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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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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的玻璃房,四面成三角形立体排列,每一面,都可以充足地采光。

匠心独运的设计师充分考虑了花卉所需要的环境要求,做了一个最天然的大棚温室,很是精妙。

“我真的很难相信这是你的作品。”裴文走进花房,看着面前层次分明的植物王国,惊叹之余,难免揶揄。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会想到乔予浩居然会有这样浪漫的艺术鉴赏力?

乔予浩平实而憨厚的脸庞仍然维持着潮红的颜色,只是为了她方才看似不经意的一吻。

这,算是他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吧?从侧面看裴文容光焕发的面容,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被她吻过的地方还是一片滚烫。

“乔予浩!”

没有提防,裴文突然唤他,转过头,直直地和他打了个照面。

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在她明净的眼眸,乔予浩慌忙放下手,有点做贼心虚地背过身,假装查看悬挂的温度计。心里懊恼着,只求她没有注意先前自己的傻愣样子。

背后静悄悄,没有了声响。觉得奇怪,微微转头向后瞄了一眼,裴文已经坐在一旁的藤椅上,笑眯眯地看他。

这可好,刚好被她抓住了自己偷看的行径,再也躲不掉,只得顺势拿起一旁的遥控器,细心地调节室内温度。

“乔予浩——”裴文蜷曲双腿,缩在宽大的藤椅中,手交叠枕在椅背上,头靠着自己的臂膀,“你和孙敏珍,是怎么认识的?”

真的好奇,好奇依照乔予浩的个性,怎么会认识像孙敏珍那般刁蛮任性的功利性颇重的女子?

手中一滑,遥控器差点脱离掌心,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小心地看了她一眼,他才讷讷地开口:“我们小时候是邻居,平常都是一起玩的。”

“青梅竹马?”看他有几分滑稽地接住遥控器,裴文轻笑,挑了挑眉。

“算是玩伴吧。”他摇头,回答她的问题。调节好温度,放下遥控器,顺便检查了下身旁龙舌兰的叶片。“小时候我不太合群,老是受欺负,敏珍个性比较强,总是为我出头,我挺感激她的。”

嗯,不错,听起来很像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故事,只不过性别错了个位而已。

“后来呢?”本来只是随口问,现在却来了兴致,想要知道后续结果。

“后来?”他愣了愣,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对这样的话题有兴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对,后来。”她加重了语气,乐意提醒他,“你对她说你喜欢她了?”

“没有……”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面二度泛红,他摆手,有些结结巴巴。

“这么说,是她喜欢你,先向你表白的。”体会他话中的意味,她恍然大悟。这样二选一的答案,非此即彼。原来是孙敏珍先追乔予浩的呀,若真是这样,摒弃其他的偏见,她还真想向孙敏珍讨教讨教,是如何将乔予浩追到手的。

“也不能这样说。”他在她对面坐下,“其实,当时我也喜欢她的,只是不敢说出口而已。”

裴文有些啼笑皆非。这个人,真的有必要诚实得如此厉害吗?这般坦诚的语气,叫她即使想要生气也不知道该发泄在哪里。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要分手?”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是还是要等他亲口说出。

乔予浩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敏珍有很多的梦想,我不能帮她达到。她希望我能有一番大作为,而我只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对其他的不太感兴趣,所以她总是说我没有出息……”

“所以没有办法再维持彼此的关系了。”她接话,帮他说完了下文。梦想,依她看,是野心才对吧?也许当初年少时,孙敏珍是真的喜欢乔予浩,但是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呢?光是看她在家乡大摆豪宴的做法,也知道她是个多么虚荣的女人,钓了金龟婿,不招摇一番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大家都有对未来的设想,调解不了,也没有办法。”他淡淡地回答,对自己的初恋作了最简单的结论。

“你,有没有后悔过?”她试探性地发问,想要了解,这段恋情,究竟在他心中占据多大的分量。

嘴上这样问,心里却在暗暗笑自己。原来女人对待爱情的态度都是一样,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即使是她,也不能免俗。

“没有。”他肯定地回答,没有半点犹豫,“我和她,不适合。”

年少时也渴望爱情,对于和孙敏珍的分手,也曾黯然神伤,但是随着年龄渐长,对待感情多了一番宽容,明白没有融合性的两人是根本无法生活在一起的。他和孙敏珍,不是彼此需要的那个半圆。

那么,裴文呢,她会是他要的那一半吗?

脑海中不自觉地又冒出这个念头,强烈得令他都无法控制。

他与她,源于一场偶然的相识,是她的不快乐吸引了他的注意。后来,渐升的情愫开始左右他的心,对她逐渐有了丝丝牵挂。明明知道身份上的差距,也提醒自己要控制还没有泛滥的感情,可是,来不及,在她言辞恳切的请求下,他的心房,轻而易举被她攻破,脆弱得不堪一击。

认输了,为她,他愿意抛开他失败的过往,愿意试一试他和她之间已经萌芽的感情。

——如果我变得一无所有,你会不会接受我?

那一天,她这样问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她,就已经被她打断。平心而论,他会。如果她的物质上不是那样富裕,她的身份不是那样高高在上,他的压力,会小得多。可是,这样的想法,太自私,要她抛弃所有跟着他,对她,不公平。

放弃什么?执着什么?爱情故事里,只有王子和公主才能门当户对,谱写童话。而他的爱情,似乎是粗心的故事作者打了盹儿,不小心拉错了红线。

所以,一切只是玩笑而已,他不应该再贪心太多的。

“爱情,不是两个人互相迁就,而是要彼此融合进对方的生活。”就在他兀自沉思的时候,裴文忽然开口,喃喃说道,似乎在对自己说,又好像是在对他说。

呢喃的音量很小,可是,他却很清晰地听见。

“乔予浩,我很羡慕你。”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裴文拨弄着近处的夜来香,“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随心所欲,而我,没有这样的福气。”

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做像他那样普通的一个人,自主地生活,有着平凡但温馨的家庭,慈爱的父母。可惜,人生不能选择,老天没有给她这样的权利。

她是谁?她是裴氏夫妇的女儿,是顺宏国际独一无二的未来接班人。成功的双亲,名誉的负累,财富的困扰……欢乐而无忧无虑的童年很短暂,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感受不到父母对自己的爱,取而代之的,是对她尽善尽美的要求;又从什么时候,温馨的家庭生活演变成一场噩梦,变成了父母争吵的战场?还有,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了冷眼旁观,开始漠视逐渐变淡的亲情?

还有很多的疑问,以前,她一直都没有找到答案,可是现在,直到她也懂得爱人,她明白了。好强的父母无法适应彼此的生活,明明可以试着去包容,可是谁都舍不得退最关键的一步,于是只有暂时的隐忍迁就,到了无法再迁就的时刻,矛盾的火山一触即发,无人幸免。

迁就,可以赢得一时的激情,却得不到长久的爱情。

有什么挡住了本来明亮的光线,接着,一杯水递过来前。她抬头,看见乔予浩站在她面前,而自己,早就在藤椅中蜷成小小的一团。

想起来了,很小的时候,在看见父母狂怒地争吵的时候,她躲在门后,维持这样的姿势,只是不想去看已经变得面目狰狞的他们,直到暴风雨结束,一片硝烟狼藉。

“喝点水,好受些。”他体贴地说道,假装没有看见她已经水雾弥漫的眼睛和眼眸中难以掩饰的受伤。

“谢谢。”她接过水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这才惊讶地发现里面还放了蜂蜜,甜甜的滋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喉头。从透明的杯底看过去,可以看见他不甚明晰的五官,却有隐藏不住的关切。

一时间有些怔忡,慢慢地将杯子从面前移开,愣愣地看他,本来已经被自己逼回去的泪水却再也忍不住,一滴又一滴,如同珍珠断了线,纷纷落下,掉进那只水杯中。

“你怎么了?”见她本来好好的,忽然之间就泪流满面,乔予浩慌了神,一双手不知道该怎么放,猜测着令她伤心难过的原因,“是水不好喝?是不舒服?裴文,你说话啊,不要哭了好不好?我——”

声音嘎然而止,只因为有一双手,毫无征兆地,忽然环抱住他的腰,紧紧的,勒得他生疼,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乔予浩、乔予浩……”一直用力用力再用力,狠狠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腹间,贪婪地体味他怀中独有的花草气息,不住地念他的名字,任由眼泪肆意流下,浸染他的衣衫。

“裴文——”乔予浩低头,凝视埋首在自己胸前的她。这一回,没有迟疑,他伸手,抚上她光滑如丝的秀发。

他的名字,被她此时略微嘶哑的嗓音哽咽着一遍又一遍呼唤,充沛着难以言说的感情,每一次,都重重敲在他的心尖上,紧缩地生疼。

他不是善于言辞的人,言语上难以有华丽而动听的词汇来安慰情绪泛滥的她。如果可以,他愿意承担她的不堪和伤痛,哪怕是一点点,只要能够减轻她沉重的负累——那也好。

此时才明白,暧昧的情愫早就如花种一般破土而出,经过雨后滋润,逐渐发芽,成长为爱情的花蕾,只要再努力一点点,再靠近一点点,就可以开花结果,怒放盛开。

怀中的人儿慢慢扬起脸,满面泪痕。明知道她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般脆弱,却还是忍不住被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吸引,指尖伸到她的眼角,接住了一滴滑落的泪珠,滚烫滚烫,灼热了他的手。

空气中花香浮动,异样的感觉在他和她之间滋长。指尖的那滴泪珠沿着他的手指慢慢地滚落,一直延伸到他的掌心,化为一道长长的痕迹。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气氛,仿佛是受了某种蛊惑,他不由自主地缓缓低下头,渐渐贴近她的脸庞,看着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她眼底颤动。带着一点疼爱,带着一点怜惜,在她雪白的额头上印下轻轻的一吻,沿着她的眉骨,蜿蜒而下,眼睛、脸颊、鼻梁,最后在红润的嘴唇上,所到之处,一下又一下,都留下了他虔诚而又专意的无言深情。

没有睁开眼睛,没有看见他的表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却能够从他的肢体动作中,体会到他对她的情意。

莫名地欣喜,难以言喻此时此刻的那种快乐幸福的感觉。找了很久很久的东西,她在乔予浩身上,终于得到了。

“不要哭了,好不好?”

温热的嘴唇终于离开了她的面庞,接着是包含几分宠溺的温柔话语在她耳边响起,眼角有粗糙的摩挲触感。睁看眼,看见乔予浩的手指停留在她的眼角,轻柔揩拭她残留的泪珠。

傍晚有几分泛红的阳光透过玻璃射进来,在他周身形成一道光环,很是耀眼。她拉住他的手,凑上自己的脸,在他的掌心轻轻摩挲,嘴角露出的笑意泄漏了她此时的心情。

一只手被她牢牢地拽住,乔予浩伸出另一只手,从她肩后绕过,只是轻轻一揽,她整个人就顺着他的动作向前靠,更加密实地贴在他的胸膛上,再也找不出半点空隙。

他站着,她坐着,抱着她,埋首在她的秀发中,他轻轻叹息:“裴文,你要的,真的是我吗?”

间接地发问,迂回地试探,他回答了长久以来他一直回避的问题,静静等待她的答案。

她的手,从他的腰间渐渐向上,搂住了他的脖子,最终与他对视。绽放开笑容,笑意更深,她给了他答案:“是——如果你是乔予浩。”

他当然是乔予浩,世界上独一无二,只此一家。

“你真的确定了吗?”还是要为彼此留下空间,容她有思考的余地,不会在将来后悔莫及,“我除了感情,一无所有。”

“我没有比你好到哪里去。”她笑得更加灿烂,以至于还有泪痕的面颊配上这样的笑容很是滑稽,“除了财富,我也一无所有。”

很好的结局啊,她不需要他有其他,要的,就是他对她没有掺杂其他物质利益的感情。

“那,我能为你做什么?”还是想要为她付出,来证明自己的话并不是口头上的空头支票。

她的头,靠向他,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开得一片茂盛的玫瑰,轻轻开口:“如果可以,乔予浩,请你爱我。”

“大律师深陷情网,对簿公堂为红颜。”

周末娱乐版的标题有够轰动,导致报纸销量直线上升。整个版面,沸沸扬扬的,长篇累牍、不厌其烦地大肆渲染金牌律师童记礼和顺宏国际现任总裁裴文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关系。

异常清晰的几张照片,有对视微笑的,有相拥而立的……配合文字的说明,一场明争暗斗的遗产官司,因为有了对两人关系的臆测纷纷而变得扑朔迷离,给了大家无尽的遐想空间。

“浩哥——”提心吊胆地看着乔予浩自报纸中抬起头,小蒙小心翼翼地叫他,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吞了吞口水,“其实,也许,或者,裴小姐和那个童记礼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报纸上所说的那样……”

“我知道。”乔予浩平静地回答,将报纸折好放在一旁的角柜上,看了一眼对他反应有些意外的小蒙,“这些捕风捉影的花边新闻,哪天没有几条,何必当真?”

不是真的没有感觉,看见她对其他男人绽放的如花笑颜,他也觉得泛酸水。之所以可以对这样煽情的报道一笑置之,是因为那一天,他和她有了对彼此的承诺,信任,是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最基本的要求,而他,相信她。

“对对对,这些小报,一天到晚都在追踪别人的隐私,相信他们才怪呢。”小蒙立刻连声附和,为了表示同意,拿起报纸就扔进垃圾桶,啧啧出声,“特别是童记礼,要是那一天没有在报纸上出现,我才真的以为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呢。浩哥——”他拍拍乔予浩的肩膀,“你不用担心,我看裴小姐还是比较喜欢你。”

不是他小蒙信口胡说,自从浩哥和裴小姐参加完孙敏珍婚礼回来以后,他能感觉出两人之间关系的缓和转变。裴小姐还是每日会定时来花屋,浩哥还是会如往常那般为她选花,可是,他们之间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笑,都带着那么一点——嗯,一点说不出来的味道。

好奇死了,真想要问问浩哥,他和裴小姐之间究竟进展到了什么程度,他们现在的关系,到底算不算恋人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眼睁睁看着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还是条件报好的那种,慢火慢热的浩哥再不加把劲,裴小姐就真的要被童记礼给夺走了呐。

“小蒙,天气很热吗?为什么你一直冒汗?”

“啊?有吗?”小蒙下意识地抹抹额头,还真有一把冷汗在手,讪讪地干笑了两声,掩饰自己的紧张,“穿得太多,是有点热。”

其实怪委屈的,他这样着急是为了谁啊?

眼看着小蒙佯装去脱衣服躲避尴尬的模样,乔予浩在他身后笑了笑,微微摇头。

他当然知道裴文比较喜欢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放弃对他的追逐,即使是在他委婉的拒绝下,她仍然坚持,不曾退缩。其实心里真的很佩服她的勇气,如果换成他,恐怕早就已经打了退堂鼓。

看了看挂钟,算算时间,和她相约的时间也快要到了。今天,是她要求,要他为她讲解的温度和湿度对花卉的影响。

如果这也算是恋爱,那么他们恋爱的模式还真是奇怪,每一次约会,话题都和花脱不了关系,不是他在讲,就是她在问,兴致勃勃,不见乏味。

是不是花为媒?因为当年送她一盆春兰蝶花,所以冥冥之中,有了他们今日的缘分?

“乔予浩,如果可以,请你爱我。”

还有什么不可以?他的整颗心,已经完全用在她的身上,即使现在要抽身而退,只怕也是落得心碎满地的下场吧?

他知道她在等待,在等待他对她的表示。他爱她,真的爱她,有三个字,深藏在心中,想要对她说,一个人独自模拟了千百次,可是每每面对她,字词在舌尖萦绕,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开口说出。他看得见,每次他开口时她的欣喜,每次他咽下嘴中话语时她的失望。

如何才能让她明白?如何才能让她知晓?

他的目光,转向柜台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心中已经暗暗做了决定:今天,无论无何,他会将自己最想要说的东西,清清楚楚地告诉裴文。

——一定!

“对这场官司的结果,你很失望?”

裴文利落地在文件上签字,递给对面的陆家喻,看他猜不出什么心思的表情,问道。

“我说没有,你会不会相信?”伸手接过,陆家喻合上文件,耸耸肩膀,反问她。

“我不知道。”裴文摇头,很诚实地回答。陆家喻这个人,太深沉,他在想什么,她根本无从知晓。

陆家喻仔细打量她含着笑意的面庞,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官司输了,但是,我不会认输。”

本来以为她会诧异震惊,会对他不放弃的姿态加以追问诘难,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对他作出这样的答案之后,她只是看了他一眼,接着低下头,自言自语地说了些什么。

她嘟哝的声音很低很轻,他能够勉强听得见的,只有几个字而已。陆家喻皱起眉头,对她模棱两可的呢语不明所以。

——那就好……

三个字,没头没尾,她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心中有疑惑,但是长久以来锻炼出来的忍耐能力令他很好保持沉默,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你进公司也有一段时间了,对各部门的情况有什么意见?”她仍旧没有抬头,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旁的笔,一边问他,一边在白纸上随意涂画。

“你想我怎么回答你?”他站着,只是随意地瞟了一眼,很轻易地就能看出她在纸上勾勒的是一朵兰花的图案。

似曾相识,如果没有看错,她画的,应该是她桌上这盆看起来很名贵的兰花花种吧?听说前段时间,她还因此和陈洪文闹得很不愉快。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她简短地回应他,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嘴角微微上扬,有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如果只是例行公事听汇报,那我只能回答你,一切正常,没有问题……”注视她嘴角逐渐浮现的微笑的花纹,他有些惊讶,那样的笑意,很明显,是来自心底的快乐,比起她往常秀美但呆板的表情,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她笑起来,真的很像一个人,很像很像……偏偏这样的笑容洋溢在她脸上,多了一点纯真,少了些许轻浮。

“这一次,我要听你的实话。”她终于抬起头,刚好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眼神。

那样的眼睛,深不可测,黑瞳之下,隐隐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他不太像母亲,没有继承她张扬不羁的个性,反而多了内敛沉稳。

他们都没有遗传到他们美丽而又精明的母亲的优点,兄妹之间,这算不算是唯一的相似点?

“不打算再纵容下去了?”在她的注视下,陆家喻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奇异地感受自己内心正在起着某种奇妙的变化。

“我想解决一些事情,再开始一些事情。”她托腮,一只手拿起那张画稿,举到自己面前,纸面的边缘遮住了陆家喻下半部的脸,只露出了他的眼睛。

他看她,似在猜测她的用意;她也看他,很耐心地等他给她答复。

“这一年来,人员调动很大,基本上所有关键职能部门的负责人都被换掉。”陆家喻终于开口,缓慢地说道,“财务部的账本做得很精细,看不去什么纰漏,但是太完美了——”他的手在桌上轻轻拍打着,看了裴文一眼,“对于顺宏国际这样一个大公司,进出资金有多少?近一年来的账目表,非但没有修改的痕迹,甚至没有一笔账出过错,你信吗?”

“不信。”她肯定地回答他,在心里叹服。他的观察入微,不是她能够达到。这是不是代表,她的决定没有错,她可以放手去做她想要做的事情?

“你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般糊涂。”收回手,他看她,做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谢谢你的赞美。”对于他难得揶揄的语气,裴文并不生气。她不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底下的人怎么评价她,通过童记礼,她也有所耳闻。拉开一旁的抽屉,拿出一个文件袋摆在桌面,推向陆家喻,点头示意他打开。

陆家喻接过,抽出里面的东西,仔细翻阅了之后,抬头看她。

“不用怀疑,这些都是最权威的资料。”对着他有所疑问的眼睛,裴文交叠双手,“我给你这个权利,你只要放手去做就好。”

“你的动机很可疑。”陆家喻挑眉。

“我的动机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你也赞成我的做法,不是吗?”她很舒畅地笑,早就笃定了结果。

“我想,过段时间,焦点不会再是你和童记礼的绯闻。”他瞟了一眼桌上摊开的报纸,下了结论。

“但愿如此。”顺着他的视线,她看向那份今早刘秘书送来的报纸,忽然之间有些想念起一个人来。

她的眼神开始缥缈起来,心思明显已经不在他们的对话之上。陆家喻很识相地站起身,拿起文件袋,没有打搅她,自己向门外走去。

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拉回了裴文飘游的神志,她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的春兰蝶花,伸出手指抚摸它绿色的叶片,不经意发现了盆底露出的相框的一角。

怔忡了一会,她将花盆移开,慢慢拿起相框,拿手擦去玻璃上堆积的厚厚的灰尘,露出了下面的相片。凝视了里面三张笑容灿烂的脸庞好一阵,她的手,伸到相框后面,拉下转轴,然后,端端正正地,将相框摆在了桌面最显眼的位置。

父亲仍然是父亲,母亲仍然是母亲,不管他们后来如何,在旧相片记录下的岁月中,不可否认,他们给予她的快乐,即使很短暂,仍然值得她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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