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涔。”
长睫轻颤，苏轻妍微睁双眸，看向眼前的男子。
“醒了？”
“嗯。”
“今天还好么？”
“很好。”
“那就好。”羽千涔点点头，站起身来，正准备褪掉身上的衣衫，脚下忽然一阵虚晃，苏轻妍神色顿变，立即站起身来，一把将他扶住，“你这是怎么了？赶紧坐下，我给你瞧瞧。”
“不必。”羽千涔摆手，“我身体还好，只是近日心中有些忧虑。”
“什么忧虑？”
“浮都那边今天来人了。”
“浮都来人？”苏轻妍微感意外，“可是带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倒也不是。”羽千涔摇头，“凡无双明年正月初一在广乾宫设宴，请我前去。”
“他请你去？”苏轻妍唇边不由得浮起几许冷笑，“自从上次虎威关一战之后，这个凡国师便切断了浮都城与外界的联系，也不知道在捣弄些什么，现在却突兀遣使前来，恐怕是他自己觉得，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羽千涔点头，“据月影卫传回的密报，凡国师在浮都城中埋下了大量的火药，要么是准备鱼死网破，要么就是为了对付我。”
苏轻妍的表情蓦然一僵，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千涔可是有了应对之策？”
“没有。”羽千涔摇头，“其实朕大可不必理论，或者是仍然按照原定计划，派遣大军强攻，那凡国师在盛怒之下，很有可能与浮都玉石俱焚。”
“那皇上有没有想过，设法先救出浮都城中的百姓，或者是，破除凡国师埋下的种种手段呢？”
“这个。”羽千涔沉吟，“朕倒也已经思考再三，只是无论怎么做，都会引起凡国师的猜疑，到时他若是狗急跳墙，很难说会做出什么事来。”
“有道理。”苏轻妍点头，“如此说来，那就只有最后一个法子了。”
“什么法子？”
“擒贼，先擒王。”苏轻妍无比果决地道。
“这确实是个法子。”羽千涔点头，“我之所以打算去浮都，其实也是为了能够执行这个计划。”
“皇上要孤身涉险？”
“说不上是孤身。”羽千涔沉吟，“不过是要担些风险，浮都城中留有月影卫，还有……”
略一迟疑，羽千涔还是把后面的话说出口：“青衣卫。”
青衣卫？
苏轻妍浑身一震。
这还是羽千涔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提到青衣卫。
从前她虽然也知道，羽千涔手里还掌握着另外一股力量，可是她从来就没有问过，因为那是羽千涔的禁忌，任何人都无法与他分享，纵然是苏轻妍，也不愿意去触碰，此际听羽千涔如此直接地道出，确实是让她震撼不已。
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羽千涔又道：“如果只是青衣卫的话，我也不敢贸然行事，但是还有卫主在——卫主的功力你亲自领教过，所以——”
“可要是影杀也介入其中呢？”苏轻妍有些焦灼地道。
见她点出问题的重点，羽千涔倒也没有隐瞒，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不错，影杀确实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变数。”
两人一时沉寂，都觉得这件事十分地棘手，苏轻妍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慢慢地跺着步。
片刻的沉默后，羽千涔站起身来，轻轻拥住她的肩膀，贴着她的脸颊柔声低语道：“好了妍儿，你不要多想，朕一定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那么。”苏轻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无论你作任何决定，能不能先告诉我？”
“好。”羽千涔点头，拥着她朝床榻的方向走去，“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地照顾咱们的孩子，其他的事，都交给我。”
“嗯。”苏轻妍点头，在床上躺了下来，尽管她心中也觉得十分地沉重，但却并不愿意表露出来，而是佯装已经睡熟。
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他身侧的羽千涔慢慢地抽回手，坐直身体，看了苏轻妍好一会儿，确定她已经“睡熟”，方才下了床榻，拿过一件衣服披上，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出得庆元殿，羽千涔十分随意地在花园里走动着。
自从称帝以来，还是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不安，如此的，无法把控。
总感觉前面的道路扑朔迷离，甚至完全有可能超出他的意料。
正是这种强烈的不安，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处理朝政之事，甚至在苏轻妍面前，也很难像以前那样从容自若。
一缕琴音，恰在此时传来，隔着雾气蒙蒙的水面，羽千涔一怔，不由得移步走了过去，目光穿透丛丛柳烟，却见一女子坐在湖畔，正在对月弹琴。
商靖萱？
羽千涔微微一愣，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听商靖萱幽怨的声音轻轻传来：“千涔，你竟真地就这般薄情么？就算不念及你我二人夫妻一场，却连和我皇兄的情谊都不顾了么？”
脚步一滞，羽千涔到底是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商靖萱，却见她着一袭薄衫，茕茕立于月光之下，双眸盈盈若水，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都已经十一月了，外面天气寒冷，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这里冷，宫中更冷。”商靖萱凄然一笑，“在此处，还是在宫中，有何区别？”
羽千涔沉默。
如果是别的男人，斯情斯景，又遇上这样一位美人，必定早已动了怜香惜玉之心。
可他是羽千涔，先不说他原就不是个重情之人，心中更是有了苏轻妍，就算商靖萱美得赛过嫦娥，也无法勾动他的心。
商靖萱似乎也不意外，只是幽幽一叹，然后移步走到羽千涔面前，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千涔，你我终究，有过夫妻之名，也有过夫妻之实吧？”
羽千涔依然沉默。
“你既然是我的夫君，而我也是你的妻子，那我们之间，应当不仅于此吧？”
“什么意思？”
“接下去的话，我只希望你听完——无论你是当我痴人说梦也好，自作多情也罢，我只求你，听我说完，不要像从前那样绝情地走开。”
“好。”羽千涔点头，“你说，我听着。”
“浮都来使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我这里有一个消息，对你而言意义重大。”商靖萱说完，幽幽一笑，“若你今夜愿意去我寝宫里歇息，得到的收获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交易？
羽千涔双目微睁——若是从前，他肯定已经拂袖而去，可是今夜商靖萱的表现却很是让他意外。
但他的意志也并没有因此而动摇，只是淡淡地道：“你这又是何必？”
“为了我自己。”商靖萱不假思索地道，“两年前我嫁给你，是听从父命，两年后我留在这里，仍然是遵从父命，但是今天晚上不是——羽千涔，就当是我求你，我恳求你我的夫君，恳求你为我想一想，在你陪着你心爱的女子温情款款之时，我要如何渡过这漫漫的长夜？”
“可是朕说过，一旦你有了心仪之人，想去过自己的生活，朕一定会答应你。”
“心仪之人？”商靖萱微微一笑，“也许以后会有，但是现在，我只是想得到你的一点点温情，而我可以，十倍相报。”
“我不相信。”
不料羽千涔却彻底地平静下来：“我不相信你的理由，竟然是如此的简单。”
“简单么？”商靖萱忽然笑了，只是笑里却含着一丝丝挫败，“羽千涔我告诉你，其实那个凡国师，其实是影杀的一颗棋子，但是他不甘于做一颗棋子……”
“等等。”羽千涔蓦地抬手，捂住了她的唇，然后拥着她朝慕葭殿的方向走去。
如果此时有人瞧见这一幕，大概只会以为，是商靖萱的苦苦等待，终于换得羽千涔一丝垂怜。
踏进寝殿，羽千涔立即放开商靖萱，脱去外袍，冷冷地看着她：“你确实想从朕这里，得到温情？”
“是。”商靖萱点头。
“可你知道，这对你而言，意谓着什么？对朕而言，又意谓着什么？”
“我知道。”商靖萱点头，脸上却渐渐浮起一丝苦涩，“意味着一生一世的纠缠。”
“好。”羽千涔点头，“既然你已经看得这般清楚，想得这般清楚，那么朕就答应你，为朕宽衣吧。”
商靖萱先是一愣，然后才徐步上前，解开羽千涔的外衣，然后张开双臂，轻轻地拥住了他……
好冷！
尽管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苏轻妍还是被冻醒了，睁眸看时，殿中一片空荡。
“月灵……”她撑起身子，轻轻唤了一声，却感觉嗓音有些嘶哑。
“娘娘。”月灵快步走进，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您着凉了？属下这就去煮些姜汤来。”
“不碍事。”苏轻妍摆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这些琐碎之事，你原本不擅长，还是吩咐其他人去做吧。我只问你，可曾见到皇上？”
“皇上？”月灵眉头一皱，不由得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开口。
“原来你也不知道。”苏轻妍有些了然，将手收回。
“娘娘，这殿中有些冷，属下先命人准备两条地龙。”
苏轻妍没有言语，只是轻轻点点头。
不多会儿，月灵便领着两队宫侍进殿，先将地龙备好，又烧了热汤热茶热饭，将苏轻妍服侍得妥妥贴贴。
殿里的温度很快升高，而苏轻妍的面庞，也恢复了几分血色，遂披了衣服坐起身来：“月灵，本宫今晚想吃阳春面，你且让厨房备着，本宫一会儿亲自下厨。”
“阳春面？”月灵先是一愣，不过立即答道，“是，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