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兰坐在屋里翻看母亲留下的小札,她反复已经看了很多遍,而这一天,她发现小札的最后一页比前面几页都要厚,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两页纸粘贴成为一页纸,她找来小刀小心得打开,一张薄薄的纸片滑落下来,若兰打开,发觉那是一张只有寥寥数语的素笺: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那是一张泛黄的的纸条,若兰将它重新放回了两页纸中间,用浆糊糊好,合上了小札。
倩儿进屋端着一碗汤圆给若兰,“娘娘,昨日元宵节,怎么都没见你?”
若兰淡淡一笑答,“我早已没了亲人,元宵节于我已没有任何意义。”
倩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知如何安慰,
若兰小声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熬到头。”
倩儿劝着:“这样的日子很平静,你还记得在军林的日子吗?那些日子都能熬过来。”
若兰突然沉默了,那些日子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为什么我觉得军林那么熟悉呢?”若兰问。倩儿支支吾吾得掩饰着退了出去。
夜里,若兰做了一个梦,那样真实。
那个地方叫军林,刚来这里的时候,每个人都哭得生不如死,可是哭完以后,日子还是要继续,这里的每一位婢女都盼着有朝一日能获得离开这里的机会,日子日复一日过去。于是,她们只好认命,而若兰却和她们不同,不管如何苦,她都不能放弃,她大仇未报,即使希望渺茫,可是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弃。那一晚,她对洛亲王说,“我的仇,我自己报,我不听命于任何人。”洛亲王阴沉得笑着,他让人带走她,那些人要将她带去军林做军妓,她知道进入了那里里肉体和灵魂都不再属于自己,自己将会变成行尸走肉,心灵溃烂地生存着,那一晚,下着大雨,她在西场外跪着,不知道跪了多久,突然看见一双脚在靠近她,那双脚上穿着一双做工精致的黑色长靴,她将头慢慢抬起,看到洛亲王俯视着她,“考虑得怎么样,是要臣服于我,还是去做军妓?”若兰撕心裂肺得喊着,“我就是死也不会做军妓。”
那一晚开始她就一直被关在西场,她在西场呆了一年的时间,每天给军林的人洗衣,再也没有见到过洛亲王。
刚来西场的时候若兰生了一场重病,倩儿对若兰极好,不眠不休得照顾着她,直到她完全康复。
正是二月天,冷的人发凉,倩儿兴奋得进了屋,倩儿告诉若兰,军林有一个秘密部队,那个部队里各个都是武艺高超的杀手,她曾见过那个秘密部队的队长,那是一位盛气凌人的年轻男子,本以为此生也许是见不到了。但这一次,秘密部队的人会去塞外打猎,她和若兰还有浣洗房另外四个婢女被选中跟着部队一起去。
启程那一天,若兰远远地看见那个穿着黑缎平外衣的人,气宇轩昂地跳上了马。即使是跟随的婢女,也无法见军林部队里的人,她们只是远远地站着,到塞外的第一日,下起了大雨,打猎之事暂且搁置,婢女们被安排在帐中休息。
已是深夜,雨已经停了,婢女们都已入睡,若兰远远听到有人在吹箫,萧声低昂,隐约有金戈之音,太过低沉,让人听着太沉重。她循着萧声走到山边的亭中,竟见不到任何人,
若兰仿佛被牵引着走到亭子边,取出挂在脖子里的玉箫,吹奏起了《冷月》,曲调寂寥清冷,如泣如诉,像是天上的月色,能映到人的心里去,她已经很久没有吹箫了,她想起那个教他吹箫的男孩,流出了泪。
一曲吹完,四周静默下来,若兰轻轻叹了一声。远远地像是打过三更了,她起身看着身后,群山环绕,绵延不绝。再往西走,就是玉门关了,想起历史上昭君出塞的故事,想必汉元帝送王昭君到玉门关时是满心不舍吧,一出玉门关,以后不会在回来。
“你是哪里的婢女,在这里做什么?”声音从身后响起,若兰回头心里一颤,那是一双似曾相似的眼眸,若兰感觉站在眼前的男子比自己大一些,从那人的穿着和佩剑若兰隐约觉得那是军林的人。
“我是西场的婢女,夜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才出来走走。”那人见到若兰的脸时,微微的愣住,然后继续说着,“适才吹奏的人可是你?”
“是我。站在这里,远远的看到了玉门关,想起了一个故事,心中不免感慨,才吹奏了方才的曲子。”
男子饶有兴趣地问:“哦?是什么故事?”
“那是一个宫女的故事,宫女进宫以后,都见不到皇帝,而是由画工画像,送到皇帝那里,于是很多宫女就巴结画工,让画工将自己的画的美一些,有一个叫王昭君的宫女没有巴结画工,所以画工就将她画的很一般,而且在她的脸上画了一颗痔。皇帝由此没有见到那个长相貌美的宫女,然后匈奴要求和亲,皇帝不愿意将公主赐给匈奴人和亲于是命人选一个美丽能干的宫女和匈奴和亲,没有想到他们选的宫女就是那个美丽的王昭君,在和亲那天,皇帝见到了她,竟被她的美貌吸引,却为时已晚。皇帝送她到了玉门关,不舍地看着她离开,从此她去了匈奴,再也没有回来。”若兰说完看他说,“在这里,我永远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男子说,“我们都有各自的无可奈何。”
若兰愣愣地望着他。他只是平淡得说了一句,“去睡吧。”
若兰行礼告退,走向自己的帐中,却不知男子的视线一直在她的身上不曾离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男子拿出自己的玉箫久久得看着。
那时的若兰又怎么会知道此生会与这个男子走入死局。
望月殿里,萧晟的怒意未消,南宫俊劝道,“陛下,那个彩儿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宫女,你何必放在心上?”
萧晟摇了摇头,“堂堂一个宫女就可以欺负若兰,我作为一朝天子却无法严惩那个宫女,这个王做的太窝囊。”
南宫俊说道,“陛下,作为王就需要隐忍,彩儿也没有犯大错,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若让朝堂上那些老臣知道陛下为了一个无礼的嫔妃惩戒一个宫女,恐怕会落得那些朝臣的把柄。若是真为兰妃娘娘着想,陛下得好好和兰妃娘娘说说宫里的规矩,不然以后闯了祸,陛下想帮她都有心无力。”
萧晟索性将话挑明了说,“南宫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觉得我太纵容若兰,冷落了你姐姐,继位至今,除了若兰我没有再纳妃,就是生怕你姐姐介入宫里的明争暗斗,生出其他是非,我对若兰是有私心,可若你姐姐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王后,其他事情我也可以忍,前几次她伤了若兰,我一忍再忍,从未惩戒于她,今日的一切我都看得真切,她纵使自己的宫女惩戒若兰,我实在忍无可忍,可我念着昔日情分今日原谅了她,希望她不要再犯。”
南宫俊领命退出了殿,这些萧晟憋了许久,他虽已是王,可是仍有他的无奈。自若兰进宫之后发生了许多事,他的脸上也有难以言喻的惆怅。
用过晚膳,萧晟去了兰香殿,他示意守殿的侍女都退下,内殿里只有若兰一人,她坐在古琴边默然无声。
萧晟走进她,才发现她得气色不好,他走进了一些,若兰察觉到萧晟进了殿,起身行礼,萧晟扶着她满脸担心,“脸色怎么这样白,是不是没有好好用膳?”
若兰问他,“你知道军林吗?”
萧晟不由一怔,“怎么突然问起军林?”
若兰答,“昨夜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叫军林的地方。”
萧晟说:“只是个梦而已,梦都是假的。”
若兰说,“不是假的,那好似我的记忆一般真实,我知道我确实在那里生活过很长的时间,你知道我进宫之前的事情吗?”
萧晟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去想了。”
若兰心下一沉,退后了几步。
内监焦急得进入兰香殿,先行了礼,萧晟有些不悦,“何事慌慌张张的?”
内官禀报着,“陛下,王后娘娘病得厉害,医官说怕是小产。”
萧晟怔了怔,迅速离开了兰香殿。
初音殿的灯极是明亮,侍女医官围在床榻边,南宫晴痛苦地叹。
萧晟焦急着问医官,“到底怎么回事?”
医官整脉而后说,“回避下,王后娘娘怕是受了惊动了胎气,好在没有大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萧晟问,“怎么会受了惊?”
彩儿跪下答话,“回避下,今日早晨兰妃娘娘送来一份礼盒送给王后娘娘,说是当做昨日对娘娘无礼的赔礼,兰妃娘娘还在初音殿里坐了一会儿才走,王后娘娘自是高兴接纳,也和兰妃娘娘冰释前嫌,兰妃娘娘走后王后娘娘亲自打开礼盒,却未曾料到盒子里是,是……”
“是什么?”萧晟追问。
“盒子里是好几条毒蛇,娘娘当时受到了惊吓。”
萧晟怒道,“胡说八道,若兰怎么可能这样做。”
彩儿振振有词,“陛下,当时殿里多有侍女内官皆可以证明,若是陛下不信可以让兰妃娘娘前来和奴婢对峙。”
萧晟自是不信,但也无法拒绝彩儿的要求,于是命人叫若兰前来。
若兰被引着进入初音殿,下跪行礼。
萧晟问她,“你今日可是来过这里?”
若兰答,“来过。”
萧晟不由一怔,继续问:“你可曾送过锦盒给王后?”
若兰答:“送过。”
萧晟抑制着自己愤怒的情绪,问“你为何要送王后锦盒?”
若兰答:“为了感谢娘娘对臣妾的教诲。”
“穆若兰!”萧晟愤怒得喊着她的名字,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要如何保她。
“来人,将兰妃娘娘带去冷月殿禁闭三日。”萧晟命令着。两名侍卫军进殿欲将若兰带走,萧晟担心若兰会反抗,没想到当侍卫军押走她时,若兰没有任何的反抗,她的脸上神色莫测。
医官整治后告诉萧晟南宫晴并无大碍,萧晟陪着南宫晴,她醒来哭着沉吟,“请陛下为我做主。”萧晟看着南宫晴满腹委屈,不发一言,只是将她拦在怀里柔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