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的粥还冒着热气,水笙穿戴整齐坐在桌边端着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白瑾衣看她吃得很慢,脸上好像还有些许迟疑的愁容,赶紧在食盒里盛了一点轻啜一口砸吧砸吧嘴疑惑不解:“味道还可以啊,怎么你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啊,不是,”她赶紧撇清解释:“挺好吃的,就是有点涨肚吃不下了。”
“哦,那没关系,先少吃点,一会你饿了我再去做。”
“嗯,不想吃了。”水笙看着他收拾碗筷,动作利落,真像是一个全能的丈夫。
他快去快回一会儿功夫就跑了回来,她刚好口渴,白瑾衣像是早有预见似的已经端了水来,这的确是个细心体贴的丈夫,她喝了两口水,起身在屋里转圈。
外面早就黑了,其实她有点恹恹的是因为白瑾玉,他说瑾衣缠她缠得太紧了,这是事实,但是作为大家长,他绝对不会和弟弟争夺妻子,估计是到她面前提一下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
这应该是她的责任,所谓维系家庭的和睦,就是她作为妻子在中间调节。她在屋里转了两个圈,忽然明白过来白瑾玉的用意,顿时住脚。
白瑾衣一直在她身后,冷不防她站住身形,差点没撞在她身上。
水笙转身过来温柔地看着他:“瑾衣,谢谢你这么细心的照顾我。”
他好笑地拥了拥她:“说什么呢!”
她窝在他怀里低声道:“前段时间身体不好一直是你陪着,那时候瑾玉很忙我也没想到,现在过了年,他一有时间总想看看我和孩子,我寻思着,是不是也应该让他照顾照顾我?你也歇歇?”
她说得很委婉,白瑾衣似是怔了怔,继而干笑道:“让大哥陪陪你,应该的应该的,都怪我,一直觉得怎么伺候你娘俩也觉得不够,都怪我,差点给他大爹爹忘了!”
水笙在他怀里圈住了他的腰身,因为肚子的缘故,也只能轻轻环着。
“谢谢你,瑾衣。”
“别再说这话,”他轻啄着她的唇:“我该谢谢你才是。”
一夜无话,水笙习惯了早起,也许是连续睡了一日一夜的好觉,她精神好得很。
也不知货店里面有什么事,白瑾玉一大早就走了,她并未见到,白瑾衣也说要去秋法县里看看,养生堂准备了一冬,就是为了春天开业,经过她吃药粥一事,这药性还需要谨慎以对,他想请个大夫去养生堂坐堂看病,对症做药膳也是需要的。
她觉得这个想法不错,这县里相熟的大夫年纪大了不想离开妻儿,两个人商量着只好在秋法县里雇一个。
他说去住上几天,还笑谈说有大哥照顾她娘俩他放心得很。
水笙不禁动容,很明显,白瑾衣这是在为大哥制造机会,他甚至怕她难心,用冠冕堂皇的理由离开。
他走之后,她坐在屋里觉得气闷,叫了天紫,出去雇了马车,她想去看看周景春。
白瑾米还在放假,他人小鬼大,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赶紧去告诉了大哥白瑾玉,这暂且不提。
水笙坐了马车到了西大街周景春小院,天紫上前敲门,不多一会儿,小叶子叶之夏出来开门,一问,周景春在家呢!
正好,她心情大好,赶紧走进院里,周景春家里院小却十分干净,显然都是小叶子的功劳,叶之秋不在家,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水笙进了屋,周景春正躺在小炕上哀嚎,这小院里只有这个屋子有个小炕,她一冬天都没离开过。叶之夏端了水让她漱口,勉强撑着坐了起来,她肚子很大,整个人却瘦了下来。
“水笙!你可算想起来看我了!我要死了!”
“呸!”小叶子怒视她:“好好的干什么又提死字!”
周景春也呸呸两下,亲热地叫水笙坐过去些,炕边有个小木桶,里面还有些污秽呕吐物,小叶子收拾了去,招手叫天紫去外面说话。
天紫看向水笙,水笙好笑地叫他俩出去,说两个孕妇要说会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了,周景春握了她的手差点泪流两行,她急切地想要和别人分享这种做母亲的不易,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儿。
原来她原先身体好,自从怀孕之后一直呕吐,一直吐,这孩子在她肚子里面变着法地折腾她,听见大一点的声音想吐,看见不喜欢的颜色想吐,看书吐,吃东西吐,走动吐,总之她什么也做不了,动一动都想吐。
相比较她而言,水笙就幸福很多,孩子几乎不折腾她,她一直都和以前一样,只肚子大了些。她下意识看向周景春的……大肚子。
“你这,六七个月了吧?”
“刚六个月,”周景春哀嚎道:“这什么时候是头啊!”
“改日我让大夫帮忙看看,给你做点药膳改善一下呢?你觉得怎么样?”
“能行吗?”
周景春是被这个孩子折腾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我一闻怪味就吐,做什么也吃不下啊!”
水笙摸了摸她的肚子疑惑道:“一般就算孕吐也就两三个月的事,你这都六个月了怎么还吐啊!”
她也好奇地摸着水笙的肚子:“谁知道啊,我真羡慕你啊,还有力气四处走动。”
水笙扑哧笑了:“吐归吐的,你也不能总歪在床上啊!老这么躺着,好人也躺坏里,没事就出去走走呗!”
周景春大嗓门一下子就激发出来了:“什么?出去走走?前两天去茅房,我走得快摔了一跤,二秋骂了我半天!”
水笙被她委屈的模样逗得笑不停嘴:“那是你走得太快了,冬天雪滑,总要小心些的。”
她学着叶之秋的样子,有点泄气:“我是孕妇啊孕妇!有他那样的嘛!”
水笙忍俊不禁:“他也是担心你嘛!”
周景春嘀咕两句,忽然对她的药膳养生堂有了兴趣:“你要开的那个店怎么样?都有什么好吃的啊?”
她实话实说:“都是药膳,调理身子为主的。”
“调理身子干什么?人活着就应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心没肺就能活得长久!”
水笙无语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谁告诉你的?”
周景春得意的咧嘴:“我没爹没娘,没人教我,就是我自己悟出来的!”
水笙看着她眉间尽是开怀的得意,心里微微动容,做人嘛,偶尔就应该向周景春学习,
难得糊涂。
她跟周景春说了自己现在的心境,也提到了白瑾玉吃醋的事,当然她没说他是怎么提醒她的,周景春与她分享了自己的经验,当然,其实她的经验也都是浮云,她家里这两个人完全能掌控她的人生……
两个人嬉笑一番,因为好友到访,周的精神竟是难得的好,她直挽留水笙留下吃午饭,水笙到是没事,但是她怕白瑾玉临时回来不见她再心急,也只好告辞。
也是巧,叶之夏迎来了周家的第二位客人,正是寻来的白瑾玉。
因为门口的动静,两个人都看过去,门一开,一男人昂首走了进来,他今日穿着黑色的长袍,倾长的身姿,冷清的眉目只显得俊秀不已。
其实也就是一日不见,却仿佛是上辈子都没在一起似的,水笙的目光贪婪地盯着他,他一甩袍角,正身走入,姿态间目光柔和,不似往日冷厉,她不由得弯起一点嘴角。
“路这么滑出来怎么不叫我一声?”
他对周景春微微点头,她用胳膊肘一拐水笙揶揄道:“你看你们家白老大多紧张你!”
她心间甜蜜,笑不拢嘴。
水笙这就起身告辞,夫妻二人出了周家,天紫生怕白瑾玉说他,低着头不敢吱声,自从入冬以来,她开始怀孕就一直调理身子,其实很想在外面走走。
她叫天紫先回去,自己想和白瑾玉走走。
他同意了,像变戏法似的在怀里拿了个薄棉貂绒帽子给她戴上,帽子两边还有两个绒球,显得十分可爱幼稚。
白瑾玉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下意识看向她的肚子,想要是没有这个肚子,真像个青涩少女。她嫌冷,双手伸入袖口,他揽着她的肩头护着她怕她摔到。
想起他吃醋捉弄她的事,水笙还有点恼意,她自己出门的事他都能知道,恐怕白瑾衣去养生堂的事,他也能知道了。
这么温顺着,莫不是以为她像他妥协,老老实实等着他临幸了吧!
她提前打着预防针,慢慢走着一本正经告诫道:“以后不许那样了啊!”
他面不改色:“哪样?”
水笙斜眼瞪他:“你说你能干什么好事?别以为我就能只能受着你的份!再逗我我以后就真的把你忘个干干净净不理你!”
她扭着脸看他,表情十分认真。
他被她的样子逗笑,大力揽着她:“嗯,都听你的。”
她满意的看着他,这才展颜一笑。
两个人慢慢走着,不时在街边逛逛,走到县衙附近,发现好多人都挤着往里冲,县衙衙役都在大门口镇压,两个人疑惑地看着彼此,白瑾玉抓住一个老汉,他扶着不断滑到在地的老妇,使劲劝着她,那妇人则哭嚎不已。
“大叔,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去县衙了?”
“哎呀,”老汉摇了摇手中的钱袋:“这不是来通知了么,小三死在战场上了,来县衙领银子……。”
话未说完,那妇人跳起来一把拽住钱袋就往地上扔:“你还笑!你还笑,你儿子死了一个你还笑得出来!一天到晚的有酒喝就行好好的儿子都送去打仗你个王八蛋!”
老汉一把推开妇人,抓起钱袋,两个人揪打起来。
白瑾玉已经顾不得他俩了,他看向水笙她也脸色发白,站在街边瑟瑟发抖。
他大声吼她:“你在这里等!我也进去看看!”
水笙脑中嗡嗡作响,白瑾塘走了五个月了,才打仗就有这么多死人吗?县衙门前被死者家属围个水泄不通,还有些是担心来询问的,她这个样子自然不能进去挤……下意识抚住肚子,也听不见他说什么,只茫然点头。
白瑾玉头也不回的冲进去了!
她独自站在街头,只觉得浑身发冷,面前的哭天抹泪面前的冷暖人生,都仿佛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使劲按着肚子,反复在心底说着,孩子,保佑你爹爹保佑你爹爹,保佑你爹爹平安回来!
正心急如焚,不知所措地站着,身后传来了天紫不确定的呼唤声:“夫人?”
她艰难转身,只见他拉着白瑾米的手就在后面。
“小米?你怎么?你来这干什么?”
“水笙!”他哭着扑向她:“县衙来人通知说三哥死了,要人来领抚恤金!”
她被他小小的身子一撞,差点摔倒,只他这话一出口,她眼前一黑,差点就这么晕过去,只不过怀里还有一个孩子,肚子里也有一个,她揉着额头站稳了身体。
白瑾米紧紧抱着她不肯撤手,哭得极其大声,很是刺耳。
水笙的泪水也毫无预警的落下,她抹去眼泪,坚定地拉开小米:“不许哭!你大哥进去打听了,你三哥不会有事的,他答应我了会回来的!”
天紫怕小米伤到水笙,赶紧将他拉开了些,可这小家伙就是不肯离开水笙的身上,抓着她的衣角还差点拽得她一个趔趄。
水笙伸手圈住他小小身体,安抚地拍着他:“没事没事,一会你大哥出来咱们就回家。”
小米哭嚷道:“那我三哥呢?”
她顿了下,咬牙道:“你三哥也不会有事,你放心!”
正说着,白瑾玉挤出人群大步走了过来。
水笙和小米两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他脸上还带着笑意……她刚放了点心,却一眼瞧见他手上也拿着个钱袋,她脑袋嗡的一声,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小米抹着眼泪抓着水笙的手看他:“大哥?我三哥是死了吗?”
白瑾玉张开双臂将两个人圈在怀里,无比庆幸的大声道:“不是他。”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白瑾塘,幸好不是他。
他见水笙的目光一直落在那钱袋上面只好低声解释:“瑾塘他没事,这件事不方便在这说,我们先回家。”
她见他一直强调说白瑾塘没有事,终于放心了些。
白瑾米抹着眼泪,一手拉了一个:“走!咱们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