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进战略是一种典型的竞底战略:一方面它可以节省产品开发成本和市场启蒙成本,从而进行低价竞争;另一方面则是放弃产品和市场主导权,牺牲可能的高额利润。
跟进者同时具有自信和自卑双重特点:他们自信的是反正我能竞底,因此不怕任何人走在前面;他们自卑的是自己缺乏技术和市场创新的能力和勇气,这些也正是竞底者的特点。
案例:IBM起步和战略
并非所有的著名公司,从一开始就都有一套战略的。有很多公司,也是在遇到了可能成为“伟大”的价值空间之后,才致力于战略建设的(如楚汉相争时的刘邦集团;美国的摩托罗拉、高通公司)。
IBM在1914年成立的时候,只是一个做打卡机的公司(叫CTR),而老沃森在入主之前,也只是一个走街串巷的业务员。但在1924年他掌控公司后,发现自己的宏图大志有了用武之地,因此为IBM制定了相应的战略。为了配合他的“伟大”战略,他特意将公司更名为响亮的“国际商用机器公司”(IBM),这样才渐渐有了后来辉煌的IBM。
不过,如果一个旅人能早早地想明白自已要去哪里,如何去,那必然能少走弯路。如果一个企业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大致如何去,也必然少走弯路。
同样,如果一个国家、民族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大致如何去,也必然少走弯路。
比尔盖茨说:“是什么使微软从小人物一跃而起呢?我们拥有当时巨人没想到的点子。我们总是在思考, 曾经遗漏过什么可以使我们保持胜利的东西。”
战略,就有如此的助益。
制定和实施战略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提升企业的价值。而它的方法,则是发掘和锻造自己的核心资源,并给企业指明提升价值的方向和道路。
拥有战略的企业,大都会有一条清晰的成长轨迹,它们不太会丧失方向,在内行的眼里,他们的目标是明确的,不会出现一些奇怪的、难以“理喻”的企业行为。
但是为什么在开放后的这三十年中,中国有很多企业没有明确的战略,似乎也取得了很大的发展呢?这是否说明战略是不必要的呢?
因为我们和发达国家的差距太大,这种经济上的鸿沟本身,就形成了巨大的竞底空间,早期的企业只要设法去填充这些竞底空间,就能得到很大的发展。而随着生活水准提高,人们越来越感觉缺少赚钱的机会,为什么呢?因为竞底空间越来越小,制定和实施战略的首要目的,就是为了开拓企业的竞底空间。
穷人要致富,主要靠用手;富人要更富,主要靠用脑。
现在,“穷人”的时代在中国已渐行渐远,因此要象富人一样用脑。而脑用在何处呢?首先是为自己制定战略。
如何制定战略:
制定战略的关键是:先确定做正确的事,再确定正确的做法。
但中国很多企业家太热衷于追求做事的效率(显性指标),反而忽视了做事的效果,因此最终落入“勤劳而不富裕”的怪圈。
很多人在制定战略时,之所以感到困难,是因为他们把该做什么(What)和应该如何做(How)缠结在一起,他们没有掌握正确的方法,想一起解决所有的问题,以致最后思路不清。
制定战略的前提,是企业应该有正确的远见,要做到这一点相对不易。由于大部分企业的关键资源,都控制在外资公司手中(如电子行业的芯片、化工行业的配方或关键原料、机械行业的关键设备、消费品行业的流行时尚等等),使国内企业很难看清行业的发展动态。
战略和计划是不同的。首先它们处理时间周期不同,战略总是考虑几年发展,而计划却是较短的一个时期。其次战略较为笼统,而计划是可以精确量化的。
竞底战略中,对战略的制定和实施有一个大致的流程:
1、外部环境分析:包括宏观环境和微观环境
2、企业竞底实力分析
3、竞底目标确定
4、竞底方向选择
5、确定自己的竞底空间
6、有选择地使用竞底技术
7、正确监测企业运行状态,避免击穿底线
8、击穿底线后的危机处理
我们将在以下章节逐步阐述这个流程。
案例:柳传志论述制定战略
联想的柳传志对战略制定,有一个形象的比喻“我们常把制定战略比喻为找路。当前面草地、泥潭和道路混成一片无法区分的时候,我们要反反复复细心观察,然后小心翼翼地、轻手轻脚地去踩、去试。当踩过三步、五步、十步、二十步,证实了脚下踩的确实是坚实的黄土路的时候,则毫不犹豫,撒腿就跑。这个去观察、去踩、去试的过程是谨慎地制定战略的过程,而撒腿就跑则是坚决执行的过程。”
柳传志所说的“反反复复,仔细观察,然后小心翼翼地、轻手轻脚地去踩、去试”就是一个探索底线的过程,一脚踩过去,够不着底,就收回来换一个方向。比如进入一个新市场,是用直销方式还是分销方式,这得取决于当地的市场结构和消费习惯,如果不能通过市场调研来探测清楚,就只好用尝试的手段。
而“当踩过三步、五步、十步、二十步,证实了脚下踩的确实是坚实的黄土路的时候,”指的是通过不断地试探底线,最终发现了正确的竞底空间,这个竞底空间也就是企业的商业机会。这时“就得毫不犹豫,撒腿就跑。”
柳传志的这番话虽然大致上符合竞底战略的理论,但也还有比较模糊的地方,如“去观察、去踩、去试”是为了探测、确认竞底空间的所在,是派“侦察兵去刺探敌情”,此时并不应“谨慎地制订战略”。
只有等到侦察兵回营,司令部将“敌情”汇总之后,才能制定攻守策略。即必须在正确地认识到竞底空间存在的地点、时间、大小之后,才能开始去研究如何制订的竞底战略。
案例:柳传志对战略管理的认识误区
我们首先以一个最生活化的简例,说明本书中的战略理念:
阿仪是个大三的学生,早就想去南非的克鲁格国家公园,那里广袤的原野、凶猛的狮豹、气势磅礴的角马群,让她为之魂绕神牵(愿景)。阿仪通过阅读旅游信息,知道可以通过旅行社或自助旅游去南非(战略选择的多种可能性),她盘算了自己的假期和钱包(资源评估),发现资金有点紧张。
阿仪很能干,她提前在网上发起号召(以愿景为激励,组织团队),最终以团体价获得旅行社的优惠(选定、实施战略),并成功出行(执行战略,达成愿景)。
柳传志曾提出,“建班子、定战略、带队伍”的管理三要素。他的这一观点在中国企业界广为流传,并被柳传志进一步表述为:
“建班子的内容保证了联想有一个坚强的意志统一的领导核心;定战略是如何有指导思想地建立起远中长期战略目标,并制定可操作的战术步骤,分步执行;带队伍是如何通过规章制度、企业文化、激励方式最有效地调动员工积极性,保证战略实施。”
如果和阿仪的战略制定与执行过程相比,可以发现:柳传志的管理三要素跳过了愿景、分析战略的可能性、自我资源评估这三个阶段,直接从组建团队开始。这很有中国人“因人设事”的味道,这一误区将导致战略执行过程中出现问题。
柳传志和蒙牛的牛根生不同,他比较实诚,怎样说就怎样做。这一管理三要素在联想的应用,其典型的事例是联想集团、神州数码的分拆。
在分拆联想之前,柳传志的设想是:自己交出大权后,老联想以杨元庆为主,郭为作为副手积极配合。
但他这一充满人情味的设计,违反了竞底法则二:一个竞底组织只有一个最高竞底者。杨元庆和郭为貌合神离,老联想运转得并不像柳传志设想的那么顺利。
2000年,柳传志既不能让杨元庆离开,也舍不得让郭为走,只好按照“建班子,定战略,带队伍”的想法,把老联想分拆为联想集团与神州数码,彼此没有业务重叠,让杨元庆管联想集团,郭为管后者。
但实际上,这两个“儿子”并没有相安无事,而是很快展开了残酷的厮杀(见本书案例)。
“因人设事”而生造出来的神州数码,效益一直阴晴不定。2007年8月,联想控股大幅度减持神州数码股票,从47.43%一股脑减至17.83%。
而神州数码也毫不客气。2008年4月20号,联想集团在国内最可怕的竞争对手戴尔,宣布在家用电脑方面与“联想”的前兄弟:神州数码合作。
戴尔一直在中国实行“直销”模式,而有了神州数码提供资金及物流的服务后,将使戴尔发展出一大批规模较小的经销商,而这些经销商原本大多数是联想集团的经销商,这正应验了那句血泪斑斑的古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神州数码在联想集团与戴尔苦苦抗衡时,做出如此无情的反戈一击,其重大影响可能很快就将在联想今后的财报上体现出来。
而这一后果,正是柳传志对战略管理的错误认识引起的,如果他及早将郭为逐出“山门”,恐怕也不会养虎成患。在这一点上,任正非率领华为全力扑灭港湾,就显得棋高一着,尽管任正非不太阐述自己的战略理念。
二、外部环境分析
一个竞底社会犹如一个竞底链,每家企业都是竞底链上的一个节点,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竞底压力,也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底线。进行外部环境分析,一要看明白企业承受着什么样的压力;二要看清楚企业面对何种底线,以免不小心击穿底线。
■宏观环境分析
1、社会对民营企业的竞底
2008年3月8日,财政部发言人公布07年全国财政收入达到5.13万亿,增长32%,而同期GDP只增长11.4%。人们不禁又提出了长期萦绕在心头的疑问:财政收入占GDP比重是否偏高?
1994年,中国GDP近5万亿,财政收入5000亿,财政收入占GDP10%;
2007年,中国GDP24.6万亿,财政收入5.13万亿,占GDP近21%。这些收费中,不包括未纳入预算管理的政府性基金,还有一些无法统计的不合理的乱收费。
对人们的质疑,财政部发言人认为“从我国的国情来看,财政收入特别是税收收入占GDP的比重并不高。”
财政部发言人的话似乎是正确的。但他没有说明的是,GDP总额中,外资企业所占的份额?而外资企业由于在中国享受超国民待遇,他们对税收的贡献远远少于民营企业:
从1983年至2007年,中国实际引进外资年均增长20%,远远高于同期的GDP增长率;2007年,中国实有外资28万家,实有投资总额2.11万亿美元,2007年外资企业进出口额总计12549亿美元。如果这个数字粗略地折合为GDP,符合人们认为外资贡献了1/3中国GDP(8万亿元)的估计。
然而,外资虽然贡献了1/3中国GDP(8万亿元),但他们缴纳的税收仅9900亿,不到2007年中国财政收入的20%。也就是说,另外2/3GDP(约17万亿)承担了80%以上的财政收入。
经过简单的计算,仅在2007年,中国企业承担的财政收入增长率(不含乱收费)就超过了36%,当然,绝大多数的中国企业是民营企业。
2008年,中国经济形势一片萧条,财政部8月自豪地宣布:上半年全国税收总收入完成31425.75亿元,同比增长33.5%,增收7890.94亿元。
什么叫杀鸡取卵?这就是杀鸡取卵。
杀鸡取卵是什么?杀鸡取卵就是竭泽而渔,就是竞底。
除了房地产业和垄断大型国企外,中国还有什么行业每年的利润能平均增长36%以上?恐怕很少。
即使房地产业的毛利很高,成为人人喊打的暴利行业,但真的要王石每年把万科的利润率增长36%,恐怕比不让他带氧气,单身爬珠穆朗玛峰还难。
正是在如此高山仰止的财税收入增长率下,民营企业们都无一例外地生存在底线状态:
1、他们极难有较多积累,因此很少进行技术改造、设备升级;
2、他们不得不削尖脑袋逃税、避税;他们为了减轻压力,不得不四处行贿打点;
3、他们无法进行产业升级,而不得不将巨大的竞底压力,一级级转嫁到基层员工身上,从而形成深圳的打工妹们,18年来实际收入没有增长的奇迹(见前言)。
2008年9月,由于大批中小企业破产、倒闭、关门,财政部高调推出六大政策扶持中小企业发展。但这六大政策实际减少的财政收入,只涉及到一两百亿,与大山般的五万亿相比,不过是杯水车薪。
财政收入占GDP的比例,不退回到1994年的10%,中国民营企业不可能远离底线状态,中国的企业要发生良好的转型,只能是充满诱惑的画饼;而要降低财政收入,则势必压低中国目前高于古今中外的官民比例,这一点不展开论述。
案例:《新劳动合同法》:出于好心制定的法律,是否会有好效果
2007年,中国经过匆匆忙忙的准备,宣布于2008年1月1日实施新劳动合同法,立法效率不可谓不高。
一时,企业界风声鹤唳,反驳如潮。
华为率先实行万人大辞职,义无反顾地成为规避法律的排头兵,众多大型企业接连跟进。
2008年1月1日,新法如期实施。随即,负面报道如年初猛烈的暴风雪般,纷纷扬扬地充斥各类媒体的主要版面:
《南方都市报》:新劳动合同法触发多米诺效应,上千家鞋厂倒闭
《新快报》:珠三角八千家企业倒闭或转移,新劳动法是替罪羊
《新快报》:人大代表称新劳动法致部分企业关闭,官方称正常
《中金在线》张五常:新劳动法的效应很糟糕
《信息时报》:食品名企:新劳动法致用人成本增15%
《广州日报》:企业倒闭,新劳动法要检讨
《新华网》:政协委员为何痛恨新劳动法
《华尔街日报》:珠三角辉煌已成昨日旧梦
《中国青年报》:倒闭潮袭击苏南纺织服装企业
《第一财经日报》:珠三角企业倒闭潮:“光荣结业”多于其他选择
《北京晨报》:珠三角港资工厂现倒闭潮,老板频现跑路
《香港中评社》:中小企业倒闭潮蔓延,惊动中央
《南方都市报》:珠三角倒闭潮将给地方政府带来巨大压力
……
只要细读《新劳动法》,就会发现它是防止企业对员工竞底的一部好法律:企业不能随意解雇员工;克扣员工工资;延长工作时间;不给员工交纳各类保险;等等等等。
但实际上,处于竞底之下的大多数民营企业,根本无力支付这么多“等等等等”,他们只有关门大吉。
如果说在实行新劳动法之前,人们认为企业主大力反对这部法律,是出于他们的黑心和贪婪,那么在推行新法后,各地涌现的倒闭潮和企业主频频“跑路”,就如实反映了这些企业早已被打到底线,《新劳动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企业大范围倒闭,企业主的损失首当其冲,但众多员工流离失所、衣食无着,加剧了就业市场的压力,增加了社会不安定因素,他们的生活更加接近底线。
难道这样就符合推行《新劳动法》的初衷吗?
《新劳动法》希望推动低附加值制造业,实现产业升级,这是一个良好的愿望,但竞底往往就是在良好的愿望下推行的:民营企业们在巨幅财政收入增长率的竞底下,没有积累,早已虚弱残破不堪。为了逃避新劳动法,不少港资、台资老板纷纷前往越南等廉价劳力地区建设工厂,而中国的民营小老板唯一能做的“产业转移、升级”,也只能是关闭工厂,将制造业的资金用于炒股、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