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若兰半夜开始发烧,宫女们忙活了一晚,为穆若兰换衣服,包扎她的伤口,宁王一晚不眠不休,惊动了宁王王妃,当她来到宁王的宫殿,看见守在床边的宁王。
“陛下,发生了什么事?”她担心地问。
宁王醒来,连忙跑到床边,轻轻呼唤着:“穆若兰,穆若兰,你醒醒。”
宫女答:“殿下,穆姑娘她没事,烧已经退了,伤口也包扎了,药也喝了。”宁王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当他看到满脸疑惑的王妃时,脸上又露出一贯的严肃,“爱妃为何来此?”
王妃的心里突然感到一丝酸涩,强忍住自己的怨气,她生病的时候,他何时来看过自己,现在,却守着一个不相干的女子一晚未眠。这样的难堪要她如何忍受?
“她是谁?”王妃的语气里充满着质问。
“你好大的胆子,敢如此对本王说话。”
“陛下将一个平民女子安排到王的宫殿里疗伤,此事若传了出去,王室的颜面何在?”
宁王愤怒得说,“本王关爱子民哪里轮到别人议论?本王若要将这位女子纳为妃子谁敢多说一句话?”
王妃惊讶地问,“是你喜欢的女子?”
“本王若说是呢?”
“陛下万万不可啊!”一旁的侍卫军统领焦急地说。
宁王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可以?她是世间难得的女子。”
“可她来自西国,而且是名艺女,若要纳为妃于理不合。”
他只是担心她的伤势,想将她留在身边,从未想过要给她名分,可是王妃的咄咄逼人让他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宁王道:“本王想要谁何时需要经过你的应允?”
已经苏醒的穆若兰听到了这番谈话,利用自己和母亲一样的脸迷惑他,让后宫无宁日,岂不是最好的报复方法?
宫殿的床温暖舒适,想着自己居无定所的过去,这样的反差,让穆若兰全身的疼痛更加得厉害,她一阵阵反胃,吐了一地,宫女轻轻拍着穆若兰的背,宁王心疼地问:“你好些了没有?”
穆若兰身体一软,靠在宁王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宫女端来了水,宁王细心地喂穆若兰喝水,扶她躺好。
王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直说了声“臣妾告退,便离开了宫殿。”
王妃回到自己的寝宫,将宁王送的古琴摔在地上,怒道:“王对一个艺坊的艺女如此上心,传出去成何体统?”
贴身的女官阿碧道,“娘娘息怒,陛下向来睿智,不贪恋女色,那个不明而来的女子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王妃道,“本宫听说王每次去梦苑都是去看她的,你难道没有发现那名女子长得很像阮若初?”
阿碧道,“娘娘放心,即使陛下被那个长得像阮若初的女子迷惑,也不过是一时,等那女子好一些,娘娘再寻个理由治她得罪把她赶出宫去。”
王妃若有所思得望着阿碧,微微颔首。
若兰被安排在了上苑殿疗伤,宁王口谕派人私自处决了撞伤若兰的马硕。每日宁王都会抽些时间去上苑看望若兰,言语间都是关怀,而若兰只是不动声色,对待宁王的态度总是冷冷的。
对于上苑殿的一举一动,王妃都派人紧紧盯着,越发嫉妒宁王对若兰的耐心。
后花园的兰花开得正好,宁王派人采了些兰花送去御膳房做了兰花饼送去了上苑。
若兰受伤后吃的很少,闻到了兰花味终于开了口,“这是兰花饼?”
宁王欣喜,“你喜欢兰花?本王让御膳房做的,尝尝看。”
若兰拿起一块放入嘴中,便将饼放回了碟中,抿了一口茶。
宁王好奇,“御膳房弄的不好吃?”
若兰道,“太甜,没了兰花的味儿。”
宁王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咀嚼了几口道,“是有些甜了,本王让御膳房的人重做。”
若兰道,“我想去摘兰花。”
宁王关切:“身子还没好,等身子好些再去如何?”
若兰坚持,“我想去摘兰花。”
宁王传了口谕,派人跟着若兰,御花园里兰花开得正好,香气浓郁,宫女们随口道,“好久没见到殿下对谁那么好了。”
若兰摘了很多兰花,回到上苑一朵朵挑拣干净,宁王上完了朝去了上苑,殿里兰花香气浓郁。
若兰第一次给宁王行礼,她问,“要不要喝一杯茶?”
她对他一直无礼,不称呼他,不给他行礼,可是宁王没有生气,听她一说倒是心情大好,许久没有这样愉快的感觉。
若兰为他煮了兰花茶,她有想过,在茶里放一颗毒药,可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找不到机会下手,她不想让他死得那样容易。他第一次喝道这种茶,目光是柔和的,闻着清香扑鼻,喝着却有一股苦涩,苦过之后又有一种甘甜。
他说,“许久没有喝到这样的味道。”一旁的内监殷勤得笑着,“听说穆姑娘早上采摘的兰花,一朵朵采摘的。”
宁王笑道,“比新进宫的茶味道好。”
宁王坐了片刻离开,宫里传开住在上苑被救近宫的女子和宁王一起品茶,宁王兴致大好,往后几日,宁王一直去上苑和若兰品茶,屏退了宫女和内监。宫女们私下说这位上苑的女子很快会成为上苑的主人。这一切,都传到了王妃的耳里。
穆若兰并不知道自己失踪了一晚对莫少华来说是怎么样的一种煎熬,当他去梦苑听说有人来闹场,穆若兰为了保全自己逃脱了梦苑,但是一逃便了无音信,梦苑的老板用寥寥数语解释了穆若兰为何失踪的经过,莫少华恨自己为何明知这里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偏偏恨他自己为何有能力却无法保护她。打听了很久,终于得到了若兰的消息,知道她在城门口被马车撞伤被带进了宫,宫里的人在照顾着她,他想要见穆若兰,却不知自己以什么身份去见穆若兰。
很多年之前某个晚上,若兰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翻看着一本小札,小札里有一张画,穆若兰小心地打开那副画,莫少华第一次见到那样奇怪的画,那张画将人物描摹地栩栩如生,画中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她呆呆地望着那副画,未曾发现莫少华站在自己的边上望着他。那个时候,莫少华并不知道画中人是谁,直到他见到了长大之后的若兰,过去了那么多年,那画中的女子的容貌他依旧记得清楚,他才知道,穆若兰在那个晚上独自坐在石阶上,望着自己母亲的样子。她对着画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有质问的,有想念的,有孤独的,有无奈的,有痛苦的,有寂寞的,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已经无法分离。
莫少华想,也许这是一次机会,让穆若兰靠近那个她想杀害却无法下手的人,无论穆若兰对他有多憎恨,也许穆若兰会放弃对他的报复,那样他就可以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不用再被南宫良利用,不再被萧晟牵制。于是,莫少华决定等待着穆若兰的康复,等待着她回到自己的身边,这一等便是一个月。
已经入宫一月,夜晚若兰无法入睡,在窗边隔着窗纱望着黑夜,星光暗淡无光,一切都是朦胧的感觉,若兰的伤好了一些,但是每日都觉得乏力,宁王时隔几日会来上苑坐一会儿,他的话不多,但是透着关切。在上苑呆了许久,除了御花园很少去其他的地方,对宫里的路仍然不熟悉,本想逃离上苑,可是身体太虚弱,使不上武功,只好继续留在上苑。宁王对她太好,好到她忘记了他是自己的仇人。趁着每日去御花园采摘的花草,若兰配置了毒药却一直没狠下心放在他的茶里。在这样的夜色里,暂时忘记了那些滴血的往事。
如今,她恨不起也爱不起。
失神得望着黑夜,窗外突然有一个黑影,她警觉起来,黑影夺门而入,她刚想喊“有刺客。”话未出口,她的口被人捂住,在失神的那一刻,那人的声音让她平静了下来。
“若兰,是我。”
她诧异,“莫大哥,你怎么进宫的?”
“我想你了。”他说。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不语。
“什么时候回去?”他问。
她打了一个寒颤,说,“等我杀了他。”
“王妃驾到。”殿外的内监喊着,莫少华飞出了窗,若兰批了一件纱衣,对王妃行礼。
王妃看向若兰,见她纹丝不动跪在那里。
“身子好些了吗?”王妃问。
“回娘娘的话,好些了。”
“既然这样,明日一早,本宫就派人送你出宫。”语气里透着命令。
“他没说让我走。”若兰望向王妃。王妃十分意外,她会这样目中无人。
“来人,她对本宫无礼,掌嘴。”
站在王妃边的宫女朝着若兰走来,甩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王妃起身道,“你要呆在宫里,就要懂得宫里的规矩,今儿个好好休息吧。”
若兰并不答话,也不行礼,她知道王妃在清理门户,杀她是早晚的事情,今夜不过是一个警告。她停留在宫里的时间不多,要快一些动手。
紫藤花已经开始飘零,宫殿的后花园里到处是一片淡紫色的旖旎。在宁王细心照顾下,穆若兰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一大清早穆若兰起床,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衣,慢慢地走了出去,若兰宫殿外就是花园,穆若兰走到紫藤花架下,忽然间,漫天的紫色花瓣飘落,她置身其中,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场花雨,阳光照射在身上,分外温暖,连沉闷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
险些以为身临仙境。不远的前方,宁王愣愣地看着穆若兰,感觉自己身临仙境中,那个女子,仿佛是来自仙境的仙女,长发飘逸,伴随着花瓣的凋落,凸显了她的清秀和淡雅。让他自心底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悸动。
阳光照在穆若兰的脸上,她的身上泛出微微的光晕,让宁王觉得她快要消失,于是他大喊着:“若初……”
穆若兰睁开眼睛,看到宁王担忧的面庞,她淡淡地笑,大半个月来,他的细心照顾,让穆若兰迟疑,宁王走进她关心地问,“怎么出来了?脚上还有伤呢。”
宁王扶着穆若兰,害怕她站不稳,“在殿里憋久了,想出来走走,殿外的阳光真好,不是吗?”
“那也该找个人搀着你啊,这才刚好,万一又有个什么,前面的调理不是白费了?”
“我没有那么娇弱。”穆若兰看向他,那是她看到过最纯净的眼睛,好像能够看到他的内心深处去。
“让宫女扶你进屋吧,待会儿要吃药了。”
宫女们扶着穆若兰躺倒榻上,端来了药,宁王接过药,舀起一勺,怕药太烫,吹了吹送到了穆若兰的嘴边。穆若兰喝了口药,虽然苦,可是看到宁王认真的表情,硬是将药喝了下去,浅浅地笑着。这些日子的相处,若兰感觉那是一个细心温柔的王,这样的男子竟然在下旨灭了穆氏一族的是否迟疑过。她的内心挣扎了许久。穆若兰对他已经恨不起来,可是无法原谅他。喝完了药,穆若兰想起了莫少华,不知他现在是否已经掏出了宫。
既然已经无路可退,那么就把所有的恩怨了结吧。
“陛下,若兰有话要说。”若兰的眼神恍惚的飘了一下,暗示宁王屏退左右的人。
宁王命令身边的人,“都退下吧。”
内监迟疑了一会儿,宁王提高了声音,“没听懂吗,都退下吧。”
宁王的身边的人退下后,若兰起身,宁王觉得穆若兰的眼眸中有一种雾气,这种雾气让他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他隐隐地觉得自己无法走进穆若兰的世界。
“陛下,穆若兰有话要对您说。”穆若兰行礼然后慢慢靠近他对他说道。
宁王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他的面容严肃,却带着一丝温柔,那样的眼神中有些许的爱怜“你有什么话要说?”
穆若兰深吸一口气,将积压在内心所有的质问在这一刻全部喷发。
“陛下,你还记得一个叫阮若初的女人吗?20多年前,你承诺过她要带她进宫,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然后这个女人一直等你,然而她等到的是什么呢?等到的是你成为了宁朝的王,迎娶了自己的王妃,于是她爬山涉水地去找你,然而找到的又是什么呢?那个叫阮若初的女人在找你的路上吃了多少苦,险些丢了性命,你可知道?当她看到你牵着别的女人的手在佛堂做祭祀的时候,她内心的痛你可知道,当她遭到背叛,黯然离开的时候,她的心已经死了,她差点投河自杀,你可知道。那个时候到处是起义的战争,她一个弱女子躲避大小战役,身体越来越差,如果不是遇到了穆言,她也许就死了,穆言救了她,给了她新的生命,娶了她,她生了一个女儿,可是生下那个女孩之后她死了,这些你都不知道吧?可是你做了什么呢,你害怕穆言将军功高盖主,所以一道圣旨,灭了穆氏一族,他的孩子为了生存,被迫卖身学艺,被破承受人间冷暖,这些你可曾知道?当你坐在着富丽堂皇的宫殿里,享受世间最好的一切的时候,那些被冤枉的穆氏的人沦落在外,历经人世沧桑,这些你可曾知道?”
穆若兰的一席话,让宁王哑口无言,一句句“你可曾知道?”击打着他的心,他有想过阮若初会遭受怎么样的痛苦,可在穆若兰一句句诉说的时候,他才知道,这苦痛竟是真实地让他难以承受。原来言语真的是会伤人的,宁王觉得胸口疼痛,喘不过气来,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穆若兰,他有千言万语要说,太多的无可奈何和抱歉,然而,现在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穆若兰已经习惯将眼泪往肚子里吞,可是提到母亲的时候,眼泪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她深吸一口气,对宁王说:“陛下,我就是那个叫阮若初的女人的孩子,那个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挥剑自刎,那个为了生存卖艺的孩子,那个为了见到你报仇而苦练技艺的孩子。你可知道,我见到你,想要做什么吗?”
宁王紧紧地盯着穆若兰,眼眶竟有些湿润,他激动地说:“你是若初的孩子?难怪长得那样像。本王答应你一切苦难都过去了,本王会补偿你。”宁王想要去碰触穆若兰,而穆若兰用力地推开他,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剑指向他,她的语气冰冷:“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穆若兰感觉自己用尽了力气说出了这句话,她曾经想过要用什么方法让这个男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要用什么样狠毒的方法杀了他,然而,当这个男人真实地站在她的面前时,她无法挥出手中的短剑,穆若兰觉得头痛欲裂,侍卫军撞开了宫殿的门,包围住了穆若兰,侍卫军统领挥剑指向她,“我早就怀疑你是穆言的女儿。”
宁王眼神复杂地看向穆若兰,“是本王对不起你。”
空气里充满着各种味道,伤心、害怕、憎恨、懊恼这些都汇聚成了痛苦,直指宁王的心中。他看着穆若兰,“原来我们的相遇竟然是你蓄谋已久的报复?是萧晟指示你的吗?”
穆若兰说,“没有人指使我,今天我就杀了你,为我的父亲报仇。”
她一跃而起来到宁王的身边,速度之快,让在场的侍卫军惊叹。
“你竟然会武功?看来一切果然是个阴谋,陛下,此事和西王脱不了干系。”
“宁王,为了这一天我可是准备了很久。”她在军林受了那么久的训练,她知道短剑切在哪根血管会让人死的最快,
若兰觉得自己可笑极了,报复了宁王痛苦没有减少,快乐没有增加,她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人。自己蓄谋已久的报复,竟然在看宁王带着伤痛的眼神后,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