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大门响了一下,润秋妈说:“别哭了,好像有人进来了。”话音刚落,就听见郭大愣在院子里说他三婶在家吗?我来看看你们。”润秋妈说大哥,快进屋里来,我和润秋都在家。”说着下炕。这时郭大愣也信步走进屋来。润秋擦拭着刚哭过的双眼说大叔,请坑上坐,我给您倒杯茶去。”郭大愣一屁股坐在炕上说刚吃过中午饭,不喝茶。有烟就行了。”润秋妈把旱烟笸箩递过来,说:“大哥抽吧,没有什么好烟。”郭大愣说:“这年头有口烟抽就不错了,还讲什么好坏。他三婶,我今天来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咱们可是多少年的老街坊了,润秋他爸在世时,我们两个比亲兄弟都亲,现在你们碰上了麻烦事,我整整两个晚上没有合眼,今天我就找你和润秋说这档子事。你看如何?”润秋妈说:“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你只管说,你可能听到了润秋什么闲话,我也是实在没有了办法了,你给我出点主意,我这两天死的心都有了。”郭大愣说润秋可是个安分守己的孩子,怎么也有红杏出墙之举?”润秋妈说我的孩子我知道,绝对没有!”郭大愣严肃地问:“此话当真?”润秋妈说:“自从被鬼子抓去挨打回来一直没有月经,后来情况不好,像是有了,吃了王先生几服中药也没下来。这是我的心腹大患,整天是心慌意乱,没了办法。大哥可要想想办法救救润秋。”说着就给郭大愣下跪。这时润秋端茶进来,看到母亲落泪下跪也明白一二,赶紧也跪在一边。郭大愣看到眼前的情景,心想:这孤儿寡母被人欺负到这等地步,痛在心里,红了眼圈,也跟着落下几滴泪来,嘴唇微微顗动着说别这样!快起来,快起来。我来了就是想办法出主意的。”润秋娘俩好像碰上了大救星,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静听着郭大愣的安排。郭大愣说:“我有一个想法,不管好坏,先把润秋嫁出去,首先保住了名节,嫁人后,早晚生孩子就是另一回事了。我想到个人,你们看王屯刘玉怎么样?三十五六岁的光棍,没有任何牵连,只是岁数大了点儿,那个人没什么讲究,只要好好过日子就行。婚后把他那个邋遢相好好改一改就行了。”润秋着急地说不行!我知道那个焦头烂额的老头子,肮脏极了,比徐大傻子差不了多少,让我嫁他,死了也不干!”说着痛哭失声,又背过气去,润秋妈与郭大愣两个人又是掐人中,又是大声地喊叫润秋!润秋!”一袋烟工夫,润秋才慢慢地清醒过来,抽泣着说:“妈!我不嫁人,我不嫁人。”润秋妈紧紧地搂着女儿说咱不嫁人,咱不嫁人!咱在慢慢地商量,你好好地躺一会儿。”郭大愣心想:我刚一提这事,润秋就抽开了风,这事闹得多不好,我除了杀狗,确实也没有太大的本事。郭大愣小心地赔着不是说小姑娘性情刚烈,我是与你说着玩呢,别往心里去。咱们再想一想,找一个合适的人家,由我去说。这个忙我一定要帮好,回家去与我的老伴商量商量。”说完抬起屁股走了。润秋妈说了声大哥慢走。”送出门来了听见东河滩有人在吵架,好像还打在了一起,围了一群人观看。.
郭大愣与润秋妈不由得前去瞧一瞧,这一瞧吃惊不小,原来是王先生与他老婆在开打。只听王先生大声地骂道猪狗不如的女人,不知廉耻,今天非打死你不可。”说着就是一阵拳脚相加。王先生老婆也不示弱,两手捏紧了拳头做了个开弓的架势,胳膊腿齐上,对打平手。王先生老婆谩骂道:“诸位可是听好了,这位衣冠楚楚的王先生,可是个偷鸡摸狗的家伙,把良家女儿的肚子搞大了,还帮着人家打胎,这不是明摆着要人家的命吗!我是好心,他把女儿领回来,生在我们家,有什么不好?还狗急跳墙地追上来打我。诸位乡亲父老作个见证:今天我要被他打死,大家说句公道话,让他给我偿命!”人群里有人说:“这两口子打架找了一个好地方,河边沙滩上软乎乎的,打起来伤不了筋动不了骨,也碰不坏家里大瓶大镜、锅碗瓢盆。只管打,往死里打,打死了我们全是证人。”有的说这是吃饱了撑的,王先生老婆也太厉害,一天把王先生管得死紧!男人有点喜新厌旧采花盗柳,也算不了大事,晚上搂着你那不下蛋的老母鸡,臭烘烘也够人难受的啦!”王先生老婆停止了手脚,大骂道操你妈的,谁这么说话?你们这群土匪,有种的站出来!老娘骟了他!”有一个小伙子说别在这儿撒野,骟什么骟?不用骟也不下崽,原来是个母骡子。”围观的人一阵大笑。王先生老婆气呼呼地骂道大杨树屯没有好东西!调戏我家老公,把种子撒在文家丫头的肚子里,还敢骂我!”大家一听全都蒙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儿,大家似信非信。这时王先生老婆运足了全身的力气,一头向那小伙子撞去。小伙子一闪身,正好撞在身后锦毛耗子的肚子上,把锦毛耗子撞了个仰八叉。锦毛耗子可不是好惹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扬胳膊说声:“哥们,上!谁的地盘,还这等放肆、嚣张——埋了丨”锦毛耗子第一个冲过去,一个绊子将王先生老婆子绊倒,“扑通”一声,躺在地上大喊要出人命啦!出人命啦!”这时,跑过来七八个锦毛耗子的小伙伴,在锦毛耗子的指挥下,用手扒沙子来埋王先生老婆子。一小会儿,一座小坟似的沙丘堆了起来,只留出头脸出气,老婆子脸憋得紫紫的,再没了骂声。王先生坐在沙堆旁边,气哼哼地看着老婆子被活埋的惨状,心里感到无比的晦气。
锦毛耗子向王先生交待说:“我们与她玩玩,可没想把她整死。让她受点罪,长点见识,少撒野。这里出丑丢你的面子,我们也是为你出口恶气。你想要她死,只是一铣土的事,可是要吃官司·’要她活你就赶紧扒沙救她一命,如不扒沙,即刻就死了。何去何从自己谨慎处置。我们走啦。”大家笑了一阵,各自散去。
润秋妈早已离开了人群。心想:人言可畏,怎么去解释啊,真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这可怎么办呀!一路上头重脚轻走到家,一头歪在炕上。润秋看到母亲刚从外边回来就这个样子,心想可能又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也不细问,又落下泪来。过了一会儿,母亲平静了一点,将刚才遇到的事儿给女儿说了,母女俩坐在炕上又是一阵号啕大哭。润秋说好人难当,千不该万不该连累了王先生,这么一折腾,十里八村都知道了,让王先生都不好做人。王先生老婆也太不近人情,瞎听一面之词,就这么胡打胡闹,岂不也害了我们?让我身败名裂,无容身之地。哎呀!这便如何是好?”润秋妈安慰女儿说什么事都会慢慢地过去,咱们忍耐几天再说,你也不用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
且说,郭大愣回到家里,将文家之事一五一十地给老婆讲了一濞。锦毛耗子在一边听了个一清二楚,心想:这也是件大事,我得帮助润秋姐去了解了解。
第二天一大早,锦毛耗子就踏上了去小柳树屯的路。刚过南山坡,就碰上李嫒媛右胳膊挎个大筐,满满一筐刀豆,左手还提了一个不小的倭瓜,带着小泥鳅。小泥鳅怀里还抱着一只芦花大公鸡。锦毛耗子碰到了媛嫒姐显得格外高兴媛媛姐,这个大倭瓜我给你拿着。媛媛姐,你也去小柳树屯?”媛援说我们去小柳树屯看大姨去。”锦毛耗子说:“太好了,咱们是一路,一会儿就到了。你好长时间也没到我们家来玩了。”媛媛说:“这一段时间实在太忙了,晚上剥苞米,一剥就是大半夜,有时就去志成家坐一坐,白天又短,一天一晃就过去了。”锦毛耗子说:“我大哥回来三天了,他一回家就穷忙,也没有抽出时间去看一看二姑父。”媛媛惊呼道大哥回来了?太好了,明天我一定去看一看,一晃有三年了。”锦毛耗子回头看了一眼小泥鳅,不耐烦地说:“咱屯到小柳树屯足足有五里多路,走路带这么个跟屁虫干啥?走不动你还得背他,地道是个累赘。你爸一点儿也看不上他,听说这小子还挺犟,什么时候,我抽出点时间把这犟驴拔一拔刺,收拾收拾。”媛媛笑着说广就你坏点子多。我们家小泥鳅好着呐,用不着你来拔刺,你现在收拾他,等他长大了,你就坏了,非拔你的刺不可。”小泥鳅听锦毛耗子说他的坏话,心里也很生气,趁锦毛耗子不在意,他右手拽着拴鸡腿的绳子,举手将大公鸡放到锦毛耗子后背上,那大公鸡向上一蹿上了脖子,在锦毛耗子脖子上又蹬又抓,弄得锦毛耗子直叫:“哎!哎!这小子怎么这么坏,再闹我就揍你啦!看在你姐姐的份上,这么大点不够我揍,要不然,—分钟就打扁你。”锦毛耗子脖子上出现了三条血印子,小泥嫩把鸡拽了下来,赌气地说:“一会儿我让大公鸡叼瞎你的眼睛,只留一点点光,让你看一点点路,不能让你全瞎了,全瞎了,你就不干活了。”锦毛耗子说:“媛媛姐,你听听这个王八蛋坏不坏?拿过来,我抱着鸡,我把你的眼睛给叼瞎了。”说着从小泥鳅怀里抢过那只大公鸡,抱在怀里,右手里提着倭瓜。小泥鳅也不生气,跟在后边还得意地笑。媛媛笑笑说锦毛耗子,你上当啦!小泥鳅就是想让你给他抱鸡。”
—路上说说笑笑地走着,锦毛耗子将这几天所见所闻小声地对媛媛姐说得清清楚楚。媛媛听说润秋怀孕了,吃惊地说锦毛耗子,你可不敢胡说,要是让人家听见,非打掉你的门牙!”锦毛耗子神秘地说:“媛媛姐,全屯子的人都知道啦,我就是为这件事到小柳树屯来打听陈开启这小子的情况,看看这个人怎么样,差不多也就可以啦,把润秋姐嫁过去就一了百了。其实我纯粹是胡扯淡,管那么多破事干什么。不过,一想文三寡妇家真怪可怜的,我爸也是为她家这事儿忙碌着。润秋肚子一天天往起鼓,打胎打不下,拉也拉不出,要是驴马,找个兽医从水门伸进胳膊把小牲畜拽出来算了,从润秋肚子里拽出来的准是一个小日本鬼子。”媛媛说锦毛耗子,又疯了!不敢瞎说!”小泥鳅高兴地插嘴说:“鸡还没叼他,眼睛就瞎了,这也瞎得太快了。媛媛姐,从文润秋的肚子里拽出来的小日本鬼子,手里握着刀没有?”媛媛生气地骂道:“小泥鳅,再跟锦毛耗子胡说,我就揍你。”
这时,有一个人骑着小毛驴从对面走了过来,近前一看是刘二结巴。锦毛耗子喊道:“刘二叔从哪里回来?没碰见鬼子吧?”刘二傻子小声地似乎在唱评戏台词我是去了一趟沙后所表哥家,表哥家娶……娶儿媳妇,我也干……干……干了几天活。”媛媛说:“刘
二叔说话好多了,以后说话别着急,慢慢说就好了。快回家吧。”锦毛耗子一本正经地说:“你这几天在外头,日本鬼子可有一个小队住在咱们屯了,你可得小心,是鬼子骑驴,还是吃你的驴肉还说不准呢,躲藏一些好。”听了锦毛耗子一席话,刘二结巴又说不出话来了,只见两眼不停地眨巴,双侧瞳孔再逐渐散大,下颌不停地抖动,舌头僅硬地挺在上牙上活动不得,头上冒出了冷汗。媛嫂看见二结巴痛苦的样子狠狠地瞪了一眼锦毛耗子说:“二叔不要着急,没有的事,你不要害怕,这是锦毛耗子逗你玩呢,不要信他。”小泥揪装得一本正经,比划着说:“咱屯可真来了不少鬼子,杀人哪,这不,我们是跑了出来!”半天,刘二结巴才挤出几个字来对媛媛说这……这拉去。”他指了一下毛驴,又说我……我躲躲。”说着向西山沟老林家方向去了。小泥鳅看着二傻子逃跑的背影也跟着说这……这拉去,我得躲躲。”说着,他站在路边撒了一泡尿。媛媛很生气地说:“锦毛耗子,你也太坏了!与一个半疯的残废人也玩恶作剧,鬼子欺负他也就罢了,你也玩他,你真不是个东西。”锦毛耗子也感到过意不去,只好牵着毛驴一声不吭,小泥鳅可高兴啦,说:“大姐’这毛驴闲着也是闲着,把我抱上去,我走不动了。”媛媛放下大筐,把小弟弟抱在毛驴背上,看到小弟弟在毛驴背上还坐不稳,说:“锦毛耗子,你也骑上,把小弟弟抱住,别让他掉下来。”锦毛耗子说声:“行!”这小子飞身上驴,把大公鸡让小泥揪抱着,他左手扶着小泥鳅,右手将倭瓜递给媛嫒说:“媛媛姐,把大筐给我提着,你拿着这个倭瓜,这样不就轻松多了。”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小柳树屯,一起进了媛媛大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