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苏轻妍摇头，“你……你的事情可都办好了？”
“嗯。”羽千涔点头，随即高声唤道，“碧桐，你且去沏一壶热茶来。”
碧桐应了一声，没片刻功夫便送上来一壶热茶。
“我今儿有兴致，想与你对谈一局，如何？”
“好啊。”苏轻妍点头，两人遂分别坐到棋枰边坐定。
羽千涔从棋篓里拈出一颗白子来，思索了许久，方才摁在西南角上。
苏轻妍瞅了一眼，道：“王爷这是打算，要长驱直入吗？”
羽千涔没有回答，只是示意她落子。
苏轻妍看着棋枰，思索良久，在中间落定一子，孰料羽千涔一看，却脸色大变，随即抬起衣袖来，捂住双唇，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开始咳嗽起来。
“千涔？”苏轻妍面色顿变，不由得站起身来，羽千涔却冲她摆摆手，眼里浮起几许颓色，“连你都知道要拦腰截断，看来本王布下的这局棋，怕是要输了。”
“输？”苏轻妍有些奇怪，随即道，“现在棋局才刚刚开始，何言成败，王爷只需在两角上再下数子，使之连贯一气，便可破除眼下这局势。”
听到她的话，羽千涔又眼不由得一亮。
两人又下了数十着，棋盘上的局势渐渐分明，而羽千涔的眉头则是越锁越紧，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苏轻妍不由得微微一叹，遂故意错了一着，让羽千涔的大龙得以逃出，并成腾云之势。
等一局棋终，天色已然大亮，外面传来公鸡打鸣之声，羽千涔推开棋枰站起身来，苏轻妍亲自上前，为他穿衣系带，碧桐则是赶紧着将饭菜送了进来，夫妻二人相对坐在桌边，用过早饭，羽千涔便往前厅去治事，而苏轻妍独自一人留在院中，收拾一番后端坐于后院，守备府中上下人等皆前来应卯奏事。
经过苏轻妍数日来的精心打理，整个太守府已经秩序井然，并无一人敢独擅其事。
等议事完毕，苏轻妍带着月灵和碧桐回到房中，脱下外袍，换了件简便轻软的衣袍，又坐下喝了盏茶，苏轻妍方才看向月灵道：“我有一件事，想着你去办。”
“夫人请吩咐。”
苏轻妍点点头，方才再次开口道：“是这样，城南有家李记绸缎庄，前些日子我经过时，看见他们家的绸缎不仅成色好，而且价格也非常公道，想买几匹来，给王爷做几件衣服。”
听得这话，月灵的眉头不禁一皱，心中暗自揣测，平时这些事都是碧桐在负责，今日夫人怎么偏生吩咐自己去做？
仿佛瞧出了她的心思，苏轻妍又道：“论理，这些事原本都该由碧桐去做，但我担心城内最近不太平，所以让你借这个由头，去四处查探一番。”
原来如此！
月灵心中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夫人思虑周全，我这就去。”
“还有。”苏轻妍再次将她叫住，“为避人耳目，你最好是换一身寻常女子的服饰再去。”
“好。”尽管心中疑惑，月灵却没有多问，而是点头离去。
等她出了房间，碧桐才奇怪地道：“夫人，您……”
苏轻妍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问，碧桐也只好噤声。
月灵办事效率极高，只用了半个时辰，便按照苏轻妍的吩咐，将所有的布料买回，只是一张脸阴沉得似乎要滴下水来，将布料交给苏轻妍之后，便回到了自己房间。
苏轻妍并不急着查看布料，而是推了碧桐一把：“你且过去看看。”
碧桐心中惊疑不定，总觉得这件事古怪异常，但还是遵照苏轻妍的吩咐，走到月灵的房门前，她刚站定，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哐啷啷”茶杯落地的声音，接着是月灵杀气腾腾的咒骂之声：“负心薄幸！无耻之尤！”
乍然听得这样的话，碧桐不由得惊愕地瞪大双眼，想要推门进去问个清楚明白，却又觉得不妥，于是只能在门外站立良久，然后退回苏轻妍身边，却见苏轻妍却是一脸平静，似乎早已对整件事情了若指掌。
直到吃晚饭时，月灵方才出来，虎着脸站在院子东北角，即使是看到羽千涔，也只是略略地欠了欠身。
她这样的表情确实是所有人都觉得诧异和不适应，尤其是羽千涔，终于忍不住道：“月灵，你怎么了？”
“主子。”月灵单膝跪下，“月灵今夜有些急事，想单独离开守备府，亲自去处理一下。”
“这个……”羽千涔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转头看向苏轻妍，“你现下已经不是月影卫，也不归本王管，只须得到夫人首肯即可。”
“你若真有事，只管自便。”苏轻妍淡然一笑，“我这里有碧桐伺候着，短时间也用不上旁人。”
月灵应了声是，一个飞身便出了院子。
羽千涔的目视线在苏轻妍与碧桐两人脸上兜了个圈子，继而故作威严地道：“说吧，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本王？”
“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想。”
“猜想？”羽千涔眉头不禁一皱，“什么猜想？”
“王爷，这并非军国大事，只是儿女私情，不知妍儿是否可以做主？”
“当然。”羽千涔点头，“月灵本就已经是你的人，她的事，自然是你说了算，不过我只是想提醒你——月灵的性子刚硬太过，我只怕是——”
羽千涔话未说完，外面已经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爷，城南绸缎铺有人斗殴，罗护卫无法阻止，场面……异常的混乱。”
听得这话，羽千涔不由得狠狠地瞥了苏轻妍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加快脚步朝外走去。
斗殴？
苏轻妍却是忍不住叹气——这月灵的性子，果然和一般姑娘家大为不同。
她不敢多留，自然也是带着碧桐忙忙地赶了过去，却见城南张记绸缎铺外，早已里三层外层地挤满了人，不仅有城中的百姓，还有不少黔岭军营的士兵，还有人挥着拳头大声喊道：“那位大哥，你还手啊，怎么不还手啊，再不还手就被打死了！”
苏轻妍好不容易挤到近前，却见被围在里面的果然是月隐和月灵，只是此刻的月隐已经被捧得不成人形，而月灵的拳头仍然如雨点般落到他的身上。
“天哪，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被女人打成这样。”
“搁我要是这样就自己找根绳子勒死！”
“这女人是哪里来的？如此凶残？”
“那，那不是摄政王妃身边的灵护卫吗？”
“什么？”
听到“灵护卫”这三个字，黔岭新军中有不少人一阵抖颤，接着开始为那位挨捧的哥们默哀。
“那位大哥……看上去也很眼熟，好像是王爷身边的近身侍卫……啧啧，果然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够招惹得了的人物。”
众人一面说，一面后退。
直到把月隐捧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月灵方才停了下来，蹲在月隐身边，默默地看了他许久，然后伸手揪住他的衣领，竟然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扬长而去。
这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不由得瞠大了双目，唯有苏轻妍唇边，隐隐流露出一丝笑意。
这么多年，月灵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大约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倘若不让她心中的怒火宣泄出来，她对男人的恨意，永远都不会消除，自然也不会释放出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感情。
而今天月隐这一顿拳头，倒也算挨得值，从此以后，这俩人，大概是一生一世的冤家了。
好戏结束，围观者们纷纷散去，羽千涔方才走到苏轻妍面前，立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一切？”
“嗯。”苏轻妍点头，“我很确定，月灵心中确实有月隐，但是因为小时候的那些记忆，她对男人的恨已经根深蒂固，除非这世上有一个人，愿意为她吃尽苦头，否则很难得到她的感情，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苦尽甘来’吧。”
苦尽甘来吗？羽千涔摇摇头——只希望月隐从此之后不是生活在地狱之中。
月灵个性之激烈，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只希望月隐自己能够扛得住。
当夜月灵没有回答，第二日也没回来，直到第三日，月灵和月隐方才齐齐归来，当着羽千涔和苏轻妍的面，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是时苏轻妍和羽千涔正坐在院子里喝茶，苏轻妍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不言不语，倒是羽千涔摆手，令所有人退下，然后才看着俩人道：“你们俩从小，都是本王收养的孤儿，如今你们俩能成双成对，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现在你们既然已成夫妻，以后需相敬相爱……按照之前月影卫的规矩，若是选择成家，就必须饮下三生水，忘却之前种种，方可重新为人。”
羽千涔说完，从衣袖出摸出一只玉瓶，放在桌上。
月灵和月隐对视了一眼，方才再次叩头道：“我夫妻二人已商定，今生今世追随主子，当主子大爷得成，我夫妻二人方才离去，若是王爷大业不成，我夫妻二人，愿以命殉！”
“好！”羽千涔闻言，拍案而起，“既如此，从今尔后，你们俩仍然是本王和王妃最为信赖之人，月隐，你仍然跟随在本王身边，月灵，你还是王妃最得力的助手，本王相信，只要有你们在，本王大业必成！”
“大业必成！”月隐和月灵齐齐将双手放在胸前，一字一句地道。
“王爷。”月隐又接着道，“这些天属下混迹于城中，已经发现了不少奸细的踪迹，王爷打算怎么做？”
“奸细么？”羽千涔沉吟，“奸细也有奸细的用途，且放出话去，本王三日之后，将夜袭新安！”
月隐和月灵先是对视一眼，然后明白过来，齐齐点头：“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