现一个坎,司机如果没提前减速的话,乘客便会被震得腾空飞起。

车越往前开,也越发的寒冷,车的密封性能似乎不太好,曾名利把所有厚衣服都穿在了身上。到了一界碑处,上尉指着那说,进新疆了。曾名利往旁边一看,碑上刻着“界山达坂”四个大字。而这时,天空居然飘起了雪花,路两旁白茫茫一片。他一阵惊奇,这回可算真正领略什么叫“胡天八月即飞雪”了。

再往前没多远,曾名利突然看见路旁的水洼处有两排房子,忙问是怎么回事。上尉说这里原先是机务站,但选址不是太理想,正好选了低洼处。这些年全球气温变暖,山上的冰雪融化,水积在了低洼处将这片给淹了,所以只得废弃。曾名利听罢直摇头,这样下去,再过几十年,没准新藏线要改道了。

汽车继续在如同外星球一般的荒原上行进着。不知过了多久,车开始下长坡,很明显,这是要告别青藏高原了。借着落日的余晖,看到远处的山体上雄浑刚健的八个大字——砺兵天山、亮剑昆仑,曾名利的精神头不由得为之一振。上尉说,那就是昆仑山脉,过了昆仑山,海拔就下到一千多米了。

班车终于开到了能看见人烟的地方。上尉这时也收拾起行李,与曾名利握手告别,说已经到目的地大红柳滩兵站了。曾名利随着他一道下车,目送他离去。

这处叫大红柳滩的地方路两旁有几十栋平房,不少过往的司机在这里停车歇脚,是新藏线上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救助补给点。吃完饭,班车继续前行,路况似乎慢慢好了起来,沿途又做了两次证件登记,还好新疆武警全部都用上了扫描仪,效率高出很多。

不知开了多久,班车终于抵达叶城了。一下车曾名利便给林凯打电话,林凯说赶到喀什汽车站来接他。曾名利将藏式毡帽收进包里,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叶城开往喀什的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