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三段)
季春。
这是中燕地区刮风的季节。连续几年,在这个季节里,都有几天是沙尘暴的天气。沙尘暴来袭时,整个天空都是黄色的,沙雾朦胧,几十米外的物体模糊的几乎看不清楚。街上的行人都戴着口罩,也有女人戴着纱巾。若是不戴口罩,嘴里就会感觉到沙子在牙齿间莎莎的摩擦感。
‘奎恩’又怀孕了。午饭过后,老卞准备给‘奎恩’喂点儿水,收拾一下狗窝。这时他听到门外有人喊:‘卞哥。’‘奎恩’也跟着门外人的喊声‘汪汪’的叫了两声。老卞走过去开门。听来人的喊声,向是隔壁院的‘马三儿’。老卞开门后,看到门外站着的果真是马三儿,老卞说:‘马三儿呀!今儿个怎么没出车呀?’
马三儿回着老卞的话说:‘没心情。天气不好,说是晚上有沙尘暴。这刚过中午,天儿就有点儿黄了。过来想找哥哥呆会儿。’
老卞往屋里让着马三儿:‘进来吧。我还想找你呐,前段时间我跟一个朋友还提起你的事儿。’
马三儿问:‘提我?什么事儿呀?’
老卞接着说:‘你不是现在没工作了嘛。我那个朋友路子广,我想让他帮你找点儿事儿做。’
马三儿客气的说:‘这事儿,您还惦记着!’
老卞接着说:‘打小儿咱们一块儿玩,怎么能不惦记呐?正好,你来了。我一会儿把他约过来,咱们一起搓会儿麻将。在一起聊一聊。你坐会儿,我去‘呼’他一下。你自己沏茶,桌子上有烟,自己拿着抽。’说着话,老卞要出屋。马三儿应着老卞的话说:‘嗯!谢了卞哥!这样吧!咱们打麻将三却一。我把‘钢镚儿’找来,正好够手儿。’
老卞回话说:‘我先去呼一下我的那个朋友,如果他能过来,你再去找‘钢镚儿’。’
马三儿回着老卞的话说:‘行!卞哥,就这么着。’
老卞出了院门,沿着胡同儿走到街口的杂货店。他隔着杂货店的玻璃窗户朝店里面叫着:‘罗大妈,我打个传呼电话。’
玻璃窗户里的老妇人,应着老卞的话:‘哎!是小梁子呀!’(老卞的小名儿。)
老卞笑着说:‘嘿!罗大妈,还小梁子呐,我儿子都上高中了。’
罗大妈接着说:‘你在我眼里,可不就是小梁子吗!’
老卞和罗大妈说着话,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寻呼台’【1】以后说:‘麻烦您给呼一下;九五五七八。我姓卞。有急事,请速回电话。八八六七、六二三六。说完他就挂上了电话,接着和罗大妈说:‘大妈,我罗大爷身体还好吧?’
罗大妈回话说:‘他呀!还行!每天就是鼓捣他的鸟儿,家里什么事儿都不管,他那点儿心思都放在鸟上了。’
老卞接着说:‘是呀!老爷子不就好这个吗?再说了,他退休了,您还让他干什么呀?’
罗大妈说:‘干什么?你看这杂货铺,事儿多着呐。要是能帮我上上货,盯个摊儿,我也能轻松轻松,可是他什么也不管,就是鼓捣他的鸟,伺候鸟儿就跟伺候他父母是的……’罗大妈的话说起来没完。老卞等着回电话,也没事儿,在旁边听着罗大妈念叨着,嘴里-嗯-哦的随意应着罗大妈的话。
铃…电话铃响了,老卞拿起电话听筒说:‘是胡哥吧?’
电话里的胡哥说着:‘什么情况呀?还有急事?’
老卞说:‘就是想让你快点儿回电话,你今天有事儿吗?’
电话里的胡哥说:‘没有,你有什么事儿?说吧。’
老卞说:‘今天,天儿不好。你也没什么事儿,正好,我约了人,你一会儿过来,到我家,搓几圈儿麻将。快点儿呀,我在家等你!’
电话里的胡哥说:‘我以为是什么急事呐?我一会儿过去!’
老卞撂下电话,从口袋里掏出钱,递到窗口里说:‘罗大妈,给您传呼钱,您再给我拿包万宝路烟。您要是觉得我大爷养的鸟儿多,明儿个您让他匀给我几只,让他也轻松轻松,他也好有时间帮您看看铺子。’
罗大妈把找给老卞的钱和烟从窗口里往外递着,嘴里说:‘他!他的鸟儿才舍不得给人呐!’
老卞接着说:‘得了!罗大妈,您先忙着!’说着话,老卞转身走了。
【1】‘寻呼台’上世纪流行的与bp机配套的服务机构,主要是为bp机佩戴者传送呼叫信息,如:呼叫者的电话号码,姓名、被呼叫者的bp机号码、以及呼叫者的留言信息。bp机的体积与火柴盒大小类似。
老卞进了家门以后对马三儿说:‘联系好我的朋友胡哥了,你去叫‘钢镚儿’来吧。’马三儿应着老卞的话出了屋。
胡哥先马三儿一步到了老卞家。老卞和胡哥坐下后,两个人聊着天儿。老卞说:‘胡哥,前段儿时间,我跟你提过,给马三儿找个买卖做的事儿,你不是说有谱了吗。’胡哥回话说:‘马三儿以前一直在工厂上班,做买卖他肯定没有经验。我考虑先给他一个赚钱快的事儿干。现在,比较容易又赚钱快的事儿就是卖歌星的磁带。成本低,又好卖,不知道马三儿是不是愿意干。’
老卞应着胡哥的话:‘这事儿他还不乐意!巴不得呐!一会儿他就过来,我跟他说。’
老卞和胡哥正在聊天儿,马三儿带着钢镚儿一起来了。俩个人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俩人的个头儿都是中等个儿,差不多一样高。但是,马三儿胖,圆脸型,厚嘴唇。钢镚儿人瘦,长方脸,高颧骨。俩个人一进屋就喊着:‘卞哥。’
老卞应着他们的话,介绍着说:‘这是胡哥。’马三儿和钢镚儿都跟胡哥打了个招呼。老卞接着说:‘钢镚儿,你今儿个没事儿吧?’
钢镚儿回着老卞的话说:‘我没事儿,我就是个闲人。’
马三儿接着对老卞说:‘人凑齐了,卞哥!摆桌儿吧?’
老卞应着话说:‘里屋呐,早就摆好了!就等着你们兄弟俩了!’说着话,四个人入了坐。
钢镚儿问:‘二位哥哥,怎么个玩儿法呀?’
老卞接过话说:‘一、二、四块的。带杠、门清、自摸、对子、青一色、一条龙、杆呲…’钢镚儿拦住老卞的话说:‘卞哥,等等,您就说什么不算吧?’
老卞接着说:‘有活儿就加倍。小翻两倍,大翻四倍。’
钢镚儿接着说:‘嗨!卞哥,您就说全活呗。’
四个人轮流用色子掷完庄,钢镚儿头庄。色子开了个七。老卞顺手数着牌,几个人抓牌玩了起来。
老卞对马三儿说:‘马三儿。今天,你手气肯定错不了,你刚得了个儿子!’
钢镚儿手里抓着牌说:‘哎!马三儿,恭喜你呀!’
马三儿回着话说:‘恭喜什么呀!为要这儿子,我工作都丢了!现在都靠蹬板儿车混饭吃了!以后有什么好事儿,几位哥哥想着我点儿。我都快吃不上饭了!哈哈!哎!卞哥,看牌!该你了!’
嘟嘟……,胡哥腰里的bp机响了,他动作熟练的用手掀开衣襟,从腰带上取下bp机看了一眼上面的信息,刚想和老卞要说什么,老卞拦住胡哥说:‘胡哥,今天您就别再办其他事了,就痛快的搓会儿麻将,把您的bp机关了好吗?’胡哥听老卞这么说,就应了声:‘好、好、好,不看了!关了!玩牌!’
老卞接着说:‘哎!胡哥,这就对了!咱们说好了,不管谁输谁赢,四圈儿牌,可不能提前走呀!今儿个谁赢了牌,谁请客,咱们砂锅居喝酒去。’
胡哥收起了bp机,顺手抓起牌说:‘好呀!完了事儿喝酒去。哎!你说这政府,管天管地,还管拉屎放屁生孩子的事儿!’
老卞接过话说:‘是呀!咱们上一辈人,国家号召多生孩子。现在又限制少生!不是左就是右。’
钢镚儿接过老卞的话说:‘这不是拿人当动物吗!让你配种儿生,你就得生,不让你生,您就得计划着。’
胡哥接着说:‘你们知道吗?外地农村更狠,生完孩子的老娘们儿,个个都要做节育手术。村口墙上的标语写着:计划生育是国策,生完一个,扎一个!你要是超生了,把你家里的房子都给你扒了。那儿有什么人权呀!比土匪还土匪呐。’胡哥嘴里说着话,眼睛看着牌,他看到钢镚儿打出一张‘二饼’,就赶紧说了句:‘哎!慢着!碰一张!’
钢镚儿接着说:‘真是的!细想想,马三儿还不如我们胡同儿齐家的‘拐裤子’呐。他还能吃个残疾补助!’他出了张牌接着说:‘不过,他的残疾人补助吃的也够费劲儿的。咱们不懂,以为是个拐子就是残疾人,敢情有残疾人评定标准。两条腿不一样长,差距要在五厘米以上的才够标准。拐裤子第一次评定不够条件,两条腿的误差比规定的标准只差了零点五厘米。’听到这里,马三儿接过话说:‘要是我,几天不洗脚,再加上脚后根儿上的茧子就够零点五厘米了。哈哈!’
钢镚儿接着说:‘是管事儿的人诚心为难他。拐裤子也够绝的,回家以后,每天把自己的那条好腿拴上绳子绑在门框上,每天拽那条正常的好腿,愣是把那条好腿拽长了,比残疾人评定标准误差超出了零点五厘米。这样儿他才吃上残疾补助!’
听了钢镚儿的话,胡哥插话问:‘这事儿是真的吗?’
钢镚儿回着胡哥的话说:‘您瞧!这我能骗您吗!是他们院儿里邻居看到的。’
马三儿应着话说:‘这补助吃的,真够费劲儿的!要是有路子的,根本就用不着这么费劲儿。我们院儿里的一个娘们儿,什么毛病也没有。人家有路子,也办个残疾证。挤公交车比谁都有劲儿,跑的快着呐!上车也掏出个残疾证来,人家坐车不花钱。’
老卞说:‘拐裤子,可真够善良的。宁可拽自己的好腿,也不找政府去。’
钢镚儿说:‘拐裤子自己说了,如果够标准还吃不上补助,他就找去!’他说到这儿,话题一转,开玩笑的对马三儿说:‘马三儿,你也学学拐裤子,反正你的好腿也没用,废一条腿吃残疾补助算了。哈哈。’
马三儿摔着手里的牌,大声说:‘钢镚儿!你是不是找我收拾你呐?’
钢镚儿嘿嘿的嬉笑着说:‘马哥,我那敢呀!’
钢镚儿接着语气正经的说:‘马哥!说正经的,你这俩条好腿还真不一定比一条废腿的人过的好。你媳妇不是外地的吗?你要是残疾人,你媳妇的户口都能进中燕。生二胎能把你怎么样?你是残疾人呀!’钢镚儿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桌上出的牌。他刚说到这里,就看老卞打出一张‘四桶’,他赶紧说了句:‘卞哥!慢着,慢着,我这儿有三张,杠一下!’
老卞后悔的说:‘嘿!我打它干嘛呀!白送给你一个杠!’
马三儿接着出牌说:‘四条。’
胡哥看着马三儿出的‘四条’,赶紧说:‘哎!慢着,好牌,吃一张。’
老卞接着钢镚儿的话,对马三儿说:‘马三儿,我跟胡哥提了你的事儿。胡哥能帮助你做点儿买卖,不知道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马三儿赶紧接着老卞的话说:‘谢谢胡哥!我是想做买卖。可是,一是,我没本钱。二是,我不知道做什么好呀!胡哥,您帮我指指路?’
胡哥接着马三儿的话说:‘老卞说你们是发小儿,我和老卞是兄弟,没的说。他张嘴的事儿,我肯定要办。我到是给你考虑过,你要是愿意,我给你找进货的渠道。现在,赚钱比较快的,也适合你的,就是卖歌星的音乐盒带。你不是有个板儿车吗?有活儿,你就拉活儿,没活儿,你就卖磁带。本钱也不大,又好卖,赚钱也快。”
马三儿听了之后,犹豫的说:‘胡哥。可是,我没有执照呀!’
老卞赶紧接着说:‘胡哥给你的机会多好呀!你是在国企呆傻了,还真认真,摆个小摊儿,要什么执照呀!你也真够窝囊的!我教你!工商局的人要是抓你,你就说自己下岗了,没饭吃,摆个摊儿,挣点儿饭钱。’
钢镚儿也接着老卞的话说:‘是呀!工商局的人要是来硬的,你就耍赖。谁没收你的货你就跟着他,上他们家去。他吃什么,你就跟着他吃什么。这还用我教你呀?’
马三儿听着他们的话,自己也琢磨着,道理是这样儿。就接着钢镚儿的话对胡哥说:‘得了!胡哥!那我先谢谢您!’
胡哥回着马三儿话说:‘你不用谢我!我就是给你搭个桥,你这也是靠自己的劳动赚钱吗!
马三儿说着话,手里出着牌:‘五饼。’
胡哥听了马三儿打出的‘五饼’,赶紧应声说:‘哎!马三儿,慢着!我糊了。’
马三儿出牌给胡哥点炮儿,马三儿自己的心里是清楚的,今天的牌局就是老卞给自己安排的,是为了请胡哥给自己找个买卖做,他们都是在帮助自己。所以,从大家出牌时,马三儿就注意着每个人手里出的牌。今天这个牌局他只能输,不能赢。只有他输牌,胡哥和卞哥赢牌,这事儿大家在面儿上看着才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