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学洒脱斋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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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为官为文两不易(2)

其一,《悠悠长街》是一种未曾公开发行的小册子。虽然如此,但它却是如今这本《我的高考》的前身。对永全来说,《悠悠长街》既是一个展示平台,展示出自己这个政府官员鹤立鸡群式的文学实力和实绩;又是一个起跳平台,后来的散文创作能达到今天这个令人称道的水准确实有赖于此。

其二,关于永全的“勤勉于政事”。永全做“县太爷”,先在乡宁,后在浮山,都是两个山区小县。乡宁县盛产煤炭,当时全县共有小煤窑274个,这是全县财政收入的大头,经济起飞的杠杆,百姓致富的捷径,搞得好不好直接关乎大局。为了掌握第一手资料,他跑遍了这274个煤矿,而且不是走马观花地跑,是一个一个煤矿地下,在井下跟工人们直接对话,了解情况,指导生产,奉献爱心。他觉着自己来自霍州煤海,下下煤矿还不是稀松平常的事,工作本来就应该这么干。在浮山县的勤政事迹更是有口皆碑。一位知情者是这样记录的:安书记上任之初,在一次对农民占有粮食的调查中,在大山深处看到了老百姓缺衣少食的真实情况,当时他阴沉着脸什么也没说,回到县城以后,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整整半天,焦躁地来回踱步,猛抽香烟,晚上饭也吃不下去。贫困县的贫困原因是多方面的,百业待举,百事待兴,到底应该抓什么?经过征求各方面意见,调查研究,集体“会诊”,最后确定了三件大事,作为改变贫困面貌的突破口。这三件大事就是城西工程、矿区开发和输变电站。……在全县三级干部会议上,他从容地给自己立下了“军令状”:办不成这三件大事誓不为官!

当然,勤政还不等于有政绩。永全为官一方,勤政如此,已令人赞叹,至于政绩如何,应由当地百姓去评说,这里不作评估。

其三,关于永全的“勤于笔耕”。这与他的勤政大有关联,因为勤政,使他得以深入基层,接触更多的老百姓,熟知民情、民心和民间疾苦。这无形中使他实践了文学创作中“深入生活”的第一要义。那无数充满生活气息的人和事,那些被真实生活所激发出来的艺术灵感和创作激情,成为他勤于笔耕的最好保证。

说到深入生活,不妨多来几句。永全式的深入生活,与作家们的深入生活大相径庭。作家式的深入生活,是奉命而行,或者是为了某个选题而行,预先就有了一个功利性和主观性极强的“创作故意”,这就注定这样的“深入生活”是片面的和浅表的,绝对不会全面而深刻。另外,作家算什么?按革命老话说,那是知识分子,那是附在“皮”上的“毛”。比如人体上的毛,它能知道心脏在体内怎样跳动?血液在怎样流淌?骨架和肌肉在怎样连接和运动?他根本就无从知道,说到底它只能作表面文章。作家们难道不是这样吗?他们附着在共和国的肌体表面,对体制内那一套相当复杂的运行规则和潜规则一知半解,甚至一无所知,时不时地“深入”一下生活有什么用?说到底也是只能作作表面文章!安永全就不一样了,他是体制内的一级政府官员,本身就直接参与“心脏跳动”“血液循环”“四肢运动”等一系列内部运作过程,他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他有什么体会不深刻的?再说他的深入生活,原本是要去为共和国尽“公仆”之责,并非要去写什么散文之类,根本不存在那个故弄玄虚、装腔作势的“创作故意”,他的笔耕成功,完全是一种“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神奇效应。有人惊讶:为什么安永全的文章比作家还写得好?我看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6)

永全散文写得好,但也写得很艰苦、很难、很累。

天下文章多种多样,有用天赋才华写成的,有用不凡经历写成的,有用渊博知识写成的,还有一种是用生命写成的,凡此等等。

永全是用自己生命写文章的那种人。

这本集子里的每一篇文章,记游也罢,述怀也罢,忆旧也罢,议论也罢,访问记也罢……即便是一篇小小的就职演讲、离职报告之类,永全都要注入自己的全部感情、生活感悟、人生哲理和一种慷慨悲壮的历史沧桑感,总之都要打上他的生命印记。

人生苦短。平生能有几回真爱、真恨、真忧、真乐?化而成血肉肝胆文字者更是难过淘金琢玉。故而凡以生命为文者,多不能一挥而就,下笔千言,着作等身。“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足矣!

永全不是那种皮儿很薄的人,细针一扎就冒血花儿,他非得有异常之针扎破大动脉,那热血才能势如泉涌般一泻而出,所以他很少轻易动笔,不到心底波澜翻江倒海之际不喷发,不到不写就要憋出病来之时不执笔。一旦写起来,慢而且拼命,钻进去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绝对一副拼命三郎模样,恨不得披肝沥胆将心血洒尽。每成一篇文章,人都要像病过一场似的,原本就清瘦的面容则愈见清瘦,全然没有了当官的派头。这里不妨讲一讲他写《我看美国》的故事。

这些年,赴美“考察”的中国官员多如过江之鲫,优哉游哉,周游归来。略为有心者,拼几块“豆腐干”登于报端,不过异国风景名胜如何如何,风俗人情又如何如何,千篇一律,叫人发烦。可喜的是,永全公务赴美,破了一回例,他不仅带着照相机、笔记本、日记本和笔,还带着属于自己的一双眼睛和一个脑袋,更带着一种超越“好就绝对的好,坏就绝对的坏”这种极“左”观念的现代文化意识。所以,他在美国逗留期间,比一般中国官员感触更多,震动更大,进行思考和反思也更深。这激发了他写作《我看美国》的强烈冲动,到了不吐不快、欲罢不能的程度。

这篇不足两万字的《我看美国》居然历时两年,修改增删凡12次,写到醉心时,他竟一个人悄悄潜身于大山深处的一座古刹,与世外高人比坐功:出家人在那边厢吃斋念经修炼金身,他关在这边厢吃方便面加烧饼打造文章。夜静更深,群山如兽,松涛似雷。青灯下只见一人时而提笔皱眉苦苦思索,或者推案而起在地上作困兽之舞,或者嚼起干饼子长吁短叹;时而曲背就坐振笔挥毫,或者将写出的文字反复吟读,或者得意地大声发笑,或者竟壮怀激烈潸然泪下……《我看美国》就是这么写出来的。这还算不上是以生命写作的动人一例吗?

永全呕心沥血的散文创作,得到了巨大的意想不到的回报,不是物质回报,而是难以估价的精神回报,这就是广大读者的认同、赞美和钦佩。这些读者遍及全国各地,有工人,有农民,有政府首脑,有商界名人,有三军军官,有外企职员,有在校师生,还有劳教中的少年犯……当今政府官员的文章能获得如此众多的读者,幸运如安永全者绝对不会很多。

《悠悠长街》发表后,收到读者来信470封,还有30多位热心读者找上门来,要与作者切磋写作、从政、做人等诸多问题。《我看美国》的轰动效应更大,有人写文章说它足抵5万元(赴美费用),有人争论说这怎么可以以金钱计?《我的高考》一问世,全国即有30多家报刊转载,有的报刊一再重印仍然供不应求,大有洛阳纸贵之势。无数读者在热买热读的同时,不禁由爱生疑:这真是安永全这个党政官员写的吗?为此,不少人不顾远近地登上门来,要亲自看一下并问一下安书记:这都是真的吗?

这确实都是真的。

也许觉得读者的厚爱之情自己一个人难以报答,永全衷心感慨说:“我真希望所有今天做官的人都能为文,不打官腔,不要包装得太严密,抒发一下自己的真情实感其实挺好,老百姓还是很敬重做官的文人的。”

令人可喜的是,在当今政坛,追求学历,追求学养,提高文化品位,已经成为一种时尚,更有大批青年知识分子源源不断地步入官场,领导干部队伍的整体文化结构正在发生历史性的变革。相信不久的将来,他们之中定会涌现出成批成批的“官员作家”,其中有那么几个人一不小心冲进了中国文学史的神圣殿堂,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