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蔷花白:情言难书
29699500000007

第7章 旅途(下)

白澄在外面赶车,白泓和白蔷就在里面补觉,铺上厚棉被后躺在这里面倒是也很舒服,马车虽不大,但容纳三个人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马车行驶了一天,夜已深,白澄和白泓换了几次班,这次又轮到了白澄赶车,那车已经出了镇子,正缓缓的行驶在一片寂静无人的深林中。

现在客栈是找不到了,还是先姑且在马上里休息一晚上吧,告诉白澄将马车行驶到隐蔽处就可进来睡下,养精蓄锐准备第二天的行程,白澄应了一声后便再无动静。

虽然马车一直不停的晃啊晃,白蔷只当这是前世孩童使用的摇篮一般可以用来催眠,只是这眼睛刚阂上没多久,那车突然骤停,与此同时的还有白澄在车厢外微不可察的一声轻呼。

白蔷一个激灵翻身起来,心道该不会这么倒霉吧,这么快就碰上麻烦事?

“白澄,发生什么事了?”

白澄的声音隔了一会才响起,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姐姐,前方有一个人晕倒了。”

这年头,战争四起,百姓流离失所,粮食虽多,却大部分都被朝廷强制征收用作军用物资,这一路上也看到了不少饿的就剩一口气的乞丐,白蔷松了口气,只当前方那人也是受战争波及到的可怜人。

她叹了口气。

“给那人留下一些干粮和几个碎银子吧,咱们手头也不松快,只能帮这么多了。”

“不是的……这个人,是受伤了。”

白蔷和白泓对视了一秒,向外探出了头。

是一个穿着一袭黑衣的男人。

还真亏了白澄的眼神比较好,不然在这黑夜的掩护下,一般人还真的不容易发现这里有一个人。

他背靠着一棵树,头微垂,微长的发丝垂落下来遮挡住了他的脸,但借着空中皎洁的月光,透过那发丝的间隙,却让人看到了一片压抑的黑。

难不成是戴了什么面具?

白蔷从马车上走下来,壮着胆子靠近他,打算先观察一下再说。

只是离的近了,白蔷却不淡定了,她看到那男子的周围,居然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在夜幕的笼罩下,透着让人恐惧的黑。

看起来伤势不清。

“这人不会是死了吧。”白泓拉住白蔷的胳膊,生怕她沾染上什么晦气。

“不会,他胸口处还有起伏。”

白蔷抿唇,犹豫半晌挣脱了白泓的手去触摸那人的胸口,只觉湿哒哒黏糊糊的一片,忍不住自己开始心慌起来。

“这人伤势不清,也不知道是被何人所伤的,如果不赶快处理伤口,估计过不了多久就没命了。”

“姐姐,咱们是救还是不救。”白泓问道。

白蔷没答,只是轻轻的拨开了那人额前的碎发。

拨开那人头发的一刹那,身后的白澄和白泓都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就连白蔷,都忍不住猛地哆嗦了一下。

这人确实戴了一张面具,然而却是一张狰狞恐怖的鬼脸面具,漆黑的底色,交错纵横的深红色纹路,以及那尖利的獠牙,就算一向自诩胆子大的白蔷,面对这张面具,都忍不住心生胆寒之感。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算了,咱们走吧,这人这副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好人,万一救错了人,咱们的罪过就大了,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白蔷起身转身准备离开,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那人的胳膊轻轻滑落到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白蔷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

苍白的手搭在地上微微张开,衣袖没有覆盖住的手腕上两道十字刻痕交叉而过,似乎是陈年的疤痕,但是仍能看出当年这伤口的深。

白蔷的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抬他上马车。”她突然说。

白澄白泓二人愣住了:“可是……”

“抬他上车。”她又重复了一遍。

两兄弟对视一眼,虽然不明白姐姐为什么突然变了注意,却还是听话的有了动作。

白蔷的目光一直放在那十字刻痕上,直到那人被抬入了马车,她的视线才离开。

那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十字刻痕,让她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个时候,她还是病魔缠身害的父亲债务累累的不幸少女,每日只是重复着打针、吃药、检查、吃喝拉撒,一日复一日,永远单调枯燥,连阳光都没有的暗色青春。

直到她有一天看到了那个人。

那是个男孩,十八九岁的样子,身子看起来及其的瘦弱,颜色单调的病号服明明不大,可穿在他的身上却松松垮垮,白蔷有时候能看到他被家人搀扶着向外走,或者是去检查,或者是去散步,但每次都只能看到那颜色苍白的皮肤和微微有些长的细软头发,从来都看不到他正面的脸孔。

听父亲说,男孩住在隔壁病房,从小身体就不好,勉强支撑到了现在,但身体中的器官已经不同程度的开始衰竭,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那个男孩始终不曾向自己病房的方向看过一眼,白蔷也始终未曾见过他的长相。

日子依旧平平淡淡的过,那个人并未在她的脑中留下太多的印象。

只是白蔷的病情却开始加重了,高烧持续不退,药物剂量开始加大,父亲也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她面临着马上就要被停药的危险。

对于她来说,停药的后果,有可能就是死亡。

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她是一直在死神锁链下挣扎的人,从最开始,就已经最好了死去的觉悟。

只是从没想过事情会发生转机。

就在那天,父亲突然面色复杂的走进自己病房,带着三分疑惑三分不解和三分惊喜。他说隔壁病房的那个男孩去世了,男孩的家人应他临去前的最后要求,为她支付了足够她使用两年的医药费。

她很不解,不明白那个男孩为什么那么做,明明两个人没有一点交集的不是么,就算连正式的的见面都没有过。

也许只是同情吧。她这样想。

那个下午,她听到走廊里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紧接着,便看到了被人推着路过的病床。

雪白的床单拉过了他的头顶,白蔷只能看到那消瘦的不成样子的曲线,以及在他身旁悲痛不已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