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玉女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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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志成逃婚半路被抓劳工 媛媛返家途中狼口逃生(3)

天黑了,候车室的电灯亮了起来。一个瘦骨嶙峋,驼背的,穿着一身黑色棉制服的老站长走了进来,大家都非常有礼貌地站了起来说刘站长当班吗?”刘站长说不当班了,只是来这瞧瞧。大家坐,我看一看柴禾够不够,别把这帮老乡亲冻着了。我叫小三子拉了一车松木棒子马上就到,把炉火弄大点,妈的!这年头呀,吃不饱,饿死可以,冻死就冤了。”说着他也与大家挤到一起伸手烤起火来。他瞧了瞧炉子边上还烤着两个金黄色的窝头说还有没吃饭的吧?这两个窝头烤得真香。”大家说我们都吃过了,剩下这两个窝头没人吃了。”一个中年妇女说:“刘站长,您吃吧,我们吃过了。”刘站长不客气地说:“那我就真吃啦,晚上才喝了一碗破粥,一泡尿就没了,一点也不经饿。”说着就把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双手捧起那个苞米面窝头甜滋滋地嚼了起来,三口两口吃得是那样干净利索,细长脖子上的那个老大的喉结上下不停地运动了一阵,突然停顿,好像喳了一下,他伸了伸脖子咽了下去,掉下的细渣捧在手里扔入口中。大家看到站长的吃相,一齐指着炉边的另一个窝头说你吃!你吃!”刘站长喝了一口水说我不吃了,这个窝头给三小子留着吧。”一个小伙凑过来说:“您这个站长,也穷得剩下骨头和筋啦,鬼子不是每月都给你钱吗?”刘站长说给呀!一月两块,我家大小八口人,上有老,下有小,一窝子不给谁吃!两块钱能买一袋子面,喝稀的也只维持十二天。哎呀!最大孩子才十七岁,一会儿给大伙送柴禾的小三子才十三岁。”那个小伙说:“说句心里话,鬼子把中国老百姓当成牲畜了,操他妈的,非叫中国人死绝不成。老站长,我这口袋里有半个野山羊,一会儿您背回去,给老人家熬口汤喝。我住在山里,野味还是经常能吃上”说着,小伙子把口袋递了过来,老站长千恩万谢。一会儿,小三子把一车柴禾拉了过来,这个孩子个儿不高,也是骨瘦如柴。驼背站长把那个窝头递给小三子,他狼吞虎咽把那个窝头吃了进去,拉上野羊肉髙兴地回家了。

驼背站长说:“我是个残废人,重活一点儿也干不了,十七岁出劳工,山洞倒塌,死里逃生,捡了一命。后谋了一份铁路工作,混了个小站站长,狗屁不如。听说了吧,现在战局紧张,大鼻子要打小日本,吓得小日本猛修军事工事,劳工不够,到处乱抓,近些日子就从旅客中抓去四千多人,劳工专列就在路边等着,把青壮年旅客抓来,推上专列,打上号码,就成了劳工,统统拉到了乌牛耳,这些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媛媛在一边听到老站长的讲述,又呜呜地哭了起来。驼背站长听到了哭声,转过头来说:“这小丫头哭什么?与咱们又没有关系。看‘三国’掉泪——替古人担忧。”驼背站长往炉子里加了一些木头说:“我这小小候车室,最近几年真成了旅馆啦,远近乡亲来城里办事的认识不认识,晚上都过来了。也没有什么好招待,一炉火,一壶茶,一片心意。乡亲们没亏待过我,进城经常带些土特产,救济着我,我能为大家干点什么呢?只能晚上过来陪大家唠会嗑,东拉西扯一阵。”媛媛在一边哭了一阵,擦了擦眼泪凑过来问:“刘站长,昨天晚上劳工专列从你们站经过,车号是多少?是哪个部队?专列到哪里去?”刘站长打起官腔说:“这是军事绝密,不能告诉你,说出去死了死了的。”他还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大家都笑了。胡大爷说:“人老了,记性也没了,天天过火车,他能记个屁。”驼背站长显露出精神旺盛、容光焕发的样子道老胡头,小瞧我?看我活不了几天了?不是吹,每天从这线上过几个蚊子我都知道!干了大半辈子,我说错一个数,给你打瓶酒喝。我昨天晚上当班,下半夜五点三十七分,编码为127次劳工闷罐军列、是日本3587工兵部队,开往乌牛耳的,在本站‘侍闭’十分钟,共十一节车厢。第一节是客车,住的是全副武装押运劳工的鬼子。九节闷罐车,全部是从客车上抓来的劳工。最后一节装的一半是枕木,一半是劳工,车顶是用铁丝网焊上的。这一列车约有一千多人,车门全部上锁,水和食物由小窗送入。那车厢里边鬼哭狼嚎。又渴又饿又惊吓,哪一节车厢里都有死人。”一个小伙子说:“吹去吧,你说啥算啥,我们也不懂。”驼背站长把佝倭的老腰挺了挺,从兜里掏出一块路签说证据在此,有何话说。”大家都不吱声了。媛媛小声说站长,让我看看。”驼背站长把路签给媛媛后说给你吧!擦屁股都用不上。”又对大家说你们时下千万不要坐火车出门,这几天鬼子抓劳工抓疯了,谁要是摊上那可就倒了大霉了。别说吃不饱肚子,还要进洞子里干活,就是在那站着别戴帽子、手套,十分钟足够了,手指、耳朵、鼻子一扒拉就掉了,不痒、不痛、不出血。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一个小伙子说那就是滴水成冰啦,撒尿的时候还得用小棍敲着点,否则那根尿柱把人顶倒了。”驼背站长说嗯!顶倒啦,你那小鸡早就冻掉了。”说得大家哄堂大笑。媛媛悄悄把那张纸片放进兜里,听站长说乌牛耳冷得厉害,又暗暗地落下泪来。

胡大爷说:“下了几场大雪,这狼也多了起来,少则二十几只,多则上百只,成群结队,向屯子里凑,也不怕人,野兔、山狸子、家中的猫狗、猪羊、死人、活人一起吃,怪吓人的。”驼背站长说狼通人性,复仇心重,打不得,与鬼子一样惹不起。晚上睡觉把老婆搂好,别让狼叼去就行啦。”媛媛听到这里打了个冷战,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鼻子一酸又流出眼泪来。

驼背站长对大家说你们在这儿熬着,我可回家睡觉去喽。”佝偻着瘦小的身躯从発子上两次才把屁股拉了起来说:“这大黑天,可别碰上狼群,要是碰上啦,一瞬间我就变成狼粪了。”老胡头说:“你可千万别成狼粪,活着,年前我还得赶趟集,给你带几斤驴肉来。”驼背站长说别为我操心啦,早点眯瞪一会儿,明天还得赶路呢。”他佝偻着身子,倒背着双手,双脚吃力地穿着毡窝,踏着白雪,消失在雪地里。

第二天天还没有大亮,胡大爷就把烤好的大地瓜扔给媛媛一根说:“小姑娘吃上些,天气冷,肚子里得有点食,吃完了就上路,早点看你叔去。”当媛媛走出候车室时,胡大爷早巳把大青马套在爬犁上了。他把昨天买的东西一样一样放到爬犁上,中间铺着一张大黄狗皮,他让嫒媛坐在爬犁中间说:“小姑娘,你们那里没有爬犁,没见过吧?这玩艺比大车稳当,牲畜拉上轻。坐好啦,走嘞!”只听一声“驾!”那匹大青马就飞奔起来,爬犁后边立马就飞起大片雪花。整个荒原一望无际,积雪两尺多厚,一片白茫茫。远看山如棉,玉锦把地蒙。乌云遮早霞,凜凜顶头风。惨雾阵阵来,到处雪加冰。寒凝千峰冷,滴泪冰结成。残林落寒鸦,断翅难飞行。老马识旧途,雪地任奔腾。那爬犁直奔老虎沟而去。路边有一排一排的杨柳树,一根一根像光头的和尚,在这冰天雪地里栽簌发抖。路过的村庄像一座座坟场,低矮的马架子被雪压得低下了头,只有那冒着炊烟才有一点生气。大青马从鼻孔中喷出的热气在马的头颈上结上一层薄薄的冰,胡老汉的花白胡子上也结了一群叮当乱响的冰球,老汉也不去动它,任它越结越多。他瞧了瞧嫒媛,想逗她一笑,可是媛媛漠然置之,无精打采。胡老汉也瞧出这小姑娘心情沉重,小声说:“姑娘冷了吧,把羊皮祅的四角裹好,把头也包起来,冻伤都是不知不觉中弄成的。我先送你到叔叔家去,看见了叔叔和婶婶就高兴啦。”她只说了声谢谢!”再没了声音。

媛媛把头包了包,想到志成穿的那样单薄,天寒地冷一定冻得发抖,想着想着眼泪又止不住流了出来。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胡大爷喊了一声:“小姑娘,老虎嘴到了!赶紧下车活动活动,腿坐麻了吧。”媛媛从爬犁上下来,说了声胡大爷谢谢!您把我送到家啦。”胡老汉笑笑说别客气,刚来乍到,我再帮你找找是哪一家。”媛媛抬头一看,这那像个村庄,三四处茅草房子,门都锁着,只有两个大一些的马架子,门上挂着棉门帘,烟筒冒着黑烟,马架上边压满了积雪,马架边有两棵大柳树也是枯枝败叶,树边有一口小井,井台四周都结满了冰块向上突着,井口冻成了葫芦嘴。胡大爷把媛媛领进这大树旁边的马架子,刚过中午,马架子里边还是黑洞洞的。胡大爷一进去就高兴地喊开啦:“陈老三,来客人啦!”里边好几个人同声答好啊!好啊!快进来坐,老胡头,快快坐在炉子边上。”媛媛跟在后边走进一看,心想这是啥地方呀,一个大马架子,盘了两面大炕,住着四户人家,一个角上住一户。老陈头一家子和另外三家子人一齐都围了过来,倒茶递烟,又把苞米面窝头、煮地瓜、小米稀饭摆在桌上,还端来上等的好菜:清炖老倭瓜,豆芽炒肉。还有生葱、萝卜蘸大酱。老胡头一边吃一边问你们这屯可有个李怀,住在哪啊?这姑娘是李怀的侄女,从老家来看他来了。”陈老汉对周围的人挤了挤眼说先吃饭,咱们乡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进了谁家门就吃谁家饭,不管好和坏,吃个肚儿圆。坐了谁家炕,就是好亲戚,拉开大被子,就往被窝里钻。不要着急嘛,到了我这里也算到了家啦,先吃饱肚子。李怀都在家。”一会儿胡老汉吃饱了,靠在被子上抽起烟来,媛媛仅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说:“陈大叔,吃好了,我想过去看我三叔,你给我带个路。”说着把包裹背在了肩膀上。陈老汉着急地说孩子,不要着急,慢慢听我说。”陈老汉急得结结巴巴地说:“你三叔两个月前带上你的小弟弟走了,说是投奔牡丹江找大侄去了。你婶子在九月份遭霍乱病死啦。”媛媛听到这里两眼发直,面色苍白,一头栽倒在桌子下边。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媛媛抬到陈老汉的炕上,陈老汉的老伴赶紧掐媛媛的人中,又是捶媛媛的前胸后背,连喊带叫折腾了好一阵子,只听媛媛大出了一口长气,总算清醒了过来,抬眼看了看这群陌生的面孔,眼泪就泉水般地流了出来。她勉强挣扎起来说谢谢大叔大婶,可就麻烦你们啦。”陈老太太说姑娘,快躺下。这里和你家一样,虽然你叔走了,我家就是你叔家,别见外。”这时陈老汉把烧好的一碗姜汤端来,陈老太太一勺一勺地给媛媛喂,刚把半碗喝下,只听媛媛胃往上泛,“啊”的一声,把喝下的姜汤全吐了出来。媛媛四肢像散了架子一样瘫软在炕上^陈家老两口子和那三户人家一起来劝媛媛,媛媛哭得泪人一般。陈老太太说:“这孩子心事太重,老远来看叔婶扑了个空,谁也受不了。老头子,再煮些破粥给孩子灌上些,吃些东西就会好些。孩子,要哭就大声哭吧。”媛媛在这位老大婶的劝说下真的大声地号了起来,哭得大家跟着落泪。老胡头对老陈头悄悄地说:“兄弟,对不住你,改日请你喝酒。我与这姑娘真是萍水相逢,我是好心拉来找她叔的,你看闹得你家鸡犬不宁,哭哭啼啼。整得我也不好离开。”陈老汉说人生在世,谁也难说不碰到难处,帮一帮也就过去了。你走!你走!全交给我了,你放心,就那李怀两口子的为人,我也得对得起人家的侄女。”胡老汉叹口气说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