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蝴蝶姬
序章 森林里的怪物
夜里的森林,迷雾缭绕。空气里弥散着植物分泌的芬芳,还有某些东西腐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雾气反射着月光,四处一片氤氲,粘腻的水汽充斥着鼻腔,让她感到不舒服。
层层笼罩的白色,本来好像她爱吃的牛奶糖,但此刻,这样的乳白色落在她的眼睛上,让她在这幽深的森林里看不清前路。
“肖恩……肖恩……”她怯弱地喊。
她低头,发现自己红色的皮鞋被埋葬在浓稠的夜雾中。她开始害怕。
妈咪曾告诫过她,不要到这个森林里来。家里的老人们也曾跟她讲过这个森林的故事。
关于食人花和丢失的七个孩子的故事。
她的皮鞋在地上敲打的节奏越来越快,她害怕成为第八个孩子。
“肖恩!肖恩!肖恩!”
她仿佛听见妖怪的吼声,仿佛那邪恶的花儿张着血盆的大口,在她身后追赶她。
她好害怕。可是,她还没有找到肖恩。
肖恩,肖恩,他的祖父夏尼伯父刚刚去世,他是那么悲痛,所以他才会到这个危险的森林里来。
而她,一定要找到他,然后告诉他,不要伤心了,他还有她。
她的脸红了起来。
可是,森林里居住着吃人的怪物,它们有着红色的牙,红色的嘴,红色的眼,还有红色的指甲。
她几乎要哭了,可眼泪也像受到了惊吓,竟不敢流出来。
“啊!”她摔倒在地,痛呼一声。
糟糕,她的膝盖火辣辣地疼,她的袜子一定磨破了,妈咪会骂她的。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一滴一滴,落进白色的雾里。
突然,一双手将她从冰凉的地上捞起,她回头,看见肖恩漂亮的脸庞在雾气里朦朦胧胧。
她“哇”地哭出声来,扑进他的怀抱。
可他一把推开她,转身走开。
她抹了把眼泪,连忙跟上那个金发的少年。
虽然眼前的雾阻碍了她,她还是可以看见他挺直的背影、灿烂的金发,还有他手中拿着的长刀。
那是他死去的祖父留给他的遗物——一柄镶嵌着血红宝石的长刃军刀。
她总是对那柄刀有着奇怪的感觉。一面觉得它很可怕,另一面又觉得有种熟悉感,就像肖恩的祖母在世时,抚摸着她的头的感觉。
“肖恩!你要去哪?”她在他背后喊叫着,可是他不理会她,“妈咪说这个森林很危险,你不要再走了!”“肖恩!肖恩!”
可少年并没有停下。
她咬咬软软的嘴唇,忍着膝盖的疼痛,在他身后小跑。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影在她的眼中越来越模糊,她发现这里的雾气更浓了。
“肖恩……”她颤抖着呢喃,有着恐惧。
前面的少年,终于定下,转过身子,走到她的面前。
他用那双比天空更加湛蓝的眼眸直直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拉起她的小手,将它包裹在自己的掌中,牵着她,往回走。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她可以听见踏踏踏的脚步声。
“肖恩……”她连忙靠近他的手,胆小地呼唤。
少年也察觉到了异常,将她掩护在身后,一双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浓浓的夜雾中,一个庞然大物陡然出现。
“啊——”
她的尖叫惊扰了寂静的森林。
怪物,终于觉醒。
叫嚣着,嘶喊着,兴奋的咕噜声从喉咙里滚出,夹杂着振翅的声音——什么东西从草丛中一飞冲天,卷起了风浪。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怪物比她听到的所有童话里的还要恐怖,她幼稚的想象力无法承受这么可怕的东西,她贫瘠的脑海中完全找不出任何的形容词。
“啊——”她只有不停尖叫。
少年一把捂住她的嘴,她惊恐得喘不上气。
少年放开她,松开她的手,一把抽出手中的长刀,迎向那个有着蜥蜴头的怪物。
怪物流着口水,张嘴向少年咬去,少年提起刀,向它的脑袋砍去。
那怪物倒也蛮愣,竟没有躲开。它被砍疼,嗷嗷一叫。
她见了,到底还是小孩子,一时竟然觉得好玩,“扑哧”笑了出来。
少年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她连忙捂住嘴。
少年屏住呼吸,专心对付眼前的怪物。
怪物甩甩头,又咬了上来。少年眯起眼,突然出手,迅捷如闪电。
她一愣,倒是不知道他的剑术已经这么好了。
少年砍上怪物的肩,狠狠一压,竟然使怪物“轰”地倒在地上。
她几乎要拍手叫好。
被压在地上的怪物,嗷嗷叫着,不停挣扎。
突然,她听见他暴喝一声。
她吓得后退一步。
她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怪物突然暴长,一翻身反压住少年,一只大爪扫去,少年的胸口立刻被抓得稀烂。
“肖恩!”她尖叫,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少年躺在地上,口吐鲜血,那怪物一口咬上他的肩头,几乎将他的整个肩膀咬了下去。
“肖恩!”她哭叫着,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噩梦,她以后绝不再偷吃橱柜里的蛋糕!
她哭着扑向那怪物,“放开肖恩!放开!”
怪物抬爪,刚要碰到她,突然停滞,大吼一声。
少年手握长刀,已将刀刃推入它的腹中。
插入怪物身体里的长刀光芒一闪,怪物大叫着,裂成碎片,尸块飞了满地。
她顾不上呕吐,上前搂住地上的少年,哭得满脸泪水,“肖恩!肖恩!”
少年到底只是个普通的人类,面对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怪物,能将它杀死已是极限。
他躺在她小小的怀抱里,鲜血不断地从他的嘴里,鼻子里,耳朵里,甚至眼睛里流出来。她拿她的衣袖不停地擦拭着他的脸,可怎么也擦不净。
两个人都变成了满身红色的血人。
少年开始剧烈抽搐,然后身体瘫软下来,一动不动。
“肖恩……”她颤抖着摇晃他的身子,但他不会再有反应。
“肖恩——”她疯狂地尖叫,四周乱七八糟的东西跟着她一起嘶喊,高低错杂,整个森林陷入一片狂乱。
忽然,其他东西都停止了嘶叫,只有她一个又哭又喊,直到嗓子哑了,无声地哽咽着。
“他死了。”一个声音幽幽柔柔。
“骗人!”她嘶哑地否认,抬头看见了说话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白雾散尽,明月洒下一片清朗银光。森林里,万籁俱静,一片祥和,哪还有刚才的诡异。
月光下,一个女人微笑地看着她。
那个女人和她同样是红发,可是比她的要好看多了,绚烂如火烧云。而那双妖魅的眼眸正含笑望着她。
她还注意到她的左眼底下的面颊上,画着一只小小的蝴蝶。
“嗨,弗莱丽。”
“你知道我的名字?”她惊讶。
“呵呵。”女人只是笑,指指她怀里的少年,“他死了。”
“没有!”她尖锐地否定。
女人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只是说着她不懂的话:“他竟然死了,竟然死在一个低等魔物手上。冥王要是在地府看到他的灵魂,不知有什么感想。”
她的目光落在少年手中的长刀上,突然瞳孔骤缩,“啊,啊,原来如此,费尽心机还是晚了一步啊。”
女人微笑着走上前,蹲在她的面前。她又发现她的右手手背上也有一只蝴蝶。
女人对她说:“你想救他吗?”
她一愣,刚才这个人还一再告诉她,他死了,可现在又问她想不想救他。
女人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动说道:“这个森林有魔力,很容易让人迷路哟,所以死神大概被困住了,迟迟没有来。只要在死神来之前,唤醒他的灵魂就好了。”
虽然她没有听懂,但她还是拼命点头,“我想救他。”
女人的笑突然变得诡异,兴奋又迷离。
她对她说:“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吗?”
她不明白“代价”是什么,但她不能让他死,绝对不能!
“是。”
“即使会背叛你所挚爱的神,而成为最罪恶的存在?”
她迷茫地眨眨眼,但她的答案未改:“是。”
“那好吧……弗莱丽,我会为你救这个少年。”她伸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脸颊,“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她睁着大眼,看着她。
女人突然焕发出如蝶翼般五彩斑斓的光彩,“你要成为蝴蝶姬。”
第1章 红灯区的花蝴蝶
这繁华的都市,在白天,就像身穿燕尾服的绅士,自在地亲吻女士的手背,举手投足是无尽的优雅;当夜晚降临之后,扯掉领结,撕开衬衫,裸露的,是堕落浪荡的灵魂。
白日,阳光照射下,梦幻美丽的林荫大道,是名流们最喜爱的散步场所;可现在,连月亮也混沌不清的夜晚,转角处,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人们,肆无忌惮地袒露着她们的身体。
衣冠楚楚的绅士被她们拦截,半推半就地进入街背后的矮房中,寻求用金钱堆积而成的刺激。
而再转过几个街口,所有的教条都被抛弃,所有的男人女人都不再伪装矜持。这里,是荒诞与欲望的天堂。
红灯区。
糜烂的调笑,疯狂的虐待,所有低俗的,大胆的,无道德的,都是被推崇的。
这里夜夜灯火不灭。
女人们,甚至男人们,把自己当作交易的筹码,用堕落换取生存。
红灯区的最深处,有一个名叫“昆虫”酒吧。里面,是最极致的暴力与欲望的聚集地。
这里有强悍的打斗,也有最风骚的妓女。
“夫人,那个男人在勾引你。”酒吧的酒保面无表情地向坐在吧台前的女人说道。
女人勾起红艳的嘴唇,讽刺地笑,“他想我主动过去,好满足他男人的高傲。”她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插入吧台上红色的酒液里,缓缓搅动,然后拿出,含进柔软诱人的嘴唇里,朝那个男人一笑。
“昆汀,我跟你打赌,他多长时间后会到我这里来。”女人对酒保道。
酒保耸肩,“我放弃,从没有人能抵抗你的诱惑超过三秒钟。”他刚说完,那个男人就已经起身。
“又是个不自量力的新鸟。”昆汀轻嗤道。
“多少钱?”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开口就问。
女人突然大笑起来,她鄙夷地望着男人,反问:“你付得起多少钱?”
男人有些不耐烦,粗声粗气道:“你要多少我就给多少!”
女人眯起眼,左眼底下的蝴蝶彩绘闪烁着妖异的光泽。她浅酌一口酒,笑着,“我要的是你跪在地上舔我的脚指头。”
男人火了,大吼:“不过是个妓女,你又能把老子怎么样!”说完,就要去拖女人。
女人懒懒地笑,理也不理。
突然,从酒吧的阴暗处,出现几个人,在男人碰到女人之前,将他一把按在地上。
男人像泥鳅一样挣扎,死瞪着女人,眼睛里又惊又恐。
“昆汀,你说人类为什么这么喜欢强取豪夺?”她举着酒杯,细细端详里面瑰丽的液体,雪白的手腕内侧,也有一只蝴蝶。
“可能是因为太贪婪了吧。”昆汀调着酒,笑着说。
“嗯,有道理。”她点点头,转过身子,对着男人,伸出修长的美腿,用鞋尖挑起男人的下巴,露出细致的脚踝和脚踝上的另一只蝴蝶。
“对错误的对象产生贪婪,下场只有一个。”她猛地勾起脚,男人的头狠狠后仰,发出喀嚓一声。
血从他的嘴角流出,他已经无法再开口说话。
“把他拖出去。”她厌恶地摆摆手。
“对了。”她突然想到,对疼得抽搐的男人说,“告诉你,我是蝴蝶夫人,你要记好了。”
她是这个见不得光的世界的主人,是红灯区的女王。
传说她的身上有着九只蝴蝶。而所有的男人,都以知晓所有的蝴蝶到底在她身上的哪个位置为最终目标。
人们称她为蝴蝶夫人。
在那个不幸的男人被拖出去后,蝴蝶夫人继续喝酒。
“夫人,最近城里出了点事。”昆汀淡淡地对她说。
“你是说‘吸血鬼’的事?”蝴蝶夫人用更加平淡的口气反问他。
“是。我们这边也有好几个受害者了。”昆汀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声道,“其中还有魔族。”说完,又自如地直起身子。
蝴蝶夫人微微瞟了他一眼,说:“那又怎么样,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被吞没,是不分种族的。”
“可是。”昆汀难得显出了迟疑,“莎蓉大人……”
砰!
酒杯狠狠地砸在吧台上,鲜红的酒液飞溅。酒吧里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齐齐看向昆汀这里,目光里,有着指责。
“不要提起这个名字。”她一字一句地说。
昆汀愣了愣,还是淡淡地说:“知道了。”然后继续调酒,只是拿着酒杯的手有些颤抖。
“换一杯。”她说着。
昆汀默默给了她另一杯,她一口喝下。
就在这时,从酒吧外走进来一个人。他无声地走到蝴蝶夫人的后面,弯下腰,毕恭毕敬说道:“夫人,东区死了个女人。”
“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眼皮也不抬地道。
“那个女人被吸干血液而死。”
她终于抬起她如丝的媚眼,顿了一下,才道:“带我去看看。”
夜色,嗜人。
这个肮脏的地方,盘踞着数也数不清的魔物,除了人类之外,无任何种族敢接近。
她轻笑出声。
这说明人类有多么的无知:永远不知道在床上一起翻滚的,究竟是人,还是魔。
她一步一步在街上走着,人们向她行礼。她视而不见,习以为常。
而真正的魔族,看见了她,往往恐惧地躲回潮湿的阴暗。
她瞥了眼灯影里那个有着女人外皮的低等魔物,她冲它牵动嘴唇。
它立刻哆嗦着,化成一缕烟,升上天空。
她恶劣地大笑。
同时,心情也变得恶劣。
在这里,无论人或魔,都怕她。
她终于来到了案发的现场。竟发现已有警察在记录死者的情况。
真是讽刺,红灯区也有这么光荣的一天,迎来穿着制服的执法者。
可是,就连警察也知道,在这里就要给蝴蝶夫人的面子,见到她的到来,也不敢多说什么。
她走上前去,细细观察死者。
“啧,真是可观。”她眯着眼说道,引来警察的侧目。
死得如报告所说,是个女人,女的人类,而不是阴性的魔物。全身萎缩到扭曲,皮肤惨白,唯一一处色彩,便是脖子侧方两个小洞旁,吸血者残留下的血迹。
她注视着那两个像是尖牙咬出的洞,瞳孔骤缩。
好强烈的魔力。伤口散发出的魔力,强烈到几乎与她的同样强大。
“所有被吸血致死的,都是女性,而且,都是红发。”一个警察指着地上死者灰败的红发,看了眼她的头发。
她撩撩自己如云似鬓的火红色长发,对说话的警察笑道:“警官是在暗示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我吗?”
此话一出,那个警察立刻接收到好几个充满敌意与威胁的目光,便讪讪闭了嘴。
蝴蝶夫人看着警察调查完现场,将那个可怜女人的尸体运走。她知道这件事是不能指望警察的。
她抬头看看四周。
空气中游荡着似有似无的陌生气息,而天空,黑得发红。
她隐隐有些不祥的感觉。
“您的‘红魔鬼’。”昆汀将酒调好,放在吧台上。
蝴蝶夫人看着酒杯里红色的酒液,说:“昆汀,下次为我调一杯特别的吧。”
“遵命,夫人。”昆汀答道。
蝴蝶夫人还是默默地喝酒。
过了一会,昆汀问:“那个……吸血鬼,会是那位大人吗?”
她轻轻摇摇头,卷发犹如波浪,“不知道。我实在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么卑劣的事。”
在她脑海里那些遥远的记忆中,那个影子,高傲又矜持。
不知为什么,她有些想叹息。
可是,即使再真实,那些记忆又不真是她的。
那些虚无的,漫长的,疯狂的记忆,一点一滴,都不是她的。
而真正属于她的记忆,一时间,她竟然找不着了。
她端着艳丽的调酒,茫然地问昆汀:“我是谁?”眼里浮起朦胧的光,像淡淡的迷雾。
昆汀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为难地望着她。
她猛地收起眼里的迷惑,恢复淡定,她扯起嘴唇,笑笑说:“活太久了,竟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然后喝酒。
昆汀没有说话。
她喝完酒,搁下酒杯,终于露出点兴奋的表情,“去看看传说中的吸血鬼吧。要杀人,也不看看在谁的地盘上。”
她站起,酒吧里的男人们吹起口哨。她风情万种地勾唇,迷乱了整个夜晚。
“所有匍匐在我脚下的魔灵哟,聆听你主人的愿望,从契约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升起吧。”
起雾了。
浓重的雾气笼罩了城市。明明是伸手触摸不到的水汽,却压抑厚重有如巨石在胸。
所有的魔物不再嚎叫,暗夜精灵不再歌唱。
只有人类发出粗俗的咒骂,扰乱了本来的沉静。
因为他们不知道。
迷雾的魔王来了。
蝴蝶夫人踩着高跟鞋,在肮脏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左右看着,试着找出潜伏在黑暗中的凶手。
四处都是轻浅的呼吸声,但是没有她想要的。
她不禁有些烦躁。
突然,她嗅到了一丝陈腐的血腥味,陈腐到好像有几千年之久一样。她的眼睛一亮,加快脚步,追随那个气息。
“啊——不要!”
女孩子的惨叫,在这个时候突兀异常。
她心一紧,展动身形,瞬移了好几个街口。当她定住时,听到转角处女孩子尖锐的惨叫变成了悲惨的哭泣。
“不……不要吃掉我……”
她本来很愤怒的,可是听到这句话又有些好笑。
看来这次的,是个幼稚的小姑娘。
接着,野兽般沉闷的吼声传来,呜咽一声,饱含着痛苦。
她的怒火再次上升,反手投出一道魔法,转过转角飞去。
“砰”的一声,她脸色一沉,她知道她失手了。
她心情恶劣地走过去,果然只发现浓雾中,一个女孩子靠在墙角,畏缩着,看着她。
“袭击你的人呢?”她粗声粗气地问,有点气急败坏。
显然,她凶恶的口气让那个小姑娘更加恐惧,只是瞪大了一双眼睛,默默流泪。
她深吸几口气,试着缓和语气,再问一遍:“刚才攻击你的那个人,到哪里去了?”
女孩眨眨眼,断断续续地说:“刚才……有一道红光……他躲开了……然后……然后就不见了。”
她皱皱眉头,知道无论如何是再也追不上了,便蹲下,捏住女孩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到一旁,眯起眼,察看她脖子上的伤口。
被咬了两个洞,上面沾染着那个吸血鬼的魔力。但很幸运,她没有被吸干血。
她难得温和一次,问:“疼吗?”
女孩很诚实,小声道:“疼。”
她叹一口气,“我不会治愈魔法,没有办法帮你疗伤,你跟我回去,简单包扎一下吧。”
女孩怯弱地看着她,半天,才嗫嚅地问:“请问……你是魔法师吗?”
她大笑,反问她:“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魔法这种东西吗?”
女孩低头,“我本来不信的……可是今天过后……我就信了。”
她冲她眨眨眼,“我不是魔法师,我是女巫。你可以叫我蝴蝶夫人。”
“蝴蝶夫人?”女孩吃惊,“巧巧桑?”
她又大笑,“不是普契尼笔下的那个日本人。”她指指自己脸颊上的蝴蝶,“而是指这个。”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好了,随我走吧。”她牵起女孩的手,一个瞬移,就来到了“昆虫”酒吧的门口。
她神态自若地带着女孩走进酒吧,而女孩规矩的装扮,立刻引起一片哗然。
“夫人,你要这里的野猫全部换成小白兔吗?”有人哈哈大笑。
她看了眼女孩。大眼白肤,很清秀,走起路来教养也不错,一身上好料子的衣裳,一看就知道是个贵族。
而且,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一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她的记忆本身就不太可靠。
她无视众人的喧闹,将被这个阵势吓坏了的女孩拉到吧台,对昆汀说:“帮她包扎一下。”
昆汀面无表情,“我是酒保,不是护士。”但仍走到后面,不知从哪变出一个药箱。
女孩仰起头,让昆汀为她包扎,龇牙咧嘴地忍着痛,表情很可爱。
蝴蝶夫人一手支着吧台,微笑地看着她,明明没说上几句话,但她由衷地觉得,这个乖巧的女孩,她很喜欢。
等女孩上完药,脖子上多了一圈白色的绷带。
“给她一杯‘葡萄汁。”蝴蝶夫人又对昆汀道。
昆汀这次瞪着她,“我这里好久没有做过这种无害饮料了。”
女孩在一旁听了,涨红了脸,轻声道:“我可以喝酒精饮料,我已经二十岁了。”
昆汀和蝴蝶夫人齐齐瞪着她。
她的脸更红了,垂着眼,咬咬唇,却是很认真,很坚定地说:“我没有骗人!”
蝴蝶夫人笑笑,“我说我也二十岁,你信不信?”
女孩睁大眼睛,“一点也不像啊。”说完之后,又觉得失礼了,连忙补充道,“不是,我是说您很成熟。”说完还是觉得失礼了,干脆闭上嘴,不再多说。
蝴蝶夫人笑着拍拍她的头,道:“我骗你的,怎么可能。我比你能想象的还要老。”
昆汀无声地看了她一眼。
“那好吧,亲爱的,你想喝点什么呢?”蝴蝶夫人问女孩,不,照她的年龄已可称为女人,但怎么也不太协调。
“‘绿色蚱蜢’好了……”
蝴蝶夫人无语,昆汀则是说:“那要等我找到奶油在哪……”
“给她一杯‘水果宾治’吧。”蝴蝶夫人终于下了决断。
昆汀调好酒,递给她们。
“这不是我要的酒。”蝴蝶夫人说。
“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发明一种调酒。”昆汀答。
“这是什么酒?”女孩看着鲜红的酒,好奇地问。
蝴蝶夫人看她似乎已经从恐惧中解脱出来了,微笑道:“‘血腥玛丽’。”
女孩听了这个名字,畏缩一下。
传说中,嗜血的伯爵夫人,用少女洁净的鲜血保养不老的容颜。她身上经久不衰的血腥味,妖异,却让人产生莫名的兴奋。
她没有用这个传说去吓唬小姑娘,只是说道:“你已经二十岁了,许多贵族姑娘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嫁人了。”
女孩红了脸,羞涩地说:“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她冲她眨眨左眼,“那他一定是个俊俏的小伙子。”
女孩嘿嘿地笑。
“啊,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真是失礼。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女士。”她学着老气的绅士口吻对女孩说。
女孩扬起微笑,有些迷人,轻声答道:“弗莱丽,我是弗莱丽·巴特。”
今夜的雾,浓得不正常。
肖恩·夏尼坐在汽车里,双腿交叠,透过车窗,看着窗外。
他细细抚摸着手腕上的金色腕表,有些心神不宁。
因为大雾,汽车开得很慢,慢到令人烦躁。
他闭上眼,索性不去想那扰人的浓雾。
马上就要到家了,弗莱丽一定在等着他。
弗莱丽。
想到那个羞涩温柔的孩子,他的唇扬起淡淡的笑。
他想起,前几天他出城的时候,她一副明明很不快乐、但是又偏要自我压抑的样子,让他莞尔。他一再表示他只是出城几天,可她仍是红了眼睛。
也是,她从小到大很少跟他分离,无论他到哪,她都会跟着去。
都会跟着啊……
那天,也有着这样诡异的迷雾呢……
他振作精神,耐心在车里等待终点。
肖恩·夏尼刚下车,就看见那个叫做梅莎的女仆焦急地跑上来。
他皱眉。
“伯爵先生。”梅莎深吸一口气,说道,“弗莱丽小姐不见了。”
他缓缓地重复:“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梅莎再吸一口气,勇敢地说:“就是我们都找不到她了。”
“是吗?”他的嘴角带着笑容,“你们把她弄丢了吗?”
“恐怕是的。”
“你们这么多人都可以把她弄丢?这么多人啊,竟然没有一个有用,都是些废物吗?”
梅莎手指抽动一下,道:“可能吧。但雇用我们的您也好像高明不到哪里去啊。”
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吸气声,别的仆人拿出雪白的手帕擦了擦冷汗:也只有梅莎敢这么顶撞伯爵先生了。
肖恩眯起眼,眼里幽暗的怒火苒苒,对仆人说:“你们全部被解雇了。”
梅莎转过头对众人说:“不要在意,他只是说着玩玩。”
“这里到底我是主人,还是你是?”他的语气越发森冷。
“啊,当然你是。”梅莎心不在焉地答道,“比起那些,弗莱丽小姐现在可是很危险呢,最近那个莫名其妙的吸血鬼在狩猎红发的女孩子。弗莱丽小姐消失在这种……”她考虑了下措辞,“这种诡异的迷雾里……”
肖恩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就要走。
“喂喂,伯爵先生,你到哪里去啊?”
他回头,眯眼看着梅莎,“难道还要我指望你们这些废物找人?”
“啊,不过你也不用着急。”梅莎慢吞吞地说,“她没有事。”
肖恩斜眼看着她。
“如果她死了的话,我会第一个感知到。”
肖恩转过身子,“你的认知还太浅薄,这个世界上,比死亡可怕的事还有很多。”
梅莎哼了一声,“可是,我还有着冷静。你要找人,怎么也得等这讨厌的雾散了之后再说吧?我可不想明天早上跑到警察局报案说,我们这里失踪了两个人口。”
肖恩看着她好半天,然后才扯掉勒住他脖子的领带,疲倦地走向屋子。
在进门之前,他回头看向梅莎,轻轻说:“如果弗莱丽有什么不测……”他顿了一下,“你们可不是被解雇这么简单哦。”
梅莎愣了愣,他明明说得很轻,但她还是产生了一股寒意。
第二天,迷雾散尽,阳光明亮,将一切照耀得圣洁美丽。
肖恩坐在床上,愣愣看着窗帘的隙缝中透进来的光。他下意识去触摸他放在旁边的长刀,感觉它温暖如昔。
他这才松了口气。
他的早餐用得不甚愉快。因为梅莎执意说报纸上并未登出吸血鬼又杀人的事件,所以说不定是弗莱丽自己玩得太开心,以至于忘了回家。
她以为弗莱丽会像她一样吗?
早餐过后,他心情恶劣地来到书房,管家早已将信件归好类别。
他粗略地翻看,心里想着弗莱丽可能会去的地方,直到一封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雪白的信封,上面写着“肖恩·夏尼伯爵亲启”。
他打开信封,抽出信,阅读。
上面写着:
“伯爵先生:请来认领您的未婚妻。”
落款是蝴蝶夫人,而印章的图案,是一只精致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