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宁朝边境的船,若兰站在船舱的甲板上倚栏而立,她清澈的双眼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风呼呼猛烈吹来,吹乱了她的头发,而她只是站着,出神的望着大海,还有半个月就可以到达海川,她的心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感觉自己是属于某一处,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
目光拉的深远,像是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她和莫少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船上,那个在世上唯一她挂念的人,不知现在,他是否原谅了自己,往事就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过去那些往事的锁,一打开,回忆便会翻江倒海的涌入脑海中,那些过去,仿佛已经很久远了。若兰将双手扶着栏杆,向着海风的方向轻声说:“我一定会找到你。”风越吹越大,而若兰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温暖的弧度。
黄昏的时候船终于靠岸,若兰下了船走到岸口,深深呼出一口气,天空湛蓝,白云飘渺,她忘记了离开时是怎么样情景,而回来时,竟是这般感受,仿佛接受了洗礼一般。她的心不再沉重,不再压抑着那些悲伤的过往,她的心从未如此温暖过。她不再犹豫地往前方走去,还记得去紫菀庄园的路,她想去看看莫少华,不知他现在如何。刚往前走没多久,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穆姑娘——”声音中有明显的吃惊和意外,
若兰一怔,回过身去才发现喊她的那人是方叔,他消瘦了很多,憔悴了很多,又见到他时,才觉得时光是如此可怕的东西,它竟将一个人磨练的那样憔悴而疲惫。
记忆中的方叔不是这样的,残阳映照着他的身影,竟然让若兰觉得模糊和陌生。若兰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若兰吃惊道,“方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叔有些沙哑,“我是来码头办货的,刚送走一批货。”
两人的距离拉近,然后并肩慢慢地走着,方叔问:“这几个月你去哪里了?”
若兰默然了片刻说:“这些日子我住在宁朝的宫里,方叔你呢,这些日子好吗?”
方叔叹了口气,目光拉的很远,仿佛在回忆中寻找着碎片,“这几个月时局动荡得厉害,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若兰没有想过短短的几个月会有如此多的变故。
方叔的一番话竟让若兰觉得透不过气来,方叔满脸的悲伤,不愿意再提及那些事,夕阳竟让若兰觉得彻骨的寒意,为什么此时却觉得那样的难过呢?
天已经渐渐黑了,若兰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辆马车向他们驶来,在他们身边停下,马车周围站着很多人,他们都提着灯笼,灯笼的光太亮,反而若兰看不清从车里下来的人,只是听见那人的声音在喊着萧晟。
萧晟惊诧地望着若兰,欲言又止。他用复杂的目光望着若兰,她不见的那个时候,萧晟疯狂地寻找着她,甚至动用了军林的部队。
他对她说,“见你那么长的时间没有回来,所以我来找你。”
静默了片刻,若兰对他说道:“请你放了我。”
虽然知道逃避不是办法,可是此时此刻,她只想要逃离。
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被萧晟的声音牵绊住,
“你爱的那个人在送走你之后去了军林,军林在几个月之前已经被炸毁了。”从他口中说出的竟是那样残忍的事实。
若兰转身激动地抓着萧晟问:“军林被炸毁了,那莫大哥呢,他在哪里?”
萧晟的声音沉重,“他和军林一起被炸毁了,若兰和我回宫吧。”
简短的几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若兰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瞬间全部坍塌,所有的信念,坚持,期待全部变成了尘埃,随风消散。
若兰没有站稳,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她感到有一个人抱住了意识模糊的自己。她恍惚地觉得,一切只是一个梦,梦醒了,她还是那个卖身葬母的女孩,她不曾与莫少华相遇。
若兰按照记忆中的路,走到了军林,皎洁的月光照应着前方的景象。当若兰看见眼前的景象时,完全地愣住了,她机械地往前走去,她从未举得脚步那样的沉重。
记忆中那样大气磅礴的训练场如今只是一堆残砖败瓦,杂草在围墙的脚下纷乱地长着,铁门上爬满了藤蔓,像是封锁住一段悲凄的故事。那是紫菀庄园吗?她看着眼前残破的建筑,无法解释此事内心的感觉,她的心像是爬满了藤蔓,将她的心紧紧地抽紧,几乎透不过气。
若兰的心大喊着: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呆滞地站在废墟前,她告诉自己,是因为太黑了,所以眼前的建筑才是黑的。她告诉自己,等天亮了,这里就不是这样一片漆黑。她站到了天亮,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应着眼前的一切时,若兰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萧瑟和凄凉,她真切的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被烟熏黑的外墙,被火烧成黑炭的门窗,残砖破瓦堆砌的废墟,一片萧瑟和凄凉,野草任意的滋生着,淹没了曾经的花海。
泪充盈着若兰的眼睛,她放肆地大哭着,视线模糊了双眼,看不清眼前荒芜一片。
萧晟一直跟着她,天还没有亮的时候,萧晟和他的侍卫军停在不远处,看着若兰单薄的背影在颤抖。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叹息,他走到她的身边,若兰回身,看见他担忧的眼神。而他看到她的泪滑过面颊。
若兰无助地望着他,“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莫大哥开的玩笑,一定是他开的玩笑对不对?”
萧晟沉痛着说:“若兰,这个就是事实。”
若兰的脑海中浮现出儿时的那场大火,那场大火烧死了莫少华的亲人,而她在那场火中寻找到他,并带着他逃离了那场灾难,她不愿意相信这样的宿命。
她向前跑去,在荆棘中寻找着莫少华的痕迹。她哭喊着,“我不相信,你说过要来接我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不守承诺。”
若兰跑到废墟前,拨开那些砖瓦,拼命地寻找。她险些被一堆砖瓦绊倒,萧晟冲上前去抱住她心痛地说:“不要找了若兰。你这样,他会难过的。”
若兰没有听见萧晟的话,继续翻找着,手指被砖瓦弄破她也没有在意,鲜血渗出她也不觉得疼痛,她决心一定要找到什么,哪怕是和莫少华有关的东西。
方叔阻止她这样的举动,“不要找了穆姑娘,莫少爷留给你的东西都在我这里,和我走。”
莫少华是洛亲王的儿子,他的存在威胁道太多人,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一直在危险中徘徊。
莫少华给了方叔一个包裹,交代他,“若有一天,若兰回来,就将这个包裹交给她。”
方叔觉得莫少华的话语中透露着死亡的气息,他劝说莫少华逃走,而莫少华却是淡然一笑说道:“我的一生都在逃走,却终究逃不掉命运。”
方叔至今无法忘记那一天夜晚,军队包围着整个军林,一阵爆炸声之后火光四起,火越烧越猛,大火红了这片黑夜,他将生命燃烧殆尽,保全了军林的秘密。方叔事后细想起来,才理解他为何用如此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他逃走,那么洛亲王的财产和军林资料全部会落入宁朝旧臣手中,这些东西威胁着萧晟的地位,所以他才牺牲了自己保全洛亲王生前的东西,他早就知道洛亲王是他的父亲,他这一生都为了他所爱之人的孩子付出着。
萧晟忍着内心的痛表面上和宁朝旧臣维持着良好的关系,现在的萧晟羽翼未丰,只能依靠宁超的旧臣。宁朝的旧臣以找借口将叛变的帽子扣在已故的洛亲王的身上,试图瓦解军林的势力。而莫少华为了保住军林,宁愿牺牲自己。
若兰听着萧晟说起莫少华的事,好似那场火烧在了自己的身上,全身灼热,她颤抖着双手打开包裹,包裹中是她极为重要的东西,母亲的小札几封信,原来他一直有给她写信却未曾寄出。这个包裹是莫少华在她离开以后为她整理好的东西,若兰细想起来才知道,莫少华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整理这些东西的,他一直知道自己活在刀口上,而他却小心地整理好她重要的东西,好似他已经预知到自己无法再见到她一般。
暮色四起,四面一片苍茫,若兰已经走了很远的路程,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一直走着,她看不见四周熙攘的人群,听不见街上的嘈杂。直到一辆黄包车跑过,险些撞到他发出叮当的声响,
若兰打开包裹,拿出信笺,那是莫少华写给他的信,信中满是思念,而他却来不及传达给她,他将海川的紫菀庄园的房契留给了她,那个地方那原是她父亲的祖宅,那是他唯一能留给她的东西。
若兰抱着包裹哭得泣不成声,萧晟担心她,从她走后一直跟着她,见她纹丝不动跪在紫菀庄园前,心里和她一样的煎熬着。他向她走去扶起她,见她满脸泪痕。
他蹙眉,嘴角微微下沉,声音满是痛楚的低沉,“若兰,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
莫少华的死亡带给若兰太大的悲痛,这个改变她人生轨迹的男人,这个在她心中唯一挂念的男人,就这样匆忙地离开了她的人生,而她什么都来不及做。
萧晟走到她的身边安慰着,“若兰,和我回去吧,在这里你会更难受。”
若兰推开萧晟说,“你走吧,不要再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