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笙回到布店的时候,前面柜上几乎已经没有一样像样的东西了,摆着的样品也全都被人扯到了门外堆成一堆。朱少君一只手提着只小猪玩具,里面的填充物早被他扔在了地上。
他笑意浅浅,看着水笙的目光就像是邀功的孩子。
她怒火中烧,柳少谦跪在一边,白瑾衣连忙躬身上前:“小民实属正当生意,不知小王爷为何砸我店铺?”
少君给手中小猪扔在他面前,戏谑之意更浓:“本王也不知道为何砸你店铺。”
他一直盯着水笙:“多少银子?我赔给你。”
一旁的亲身侍卫长剑忽出,剑指两人:“还不跪下!”
白瑾衣垂目跪下,可身后水笙却依旧倔强地瞪着朱少君。
这是在堵她的路吗?若是不能给她笼络过去那就要毁了她么,即使她染出布来,他这般行事,哪里还会有人上门呢!
她实在想不通,她就是想本本分分的挣钱而已,为什么就非要接二连三的出意外呢!
“怎么?要多少?”他回头使了个眼色,当即有人拿出一打银票放在旁边柜上。
白瑾衣回头拉她,水笙心生失落,不得不齐膝跪下。她盯着地面,银牙都要咬碎了。
“本王今日就教你一教,”朱少君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小门小户的,想养家糊口可以,若是想一步登天,堪比做梦!入我官染,本王还能护你一二,否则,即使今日不是本王,你无后台想走这条路,那也迟早摔死!”
白瑾衣扯了她袖子一下:“还请小王爷明示。”
朱少君却是只盯着水笙的头顶:“本王没多少耐心,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说完只听脚步声在身边响起,他连着屋里十几个侍卫一并离开了。
柳少谦默默起身,小六子躲在门外进来就哭了。白瑾衣则去扶水笙,她眼中噙着泪花始终没有落下来,此时心里委屈靠在他肩头心里苦涩万分。
她忘记了,这是古代,这种新技术太过招摇,只能招来祸事。
屋外火势连天,朱少君临走之前点着了火,大门外那些布全都毁了。
水笙拿着柜上的银票哭笑不得,显然,他付了三万两已经是绰绰有余了。但是这算什么事,非要她跟他走么?
白瑾衣让小六子和少谦先收拾前面的残局,自己则给水笙拉到了一边询问那天去小王爷院里他说了什么。
水笙如实说了,她当场已经拒绝,也没想到此人脾气竟是这样。
白瑾衣思索片刻,对她解释:“如今的金元其实皇商已分南北,或是男女。女是花家初锦,男是苏家后起之秀穆清,他家更是和顾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也是这几年在外跑商才知晓了些。义贤王想在商界插足,看他如此作风必然是懒得做表面功夫,想要一击即中,三足鼎立。”
水笙诧异道:“你说你这就是相中我了,想要我过去帮忙?”
他叹息道:“想来是想在染布这块利用你寻一个突破口。你一旦自成一派,怕是做不出大作为也早晚被别人拢了去,不如先下手为强。”
她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实在是头疼:“可我只想过安稳的日子,不想插足他们的战争啊!”
白瑾衣拥过她,在她耳边叹息:“你若是什么都不懂就好了,现在不如与他合作,看看能不能尽量争取利益保我全家安宁。”
水笙用头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胸膛,心里思绪早已飘远。
怎么办,凉拌……只能主动去找小王爷。
香满阁里,一女子在楼下听书买醉,她衣群鲜丽,模样娇美,只脸上素颜发髻微散,显得有点随便邋遢。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面失去亲人的常璐,她丑事破败,根本没有正当人家提亲,想着自己这二十年来无一不败根本不想再活下去,官配对她来说根本就是生不如死。
秋天到了,征兵开始了,而她呢,若是进了衙门,经过那些人一检查,贞操已失,怕是连等级都不能给直接发去做军妓。
她时常想起自己的爹娘,常家原来是大户人家,爹爹早年对白瑾玉赞赏有加,他曾多次救助伸手帮忙,只为给自己找一个好人家。结果呢?
她从小就聪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凡想要的东西都必须到手不然总是再三惦念。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爹爹铺子一个一个关了门,家里只剩下了三叔陪伴她,也是她唯一的亲人。
现在她就连这个血脉相连的人都没有了,平日里她人缘极差,也根本无投奔之处。
除了白家,好像一直拿白瑾玉当亲戚当欠债者。
她大口大口饮着酒,全然不闻楼下已产生的混乱。
一个老嬷嬷带着几个衙役走到她桌前,她惊慌失措的站起来忍不住尖叫:“不是说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吗?时间还没到呢!”
那老嬷嬷鄙视的看着她:“征兵已经开始了,姑娘跟我走吧!”
不!常璐的第一反应就是跑,可她刚一动就立刻被衙役抓住了,两个男人押着她直接回县衙。
看热闹的老百姓议论纷纷,他们大多也知道些常璐的事,都唏嘘不已。
按照惯例,常璐被带到内室里面,两个腰粗膀圆的给人按在大长桌上,几个人分别按着她的胳膊和腿,周县令站在一边,那老嬷嬷眼中闪着兴奋的光,看着挣扎不休的她冷冷道:“小贱货!跟你那干爹干的时候不是很爽么,这会装什么纯洁烈女!”
她走过来用剪刀直接剪开她的裤子,立刻露出了里面的肉肉。
常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外面走廊里忽然传出男子的问话:“周县令人呢?”
周县令恶趣味刚一开始,冷不丁听见这声音连忙给老嬷嬷使了个眼色。
她开门闪身而出,外面走廊上站着几个人,前面是朱少君和水笙,后面跟着几个侍卫,而一边站着自己的师爷正老实地聆听训话。
“小王爷!”周县令连忙上前。
水笙的目光则一直盯着那扇门,这里面有不好的回忆,刚才周县令一出来的时候她隐约看见里面有个女人被按在长桌上面。
“朝廷的征兵令已经下发到此,你们县里怎么毫无动静?”
“……。”她一言也不敢发。
屋内忽然传来咣的一声,就连那扇门都跟着震了震。
几个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那扇门,周县令心中暗恼,已经有侍卫过去推开了房门。
朱少君走过去,只见一女子衣不蔽体侧身躺在地上,她额头上面血迹斑斑,墙上也是一大块血污。
几个嬷嬷手忙脚乱的按着她不叫她再动,她口中堵着布条呜咽出声,甚至还费力撞着地面,试图自杀。
撞墙自尽么?
他挑挑眉,认出此乃常家女。
周县令心里咯噔一声,早先在审理常家案子时候,小王爷就曾指点过她,说了官配两个字。
所以说这官配的事情就相当于是他安排的。
是要插手么。
就在这周县令以为朱少君要怎么地的时候,他却是转身就走,并且示意水笙跟上。
屋里斑斑血迹就像是一团火灼了她的眼,水笙看着那长条桌而许久没动。
“走吧”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本王送你一程!”
“等等!”水笙努力平静地看着他:“小王爷不是说只要我肯合作,任何要求都能考虑的么?我先试试你有没有诚意!”
“嗯,然后呢?”他又走了回来。
她看着地上挣扎不休的常璐看向周县令:“现在世人皆知常璐已经失身,那么还需要这般****她才能定品级吗?”
朱少君也看向她,周县令不由得想擦汗::“这……。”
幸好这小王爷没有问她的意思,水笙接着又说:“肯请小王爷救她一救。”
周县令一个眼色,立刻都松开了对常璐的钳制。
常璐扯下口中布条,她头也没回立刻又冲墙上撞去。
没人拦她,只听见嘭的一声,她的身体缓缓在墙边滑下,水笙不忍再看,只扭头问他:“你应是不应?”
朱少君挑眉:“她再三求死,我让她这就死,是不是就算救了她?”
常璐在地上微微喘息,她神智已有些恍惚了,头上不停有血流下来,周县令连忙给嬷嬷都赶了出去,她站在门口拦着水笙两人道:“实在太血腥了,小王爷还是不要看了吧!”
水笙冲屋里喊道:“死有何难?有求死的勇气为什么不能活下去?有撞墙的力气怎么不过来求贵人相救?”
血连带着泪从眼里流了出来,常璐看着水笙,她就站在门口,而那位贵人却是嘲弄地看着自己。
眼一闭,只想睡去。
朱少君提醒水笙说道:“此人曾害你秘方流失,也曾挑你家庭不睦,你这是好心过头了吧。”
她则愤怒地看着这个屋子:“我只知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何苦这么****人!”
他微微点头,只觉得可笑,外面这个别扭倔强,里面那个也有那么点傲气,有那么点意思。
“好吧,本王轻易不救人,但是既然你说话了,那就救上一救。”
他看向周县令:“跟人收拾干净了送我那去!”
周县令赶紧应下了。
水笙这才跟着他离开县衙。
她在布庄思来想去,只有来找这位小王爷,不然就是染布了,他阻拦着也办法继续下去。
可以说这朱少君这一招立竿见影,对于水笙这样的倔强之人,直接下手比较快,费那些口舌又有什么用,只让她知晓厉害,再倔强再不甘也得低头。
这不,水笙上门了。
她也只能自愿加入官染。
但出乎意外的是,她不想跟他去京城,只想给秘方交给他。然后自己在这里一点点发展,既受他庇佑,又不离开县城。
水笙不想走的原因其实很多还在与白家,她不能知恩不报,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白家,当然带着白家离开县城也不很现实。京城那是非之地也不是很向往,她和朱少君说了自己的意思,他心有不甘,却是没表态,只让她先回去想想,再给他答案,至于白家店铺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若有新布,他也全然包下。
出了这么大的事,白瑾玉当然是知道了,水笙跟瑾衣回白家交代了一番,他对于她不想离开白家去京城的想法很满意,便也没说什么。
现在满大街都是征兵的告示,还有人在偷偷议论,说边疆又打仗了。
当然,这些暂时和白家还没有关系,所以水笙也没有注意。
晚上瑾衣不舍离去,水笙在自己屋里翻录日记,她看着以前写下的心路历程,觉得那些煎熬一般的日子竟然都过去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白瑾衣坐在一边看着上面好多不认识的字符有点疑惑:“这写的什么啊?”
水笙翻了几页,本来是想写点什么,但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不是不想有更好的发展,但是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总之轻易离开白家,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其实在这个时候,她若是还抱有当初那个心态,一心离开白家离开白瑾玉兄弟,那么只要她向朱少君说出自己的要求,和离再简单不过。但是重点在于,水笙已不是那时的水笙,她对白家兄弟的感情,真的像是白家媳妇儿了。
但是这也并不等于她就接受了这四个丈夫,所以当她翻到自己写下想挣很多很多钱然后给下面两个小的送出去陪嫁时候,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她指着本子上面几行字对白瑾玉说道:“看见没,我那时可一直想着要给瑾塘和小米嫁出去呢!”
那是金元字体,白瑾衣看见了。
他轻笑道:“那可不行,白家小三和小四能是你说送就送出去的?”
水笙合上本子,看着他试图辩解:“真的,兄弟好几个人,都窝在家里抢一个媳妇儿睡觉,你觉得这很正常吗?”
白瑾衣对于她说睡觉两个人实在忍不住笑:“有什么不正常的?”
她正经道:“好男儿当然要志在四方!像小米,我觉得他去学院只好好好努力一定能有所成就,像你和瑾玉呢,要是离开这巴掌大的县城,也能见更多的世面挣更多的钱,像瑾塘呢,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我觉得你们就是惯坏了他,他更应该自己出去闯一片天地,而不是依靠你们。”
白瑾衣微微错愕:“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想法?”他抓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知道么?你现在这个样子更像个志气满满的少年郎!”
水笙理所当然地点头:“我要是男人就不会屈在这么个县城,而不去京城了。”
他有点明白过来了:“你还是想去京城?”
她叹息着伏在了桌上:“可我现在不应该这么走不是么?”
桌上烛光跳跃着,两个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外面已经挺晚了,白瑾衣还要回布店,水笙则想着应该快点去瑾塘那,免得这小子挑理不高兴,两个人这就分路而走。
赛虎咬着他的裤腿,白瑾塘直勾勾地盯着它,这一人一狗深深互视,水笙进屋就是这番场景。
她转身关门,这时候听见他幽幽说道:“赛虎,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一无是处?”
赛虎嗷呜一声松开他奔向了水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