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饭菜齐备,刘三先生、尚保长分别坐好,春浩媳妇作陪。志富媳妇把饭菜摆好,把酒斟满。突然,文三寡妇就急慌慌地跑进屋来,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只与春浩的媳妇打了个招呼,安慰了几句春浩与志成,说声:“你们都已经看过了吧?我是来请王先生到我家给润秋看伤的。润春已跑了王屯卫生所一趟,说是在这儿,所以我特又跑到你们家。”说到这儿,她才看到刘三先生和尚保长也在座,又急得结结巴巴地说:“刘三先生、尚保长,我非常地感谢你们救了我孩子的性命。今天特急,请王先生先给孩子看病,等平安一点儿再登门拜谢!”说着大滴大滴的泪水滚下腮来。春浩媳妇说广王先生刚走,到你们家去了,饭也没有顾得吃。你赶紧回去吧!王先生一定在你们家里了。”文三寡妇一听,一阵小跑回家去了。
刘三先生、尚保长吃完饭稍坐了一会儿,刘三先生说我们也走吧,让他们好好休息,改日再来看望。”春浩忙说:“你们快代我去送一it三先生、保长,我现在是动弹不了了。”刘三先生说不用送!”说着与保长同时出了门。尚保长与刘三先生站在路边又说了一阵话,两人才分手,二结巴牵出毛驴请三先生骑好,他赶着毛驴将刘三先生送回家媛媛听说刘春浩、刘志成回来了,又高兴又害怕,心里忐忑不安,提心吊胆:不知道两人被鬼子打成什么样子。今天正赶上父母带上珠珠和小蚕去小杨树屯大姨妈家串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把媛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正巧锦毛耗子跑来了,一见媛媛就说:“媛媛姐,我是来给你通风报信的,刘春浩、刘志成、文润秋都回来啦,刘家父子俩被打得半死不活,胳膊腿全断了,不能动弹。让个王先生胡乱地接上了,不知以后能动不能动。文润秋头肿得水桶一般,眼睛都没了。看这架势是死定了!现在刚刚请来了王先生给治呢。”媛媛眼里含着泪说不许瞎说,志成重成什么程度?快说!”“刘志成,稍微好那么一点点,看来腿是断了,一辈子也不会走路了。志成是我的恩人,要不是志成把二鬼子的枪向上托了一下,我就成了枪粪了。咱们得送点东西,给他们补一补身子,我妈让我给他们拿来半只羊,她亲自又送去四十几个鸡蛋。咱们赶紧去看一看吧。”锦毛耗子说。媛媛想了想说拿什么呢?家里没有什么可送的东西。”锦毛耗子用手指了一下院子里的鸡说那不都是好东西,送人正好。”媛媛说你帮我抓吧!”锦毛耗子把手里提的羊肉放下,就在院子里抓起鸡来。那二十几只鸡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想抓上一两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小泥鳅在院子里玩,发现锦毛耗子在疯狂地抓他家的鸡,心想:偷鸡也不看个时候,天还不黑,怎么就在人家的院子里偷上了。我这么大的小伙子他也不放在眼里,这还了得!他悄悄地操起一把大獎叉,当锦毛耗子爬在地上捉到一只公鸡,嘴里还髙兴地喊:“媛媛姐——”“咚”的一声,大粪叉子打在了锦毛耗子的头上。小泥揪还大声地喊大姐抓贼!我把贼给打死啦!”媛媛赶紧从屋里出来一看,锦毛耗子左手抓着一只芦花大公鸡,右手揉着后脑勺,气愤地说:“小泥嫩什么东西!你个小屁孩也敢打我,你也不看一看我是谁!要不是看你姐姐的面子,我非把你揍扁!”小泥揪左手卡着腰,右手拿着粪叉子,还拉着架势说:“你是谁~你是偷鸡摸狗的小贼娃子,我已把你打成半扁啦!再打一粪叉你就成了扁的啦!”媛媛生气地对小泥鳅说小小的孩子就好打人、咬人,长大也不是一个好东西!一天老和狗在一起玩,我爸几次都想把他给扔掉。我看打得重不重?”媛媛一看被打出核桃大小的疙瘩,还从挖瘩里冒出血来,媛媛赶紧进屋,找来块白布,撕成布条,把止血粉(过年杀猪时把猪胆取下,把胆囊切开一小口,将石灰放入其中,把口扎牢,阴干,就成了止血粉。)撒到伤口上,把血止住,用白布条把伤口包扎好。媛媛把小泥鳅又臭骂了一顿。锦毛耗子提议咱俩把这臭小子弄死算了,省得他害人,长大了也没有出息。”媛媛说又没有正经话了。头还痛不痛?不痛的话再抓一只母鸡来。”这时才发现小泥揪把鸡全都赶出院子放跑了。他心想:我妈不在家,大姐和锦毛耗子两个是一伙贼,大白天偷鸡还骂我。锦毛耗子再没有替媛嫒抓到鸡,媛媛只好抱着一只大么、鸡,锦毛耗子扛着半个羊,去看望刘春浩、刘志成。
刘春浩媳妇刚送走刘三先生,又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李媛媛和锦毛耗子,后边还跟着小泥揪进来了,就急忙下炕穿鞋,迎了出来。媛媛说刘婶可好?我们来看大叔和志成,是不是都睡了,医生都来看过了?”春浩媳妇说:“医生刚刚走,外敷的药都上过了,你大哥去卫生所抓药还没回来。快进屋吧。”说着进到里屋,媛媛首先向刘春浩安慰了一阵,了解一下伤情,锦毛耗子与春浩大叔聊那天被抓的过程,小泥嫩也傻乎乎地支棱着耳朵,站在一旁听着。媛媛来到志成这边,两个人对视着,眼睛充满着泪水,好一会儿媛媛哽咽着说志成哥,我担心再见不到你了。鬼子打你疼不疼啊?受了那么多罪。”志成流着泪说媛媛啊,人身都是肉长的,哪能不痛。几次我被打得昏了过去,当我想到你,全身又充满了力量,我一定要活着回来见到你。身上被鬼子鞭子抽得一条一条的全是紫黑血印,刚打下去,鞭印是白色的,那真是钻心的痛,像是被撕开皮的感觉,是有一种不想活的心。打多了反而麻木了。”媛媛心痛地问腿怎么样啊?能动吗?痛不痛?”志成大滴的泪水落在媛媛的手上,媛媛用手给志成擦拭了一下眼泪,又赶紧从兜里掏出手帕,小心地将志成脸上的泪水擦干。志成无可奈何地说我感觉两条腿是全完了,是上老虎凳生生撬折了,现在两条腿好像不是我的,一点也不能动。王先生看过说是韧带损伤,不要紧,三个月后就好了。”媛媛流着泪说:“小鬼子太坏了,没有一点人性,想怎么糟蹋中国人就怎么糟蹋!真是无法无天!”小泥鳅这时也凑了过来,跟着瞎问:“二哥,你是不是被狼咬了,它怎么光咬你的身上不咬你的耳朵?”媛援说:“小泥鳅,别瞎说。这孩子编瞎话一摞一摞的,嘴臭得很。”小泥鳅自作聪明地说我早就知道他被狼咬,这不咬着了吧?为这事我爸骂了我好几天。”大家都不理小泥鳅的胡说八道。
志成与媛媛说了好一阵话,志富把药也抓来了,煎好分别让刘春浩、刘志成把药吃下。天也黑下来了,媛媛说:“天黑了,我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志成拉着媛媛的手说:“明天一定来。小泥揪也来。”
且说,尚保长将润秋送回家后,文三寡妇看到女儿这般的光景哭昏了两次。姐妹几个都围着落泪。润秋昏昏沉沉,不能言语。头发凌乱不堪,周身浮肿,眼皮儿肿得只有一条缝儿,顺着那条缝隙,淡红色的泪水向枕边流着,面色蜡黄。姐妹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在炕上围起布帘,将那脏衣服换掉,一看那惨状真叫人惊心动魄:两个乳房已全都溃烂,流着脓血。胸腹部青一块紫一块,伤痕累累。会阴多处被撕裂,溃烂了,流着紫黑色的血块及脓液。三寡妇看到自己的女儿被糟蹋成这等地步,心如刀绞,死的心都有了!她带着女儿们把润秋的周身擦洗干净,换上干净衣服。又向嘴里慢慢地灌些米汤,姐妹几个围着润秋大声地叫,润秋只是微微地答应一声“哼——”三寡妇叫过润春说快去卫生所把王先生请来,再晚了就不行了!”润春说了声“我就去。”就飞也似的到王屯请医生去了。
王先生名字叫王启仁,他在乡下也很知名,祖传世家,对人和气,擅长外科。他听说文润秋遭了鬼子的毒手,不请自到。把刘春浩和刘志成处理完毕,就来到了文三寡妇家,对润秋做了全面的检査后,走到外屋坐在椅子上,小声地对润秋妈说这孩子内损太重,下身全部溃烂,严重感染,加上失血过多,精神已经崩溃,很难恢复,这样危重的病人我无力挽回,送兴城县治疗吧。”润秋妈“扑通!”一声给王先生跪下,哭道王先生,死活救一救,兴城县是绝对不能再去了,就是因为去了兴城县,才被糟蹋成这个样子!王先生你就活马当死马医吧,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怨您。”说到这里大家齐落泪。先生的眼里含着泪说:“大嫂起来说话,这孩子的病太重了,我就试试看吧,一会儿我再与周老先生研究一下。你们再去一趟卫生所,把周老先生也请来。”
这位周先生叫周白铁,是一名六十多岁的老中医,看中医也小有名气。但他看到重一些的病人总是战战兢兢,谨小慎微。
一个小时后,周老先生到了,与王先生合计了一番,周老先生又进到里屋给病人摸了一会儿脉,出来后与王先生到了另一个房间。周先生与王先生讨论了一番,周先生神秘地对三寡妇说:“你这女儿,脉太沉而细,阴亏太重,失血过多,感染较重,实难救治。快去兴城县医院方能有救。我这两天也不太方便,饮食不慎,拉开肚子了,这不,又来了。”说着他就提着诊箱出外方便。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周先生回来,大家分头去找也没有找着。
这时郭大愣进来看润秋,润春迎出来问:“大伯,你进来可看见周先生?”郭大愣说:“我在东河边路上看到了周先生,他已经去了龙山屯了,看来走得很急,在路上他急冲冲地,只给我说了一句话:‘救不活了躲开为好,少点麻烦。’说明周先生已经知道了润秋的病情,跑了!这个老滑头!等下次碰上我非打断他的腿。”王先生看到大家的心情都非常激动,也只好给润秋治疗。将全身的伤处都一一进行了清洗消毒,外敷麝香珍珠散,注射一支百浪多喜那,开了三服中药,王先生拿起处方,对润春说:“我说五姑娘,这叫‘复元活血汤’,柴胡三钱、花粉三钱、当归三钱、红花三钱、桃仁三钱、山甲二钱、大黄二钱、甘草二钱。我先开三服,水煎服。另外加三七二钱,研末冲服。本方为治疗跌仆游血作痛之通剂。方中柴胡疏肝理气。当归、花粉活血消肿。桃仁、红花、山甲通络祛瘀。甘草缓急止痛。大黄荡涤淤血,引血下行。此方使瘀祛新生气血畅行,而痛自止。”说到此处,让赶紧去王屯卫生所取药。润春接过方剂一溜烟地跑去买药。王先生收拾好药箱来到另外的房间,小声对文三寡妇说:“他三嫂子,你这女儿的病我是尽了力了,伤情太重,我没有回天之力,用了我的药,三天之内,发烧渐退、尿能通畅,这便有救。这换药及注射的钱我就一文不收了。润秋这孩子被小鬼子糟蹋成这个样子,就算身体外伤治好了,这精神上的创伤也是难医。小鬼子就是牲畜,不是人哪,我已经看过这样的病人好几起了。你们好好地看护着吧,明天我还得来换药、打针。”
王先生在文家少许地吃了些饭,饭后,三寡妇拿出钱来给先生,王先生说什么也不收,王先生对文三寡妇说:“你现在困难,把钱给孩子买点儿补品,补一补身子,一时半会好不了,花钱还在后边。咱们都是穷人,这叫穷帮穷吧。”说完走了。
大杨树屯发生这么大的事,全屯都轰动了,老老少少都来看三寡妇的四女儿,一群人走了,又一群人来了。三寡妇平时人缘很好,街坊邻舍有的拿来些鸡蛋,也有送两只公鸡的,也有送来些现钱的。好多人看到润秋成这个样子,都在偷偷流泪。
一晃三天过去了,王先生每天都按时给润秋换药、打针,几服中药喝下,病情一天比一天好转。到了第七天,润秋能自己坐起吃药了,慢慢也能说话了,虽然语言表达不太淸楚,意思还是明白的。脸上和胸部的浮肿也逐渐消退,三寡妇和润秋的姐妹们也渐渐放下心来。文三寡妇给家中下了一道不成文的死规定,任何人都不允许提及润秋是怎么受伤的。一个月后,润秋身上的伤口已基本愈合,浮肿消退,尿也正常,能在房间内行走。王先生很欣慰,他又从死亡线上挽救回来一条生命。
渐渐的,看望润秋的人也少了,润秋每天跟在妈妈的身边,在家中也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但一见来了生人便不知所措,有时出现手足顧抖。王先生又开了几服安神镇静之药,慢慢调养。
刘春浩父子俩每天也是在王先生的治疗下逐渐好转,志成比他父亲好得快些,四十天后,刘志成勉强拄着_双拐,在地上挪动一两步。春浩还是腿疼痛得厉害,不能下炕。他自语道这我已是很满足了,要不是刘三先生、尚保长、甜丰耐一校长鼎力相救,我现在早就不在人世间了,我年纪大了些,慢慢地养吧。”这期间,日本的学督田本次良和甜丰耐一来过两次。志成的同学和老师三三两两经常来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