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皇元康六年,五月半,由苍宇南边众封地上诸侯联合引起意料之外的造反活动爆发了。其中只有少数实力弱的封侯保持沉默,但也不排除他们暗地参与的可能。这是自襄定侯起兵造反以来,苍宇历史上以来规模最为庞大的一次暴乱。此次暴乱事发突然,规模庞大,史称“黎旭之乱”。当朝太子苍子墨亲自率兵镇压完乱臣襄定侯后,又马不停蹄的调兵赶往南方镇压。与此同时,一国天子苍宏突然重病不起,早朝改由当朝左右丞相辅政,在太公院召开。另下令调遣李元继、王寂两位将军各率领十五万精兵兵分两路呈左右夹击之势协助太子镇压谋反。
一时之间苍宇国内,危机四伏。
“今日凌晨卯时两位将军带领四位副将已率兵离城,太子正在赶往旭日城的途中,估计明日便可抵达暴乱之地。此外……”旒烟顺势递上来一封暗黄色密信。“这是那位叫小菊的宫女让属下转交给你的。”
接过信,放在手中细细摩擦,抬头盯着眼前的人冷声道:“信你看过了?”
旒烟低头,面带惊疑却还是回答得义正言辞:“属下只是担心有人会对公主不利。”
好个忠心不二的丫头!“那你可曾看到你家公子想知道的消息?”
“不曾。”女子略带不甘。
拆开信封抽出信纸,上面一片空白并无一字。想来也是,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还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的送进来,虽然他们已经知道“巧儿”现在是我的人。
旒烟倒是真的对我“忠心耿耿”,就连自己是白霏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之事也毫不掩饰,淡淡的冲她的吩咐道:“你下去吧。”
见人离开后这才将信纸放于鼻间轻嗅,嘴角不免微翘,了然于心的将信纸放于清水之中,字迹方显。
现今王、陈两位大将已被派离皇城,太子苍子墨又远在天边,二皇子在皇陵守孝不出,三皇子年幼无势。皇宫上下除了苍宏身边的那些个护卫怕是再无势力。实乃如信中所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销毁密信,静坐窗前,一阵微风,夹杂了淡淡的紫樱花香。将这座皇城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无声掩盖。
翌日,左丞相韩文熬以加强宫中守卫为由,特调遣护城将军陈宇翔帅三千精兵入宫加强警戒。朝堂之后,宫变在悄无人知的情况下正式拉开了帷幕。
即便是弹着琴也淹没不了外面嘈杂的杀戮声。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墙外是惊慌失措的宫女太监,和人人自危的后宫宾妃。看来要不了多久就打到玄雅阁这边了。
“公主,韩公公带人来了。”旒烟进来的时候,正好弹完一曲。
随之带进来的人是跟随苍宏多年的太监韩贾仁。他上了年纪,又是内务府的大总管,除了皇帝吩咐的大事一般都轮不大他出面。即便是这种混乱的局面依然临危不乱跑来替苍宏传话,礼数周到,“奴才见过公主,奉圣上之命特来请公主乾正宫走一遭。”
起身回了礼,笑道:“劳烦公公跑一趟了,子羽这就去。”说完也顾不着收拾什么,便要随他离去,身边的丫头却突然问道:“公主可要带上琴?”
我自然知她用意,琴是我唯一能自保的工具,可惜这次怕是带了也无用,瞥了一眼桌上的九天七弦琴,不再留恋道:“不用。”
出了门才知,自己何时竟然有了这般能耐,苍宏不仅让服饰自己多年的公公来请自己,居然还搭了那么多个带刀侍卫随行护送。无奈的笑笑,也不再计较。一行人便这样在杂乱的皇宫里出发了。
乾正宫内,金黄色的帐幔丛丛,即使是在这般残破不堪的境况之下,皇家威严不彰自显。唯一的不和谐之处怕是只有在那丛丛罗曼下狼狈难掩的一国之主了。龙床之上,苍宏华发斑驳,气息淡薄的身体微微起伏着,犹如卧病多年的重症患者。见我们这群人进来,微闭的眼睛这才张开,瞥了我一眼后,开口让床边服饰的丫头扶身起来,丫头立马贴心的为他在龙床边放上靠枕,轻手轻脚的扶他半做起靠上。
“都这种时候了,子羽就不用行礼了。”年迈的声音传来,正好阻止我欲行礼的身体,震惊于多日不见苍宏声音的转变,一脸疑惑的抬头正看那人坐在床头正一脸镇定的盯着我。这才清楚的将人看清,苍宏那强打起精神的僵硬,脸上是密密麻麻的红疹,有的甚至发展成脓疮,密密麻麻的直蔓延至脖子下,手臂上隐隐约约的有数道抓痕,想来在看不见的衣服下,他的身体不知是哪般残况。从白霏那儿交易来的药果然与众不同,似毒非毒,如同瘟疫。甩之不掉,缠上了便只能受苦……等死。
不动声色的低下头,怕眼神泄露了自己内心抑制不住的兴奋。苍宏这般景象,让我有嗜血的疯狂。
“你倒是镇定。”终于床上的人开口了,口气中少有的未见嘲讽。良久见我默不作声,他也失了耐心,补充道,“见寡人这幅模样子,难道子羽就没什么惊奇的?”
怎么会不惊奇呢?只是不想顺了你的意而已。“子羽先前已听闻皇上圣体欠佳之事,不敢有所失礼。”不再沉默,我安静得答,终于惹得他冷哼一声,冲韩公公和那群侍卫道:“你们去把人带上来。也让子羽给寡人出出主意。”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全身布满血红色鞭痕的女子被拖了进来,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不堪。只能从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上看出是名宫女的样子,昏迷中被一盆冷水泼醒。这才费力的抬头看了眼所处的境况,又无力的垂下头趴在地上费力的呼吸着。
“寡人现今这个模样都拜她所赐,不知子羽可否认识此人?”苍宏得意的声音传来,感觉那探索的目光在我和地上人之间不停地移动,最后锁定在我身上接着道,“这丫头嘴硬得很,至今仍然不招出幕后的指使之人。子羽可有什么好主意让她招供?”
要说认识,我又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可帮过我不少忙,就连苍宏如今这般模样,也脱不了她对我的暗中帮助。小菊,一个对左丞相忠心耿耿的丫头。即便事情败露,受尽折磨,她也未曾将我供出。
“皇上都做不到的事,子羽哪有那个能耐。”我说的是实话,我所有的能耐都拿来对付他去了,别人的事真是顾不上。
“哦?寡人还以为子羽与她相知甚熟,会比较了解她。”苍宏故作愁思,随后看向地上趴着的人一脸宽宏的接着道,“宫女小菊,只要你指出是谁指使你对寡人下的毒,寡人便免你死罪。”
不知是不是早已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丫头愣愣,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也不知道把苍宏的话听进去了几分。见此,苍宏无奈的叹口气,“既然问不出来,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话一说完便朝韩公公使了个眼神,韩公公朝周边的侍卫挥了挥手,下人领命,手起刀落,竟是硬生生的将她脑袋整个砍了下来。霎时间,喷涌的鲜血将干净的地毯染得墨黑。几滴血顺势沾上了我的裙摆,如同冬日里含苞待放的腊梅。
一阵冷风吹来,浓郁的血腥味让人有作呕的冲动。无动于衷的看完这场由苍宏自编自导的下马威,总算搞明白苍宏演这出戏的目的。
“一个多月未见,你不仅镇定许多,连胆识也大了不少。寡人倒是忘了,你可是在阎王殿里去走过一遭的人,大病初愈也未来得及去看你,倒是寡人的疏忽,不过……对你下毒之人寡人倒是给你找出来了,子羽可有兴趣对她审问一番?”说完将视线转向了候在一边的丫头,“你说对吧,巧儿?”
巧儿恐惧得立马跪倒在地,也不敢多言,趴着脑袋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唯有颤抖的身体泄露这她的胆战心惊。
敢情今天这戏还不只一出,唱完一出又来另一出,真是精彩。
脑中想到什么,突发兴致道:“不审也罢,毕竟……”我抬头看向床上之人,“皇后娘娘的确是子羽所害。”是我命人换了杨贵妃给皇后的药,疯药变成毒药,顷刻间,见血封喉。
感觉周围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安静得空气中只剩下细细的呼吸声,不知是不是错觉,苍宏那布满红疹的脸竟暗了几分。
不再有所顾忌,我终于露出嘴角边的冷笑,眼中噙了丝幸灾乐祸,“说来,这还要得益于四皇叔当初对杨贵妃独一无二的宠爱呢。常年让宠妃服用红花,终身不育。最后,还是四皇叔最狠,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也要亲自动手残杀。子羽自叹不如……”苍宏,一切如你所愿,只是这一次怕是要抢了你演戏的风头了,那么接下来你会怎么办呢?
“混账!一个二个都没长耳朵吗!人都招供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苍宏的脸色终于维持不住,一怒之下拍得龙床吱吱作响,几声咳嗽传来,脸色瞬间由青转白,失了血色。可惜他怒并不是因为我的大逆不道,而是被我说中了痛楚的心痛难堪。
我突然放声大笑,“四皇叔怎么能如此对待您的亲侄女呢?还是说,四皇叔连自己的解药也不想要了?”周围的人又是一愣,除了意外我的态度转变外,似乎是没有料到自己主子的病竟然也和我有莫大的关系。
苍宏终于冷静了下来,抬手阻止了正欲抽刀的侍卫,“你想死,还得看寡人的心情。”
这次他是真错了,我虽是故意激怒他的,却并不是为自己找死,他都还活得好好的,我又怎么舍得先死?这不是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嘛。
“巧儿,寡人便再给你个机会,上次你为皇后报仇未果,今日只要你不伤及她性命,人便交予你手随你惩戒。”说完让侍卫扔了一把刀在她面前。
丫头颤抖的拿起刀柄,脚步不稳的站起,似恐惧似不甘,一步一步的向我迈进。我微翘起嘴角看着向我走来之人,那苍白的脸色和紧咬的嘴唇扮演得出神入化,让人心生佩服。唯有那双被长长的额发遮住的眼睛不知是何种表情。
我看得出此刻苍宏的兴奋,仿佛一切主导权又回到了他身上。我们都兴奋的期待着那个叫巧儿的丫头带给我们的精彩表演。
只是下一刻,伴随着两声惨叫响起,众人才如梦初醒般面露寒色。“巧儿”站在我的身前,拿起刀一脸防备的姿势盯着众人,正是在护我周全。旁边躺着的是站得离我们最近两个侍卫的尸体。
“哈哈,苍宏!你要折磨我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我得意的大笑,看着苍宏越来越激动的神情,眼中是毫无掩饰的疯狂。
“好!好得很!”苍宏声音由于盛怒显得异常颤抖,脸上少数脓疮由于激动甚至开始流出黄水,让人看了好不恶心。“子羽翅膀硬了,寡人都要看不住了。”说完,向空气中一招手,房梁上又跳出十多个人来,个个黑衣蒙面,不用说,这便是苍宏最得意的暗卫了。硕大的宫殿顿时显得拥挤起来,只听苍宏一声“留下活口”的吩咐,刀剑相撞的厮杀便拉开了帷幕。只片刻间,脚下就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
旒烟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还要顾及着我的安危,身上开始挂满细细的血口。一个不留神,我已脱离了她的保护,眼看着即将被人擒住,又一声惨叫声传来,房间里瞬间又多了一个人,玄衣加身的雨泽全身上下散发着让人胆惧的寒气。在我面前行了一礼,“属下来迟,望主子恕罪。”
与此同时,门外接二连三的传来刀剑相撞的嘈杂声,终于在一声巨大的破门声响起后,一身穿宫廷侍卫的男子被震飞了进来,摔在案几上口吐鲜血而亡。随后进来的便是全身武装的护城禁卫军,带头的自然是年轻有为的陈宇翔将军。
来人将里面的人统统围了个水泄不通,形式逆转只在一瞬之间。刀枪相撞,终究是寡不敌众,苍宏被俘之时,早已全身无力的躺着床头。唯一双对我恨之入骨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我不放。
我拍了拍身上一再沾染上的血迹,微微皱眉的走到苍宏面前,笑道:“四皇叔如此看着侄女可是有话要说?”
似乎早料到了今日的结局,那人嘴角带血,不问缘由,不问国难,突然哈哈一笑,“子羽,寡人就和你赌一把如何?”
我挑眉看着他,倒极有耐心的看着他能玩出什么花招。
“就赌你的结局会比寡人好到哪里去。哈哈哈哈……”这句话似曾相识,恍惚着忆起那天被夕阳映衬得刺疼了双眼的红衣女子,拽进了掌心,我收起嘴角,不再看那人恶心的面相,吩咐道:“将人带下去,好生伺候。”
对雨泽使了个眼色,浑身带血的旒烟在接了他几个点穴后昏倒在地,由几个下人上来将人带了离开。这才松了口起的转身冲陈将军道:“辛苦将军了,接下来将军要全力封锁皇宫,不得将里面的消息有泄露丝毫,国难当前,望将军慎重。”
“末将明白,现在皇宫里面苍宏的人死的死,该调开的也已经被派遣出去,剩下的都是我们的人,这事并不难办。”陈将军一脸认真,事情交由他也让人格外放心。
一切归于安宁,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放肆的笑声,疲惫不堪而至。也终于在不久之后明白,直至此时,苍宏还能笑得那般肆无忌惮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