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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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一段)

第五章(第一段)

季冬。

北城区的堾山,已变成了橄榄绿色。色彩艳丽的鸳鸯亭孤立的站在山顶上。堾山是为前朝炎王修后花园的海子时,将前海子里挖出的土堆在了这里,形成了一个大土丘,定名为堾山。土丘上修了步道、亭台。山顶上的鸳鸯亭是红色的柱子,黄色的顶子。两个六角形结构的亭子连在一起;歇山式,重檐结构;顶端的两个圆形宝顶,犹如一对儿鸳鸯头;向外伸开的脊檐高高的翘起,宛如鸳鸯展开的翅膀;亭子上的油漆彩画,似鸳鸯身上的羽毛儿一样艳丽而华美。传说是为忠贞爱情的男女修建的。想要表达爱意的青年男女,都爱来此地约会以示对爱的忠贞。这个季节游玩的人已少了许多。

卞智坐在鸳鸯亭里,手里拿着骅美的照片看着。照片上的骅美背靠在一颗大树上,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从她那一双单眼皮包裹着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忧郁感。但是,照片上的她,脸上却留着笑意。照片的背面有她随手写的诗一样的句子:

别看我

别看我

我只会带给你忧愁

只愿你在梦中吻一下我含泪的双眸

别看我

别看我

我的眼里只多个温柔

当我在朦胧的雨中路过……

字句中带着些忧郁并没有写完。平时的骅美看起来有说有笑的,若是不仔细观察她,是不会感觉到她眼神里含着的淡淡忧郁。这一切卞智是清楚的。卞智看着骅美的照片想着,耳边听到了熟悉的喊声:‘把照片给我。’卞智抬起头,笑着看着骅美说:‘不给!’

骅美站在卞智的身边说:‘照片,是你从我手里抢走的,可不是我自愿给你的!听清楚了!’卞智笑着说:‘你管的着吗?我乐意!’

骅美转了话题说:‘这么冷的天儿,约在这个地方,你不冷呀!’卞智赶紧把自己的毛围巾从脖子上摘了下来,搭在了骅美的头上说:‘为了爱,还怕冷呀!这样儿你就不冷了!’

骅美的手抓着围巾说:‘我这样儿的形象,别人看了我,肯定感觉我跟农村卖鸡蛋的大妈差不多!哈哈。快说为什么约我到这儿呀?’

卞智很正经的样子说:‘这是咱们城区里最高的地方,也是表达爱情最真的地方’。骅美听着卞智的话,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说:‘打住!打住!Stop!别瞎拽了!说正经的吧。’卞智收回了刚才的表情、接着说:‘好吧!好吧!说正经的。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给你买了礼物。’

骅美问:‘什么礼物?’

卞智说:‘你猜?’

骅美伸手摸着卞智的书包说:‘我不猜。你让我看看你的包里我就知道了。’

卞智用手捂住自己的书包说:‘哎!你说的这句话里就有我送给你的东西。’

骅美的手收了回来说:‘那就是包了?’

卞智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淡蓝色带花的双肩背包,递给骅美说:‘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喜欢吗?’

骅美看着卞智手里的包说:‘是我喜欢的颜色。’接着她拉开背包上的拉链,看到在包里面放着一块儿黑巧克力,就顺手儿拿了出来。卞智看到以后,嘿嘿的笑着说:‘是你喜欢吃的黑巧克力。这可是代表我对你最深的爱!’

骅美笑着回了句:‘什么最深的爱!是最黑的爱还差不多。’

卞智嘿嘿的笑着,接着说:‘是呀!黑色是最深的颜色了,那不就是最深的爱吗!’卞智伸手抢过骅美手里的巧克力,拨开包装纸以后递到骅美嘴边儿说:‘你闭上眼睛,张开嘴,体会一下黑巧克力里爱的味道!’就在骅美闭着眼张嘴时,卞智抱住了骅美,吻了她的唇。瞬间骅美的身体想躲开,却被卞智紧紧的抱住。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他们都在体会着爱的味道,唇舌间传递着彼此的信息,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骅美的内心是喜欢卞智。虽然,卞智嘴上是贫了点儿。但是,他并不是那种没德行的人,对同学还是有担当的。平时,看着他行为有些随意。可是他属于该学习就学习,该玩就玩的那种学生。骅美自己内心的忧郁与卞智无关,也是自己无法摆脱的。骅美也知道,按卞智现在的能力也无法帮助她摆脱。

骅美的手松开了卞智说:‘哎!你看,下雪了,雪花儿!’

微风将空中的雪花儿吹的舞动着散落在了鸳鸯亭里。骅美高兴的笑着,用手抓着空中的雪花。

卞智搂着骅美说:‘你看,前海湖里还有人滑冰呐。’

骅美头靠在卞智的怀里说:‘还能看到你们家那片儿胡同儿呐!哎!你看那座桥。记得你说过,你爸就是在那个桥的附近,抓住了一个抢劫犯。’

卞智回着骅美的话说:‘我是提过,都很久了,你还记得呀!’

骅美回着卞智的话说:‘当然记得了,就是不知道详细的?’

卞智接着叙述起父亲抓住抢劫犯的事儿:‘那时,我小学还没毕业。也是冬天的一个晚上,我爸骑车回家时遇到的。他听到远处有女人的喊叫声,在路上就遇到了跑过来的歹徒。在与歹徒搏斗时,我爸被歹徒扎了一刀!现在,他胸部还有个疤呐。

万幸的是。因为,是冬天,他穿着棉袄。所以,刀子扎进胸部不太深。否则,他也许就没命了!我挺为我爸感到骄傲的!我妈说:当时,这件事儿挺轰动的。经过市公安机关对罪犯的审问,这个罪犯是一个犯罪团伙成员之一。由此,公安机关破获了一起一直没有破掉的重大杀人案件。案件宣判后,在胡同儿里,街道上都贴着市法院的布告。我妈妈一提起这件事儿,就会说起宣判布告上面写着我爸名字的事儿。她记得清楚着呐。说:卞家梁在胸部被歹徒刺伤的情况下,依然与歹徒搏斗。最终,制服了罪犯。他这种不怕牺牲,勇于和歹徒搏斗的见义勇为精神,值得广大市民学习。我妈还得说一句:布告的字尾终结处是一个红色的大对勾。落款上写着:院长:高剑锋。

我妈一说到这件事儿,心里总是有些惋惜。她惋惜,当时应该把那个布告接下来一张,收藏起来就好了。’骅美听到这里,随口说了句:‘是呀!不过也没关系,事情是有的。’

卞智母亲的惋惜是有含义的。由其,是自己的丈夫犯‘投机倒把罪’出狱后,到哪儿找工作单位都不接收。于是,她想到了自己的丈夫曾经也有见义勇为呀,如果要是有那张布告。也许,某个单位就能接收他。也许,会比现在好些……

骅美感兴趣的接着问卞智:‘你爸斗歹徒的地方是在桥的什么位置?’

卞智指着远处那座桥的位置说:‘你看,就在桥的东侧。你看见一条路了吗?就是路边儿,靠近前海岸边儿的位置。’

雪花随着微风飘动着,落在卞智的脸上。他依然兴奋的说着,仿佛他说的事情正在发生似的,骅美认真的听着,她看着卞智。雪花落在卞智脸上以后就迅速的融化了,他的脸上湿湿的。

骅美看着卞智,很感慨的说:‘遗憾!我爸早就去世了。我要是有个这样儿的爸爸,我也会为他骄傲的。’

骅美并不知道,卞智内心对自己父亲的感受是有些复杂的。他无法按简单的好人或坏人来评判父亲。要是按好人或坏人那样儿看事情就简单了。监狱外面的都是好人,坏人都在监狱里关着呐。

卞智望着远方,收回了自己的思绪,用手指着远方对骅美说:‘哎!你往远处的城中心看,还能看到城门呐!’

骅美顺着卞智手指的方向看着,高兴的说:‘是呀!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三环呐……’

一位中年妇女,踏着地面上稀疏的雪花儿,脚下急步的赶着路。她沿着菊花胡同儿拐了进去直接进了老卞家住的杂院儿。顺着院儿里的夹道儿,拐到了老卞家门口儿,抬手叫着门。屋里传出‘奎恩’‘汪、汪’的叫声,老卞应着叫门声,回话说:‘谁呀?来了,来了。’

老卞开门后,见到来人,他带着疑惑的语气叫了声:‘姐。你怎么来了?外面下雪了!快进屋。’他往屋里让着姐姐,转身去拿桌子上的茶壶倒着水,心里想着姐姐的来意。他自己心里估计,可能是为母亲的病而来。他一边把倒好的水递给姐姐,一边问:‘姐。妈的病怎么样了?’

姐姐接过弟弟的水杯,人没坐下就回着老卞的话说:‘家梁,是妈的心脏病又犯了,我刚从医院过来,妈的病情严重了。医生说,妈的病必须要做手术,要装起搏器和支架,手术费押金要一万五。你二姐在医院照顾着呐,我过来和你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

老卞回着姐姐的话说:‘妈的公费医疗不是能报销吗【1】?’

姐姐接着说:‘公费医疗能报销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而且,住院押金要自己先交上,看完病再结账。另外,手术做完后还要长期吃药,家里的钱根本不够。’

老卞安慰着姐姐说:‘姐。你别着急,我来想办法。’

姐姐问:‘那你看怎么办呀?’

老卞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下说:‘实在不行,我就把家里的老柜子和瓷器给卖了。’

姐姐听了老卞的话说:‘那可不行!这瓷器和老柜子是父亲家祖传的东西,是父母送给你们的结婚纪念,不能卖了。’

老卞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结婚时,父母把家传的瓷器和老柜子送给了他,作为老卞的结婚礼物。老卞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这物件儿就是他的一个念想儿。老卞能说出把瓷器和老柜子卖了,肯定是没什么别的办法了。老卞知道、这物件对他意味着什么。但是,面对现实他也只能如此。于是,他接着对姐姐说:‘妈的病咱们也得给治呀!我那儿有钱呀!你弟妹的社办厂也不景气,收入也低。卞智上高中,今天要这个钱,明天要那个钱。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东西放在家里是有个念想儿。但是,如果妈没了,我看着这些东西心里也不会好受?’

姐姐听了老卞的话,知道弟弟的心思。姐姐还是执意的劝慰着老卞说:‘卖了,你就一点儿念想儿都没了。咱们再想点儿别的办法。亲戚家里看看能不能帮忙凑点儿。’

老卞接着姐姐的话说道:‘二姐家里的情况和我也差不多,都不富裕。再说了,你们都是嫁出去的人了,母亲的病你们已经尽力了。别的亲戚家里你也知道,那儿有富裕的亲戚呀!这事儿,不是小钱儿能解决的!姐。你去医院累了,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去医院看看妈。’姐姐见弟弟这么肯定的说,自己也想了想,确实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但是,她自己心里的感受确不是个滋味儿。

老卞的母亲并没有和老卞生活在一起。他母亲的想法、老卞也知道。一是,自己居住的房子小,母亲住起来不太方便。二是,因为自己毕竟是蹲过大狱的,喝自己住在一起对母亲的脸面不好看。他心里对母亲一直有愧对感。但是,面对自己的现实生活也只能把这些记在心里。

【1】‘公费医疗’是全民医疗保险制度实施之前的一种就医方式。企事业单位,为本单位员工报销医药费用的制度。

老卞的母亲就医的医院是东城区的区医院。医院离卞家坐车有三站地的距离。虽说是家三甲医院,但是,医院的设施比较老旧。在一间大约三十平米的病房里有六张病床都住着病人。再加上病人家属陪床病房里显得很拥挤。因为人多,一进到房间里就会感觉人体的气味儿很重。

老卞走进了病房,看到母亲躺在病床上输着液。老卞的二姐在床边儿陪着母亲,看到弟弟来了,二姐就起身招呼着老卞说:‘家梁来了。’

老卞回着二姐的话说:‘哦!二姐,妈的病怎么样了?’

姐姐回话说:‘一直在输着液,维持的还可以。’

母亲听见有人说话,就睁开眼看了看。看到儿子来了,她的精神也好了些。母亲躺病床上,用手指了指病床边上的椅子说:‘家梁,你坐呀。’

老卞看着母亲说:‘妈!您感觉怎么样?’他和母亲说着话,顺手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了床头柜上。母亲侧过头来,眼神温柔的看着老卞说:‘我还可以,比在家里好一些。就是有时候心脏不好好跳。嘿!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

老卞回着母亲的话说:‘瞧您说的,您没事儿!您放心治病。医生说了,您的病做了手术就没事儿了!身体会和以前一样。遛弯儿,干活儿,什么都不会受影响!我在给您联系做手术的事儿呐,您就放心吧!’

母亲看着儿子说:‘我没事儿,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我有准备,你们没事儿就好。’

其实,儿子说的话母亲是清楚的,孩子们只是安慰自己。她清楚自己几个孩子的家庭情况,手术是需要钱的,几个孩子家里都不富裕。她心里只是责怪自己的身体不争气,给孩子们添了麻烦。她自己普通而平淡的工作一生,在物质上没能给子女们什么帮助,她也不会对子女有更高的要求。老卞听着母亲的话,知道母亲的心思。老卞的心里像是被东西堵住了似得。

这时,一位中年女护士进了病房。看到六张病床旁都有陪床的家属。而且,房间里探视的家属到处随手放东西,病房里显得很凌乱。病人家属好像是在自己家里似得。这位中年女护士,看着病房里凌乱的状况,语气中带着命令式的说:‘窗台和暖气上的毛巾、衣服、袜子是那床家属放的?都收起来!床头柜上也不能放吃的东西!地上的躺椅是那床家属的?赶紧收起来!每位病人只留一个家属陪床就行了,其他人都走吧!这是医院,不是在你们自己家里!一会儿就要查房了,赶紧的都收拾一下。’她说完话以后,用手指挥着病人家属收拾着每个人随手放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