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多年前,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的行为震惊昆明。
旧事重提,仍然令人心惊。值得庆幸的是,那样的时代和那样的事,永远不会再有。
将军战死尸横陈,夫人号哀泪满襟。
繁华消尽惊魂梦,自割双乳遁空门。
这首诗说的是1922年昆明的两件大事:当时治理云南的军长顾品珍在陆良县战败自杀;而后,又是他年轻美丽的四夫人何月英的事,在昆明和全国佛教界一时轰动,流传至今,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话得从辛亥革命说起。
一、孙中山委任中将军长顾品珍摄滇军政大权
孙中山先生在领导辛亥革命和护国讨袁的斗争中,把云南军队——滇军——作为支柱力量。说起滇军,得从昆明的云南讲武学堂说起,它在昆明翠湖边作为历史古迹保存了下来。
清朝末年,清政府创办的讲武学堂,在“同盟会”的努力下,却成为“革命的摇篮”(朱德评语)。朱德、叶剑英元师和滇军一大批高中级军官大都是从这里出来的。讲武堂有一个好作风:毕业后的学员,都要从排长干起,取得基层工作经验,然后再晋升。朱德从这里毕业后,也是先当排长的。当时,昆明青年顾品珍从日本仕官学校毕业回云南,就在讲武学堂骑兵科任教官,后来顾品珍又任校长。有了这样一大批军事骨干,再加日本模式的严格训练,滇军哪能战斗力不强呢!讨袁战争中,滇军以少胜多,雄踞西南四省;抗日战争开始,滇军的台儿庄一战,名震天下。有个笑话这样说:四川人议论滇军厉害,是因为每个兵都有一门“60炮”(这是指竹子做的水吸烟筒)。顾品珍正是在滇军的这种环境中成长壮大起来,成为雄踞一方的政治军事人物。
顾品珍,字小斋,清末学至贡生,在日本仕官学校留学期间,参加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回云南后,历任讲武学堂教官、讲武学校校长、兵工厂厂长。辛亥革命爆发,他和朱德一起参加昆明重九起义有功,深受孙中山信任,功晋师长,授陆军中将衔,继而调讲武学堂任监督。袁世凯称帝,蔡锷回云南率军北伐,任命顾品珍为第三梯团团长、第一军军长,率朱德、何海清入四川,把占领四川的北洋军阀曹锟赶出四川,顾品珍被任命为四川卫戍司令。当时四川匪患猖獗,顾品珍奋力剿除,川人甚感之,在川声誉日隆。然而,因为种种原因,川、滇军队失和,战乱又起,顾品珍穷于应付,又生重病,由部属拥戴回滇,路经贵州毕节县,顾品珍病情加重,暂留毕节就医。也是天作之合,就在毕节,他与何月英结下良缘,何月英也因此在十八岁就了却尘缘,成为佛教界的知名人物。
话又转回到顾品珍头上。且说顾品珍在毕节身体康复,报告了在昆明的唐继尧,唐时任西南四省联军总司令。唐继尧任命顾品珍为云南东防督办,驻兵昭通。当时唐继尧年年用兵,东征西讨,省财政库存耗尽,拖欠士兵粮饷。顾品珍的部队驻昭通数月,士兵粮饷拖欠过多,引起哗变,顾品珍应官兵要求,挥戈西进,当时驻扎在寻甸的靖国第八军叶荃部,也倒戈响应,矛头直指昆明唐继尧。1921年2月,唐继尧宣布“解职”,走越南,入广西重整旗鼓。两天后,顾品珍进昆明,被推举为滇军总司令。三个月后,当时的云南省长周钟岳辞省长职,顾品珍即兼任省长。
1921年11月,顾品珍奉孙中山命令,积极组军东进。1922年初,唐继尧带领驻广西滇军攻进滇东南,顾品珍带兵防堵,土匪吴学显又从背后夹击,顾兵败,在陆良(有说路南)天生关鹅毛寨举枪自尽。这“自尽”是何月英的说法,应当可信。顾品珍死时,只有39岁!
二、何月英侍奉汤药张夫人待妾如女
且说顾品珍留在贵州毕节医病。毕节虽是小县,却是云南北上的必经要道,商旅云集,商业十分发达,转运客栈遍布。顾品珍的副官找到一家像样的大院安顿了司令部,顾品珍对大院主人的谦恭礼貌和院子的整洁清幽,倒也十分满意。于是一面命副官遍寻名医治病,一面休养将息不提。
大院主人姓何,营运有方,却是家教甚严。有小女名月英,年方二八,长得眉清目秀,楚楚动人,却又大方端庄,不苟言笑,虽然遵从父母教诲,“女子无才便是德”,却也自己学习,识得一些字,在家闲时,学得一手好刺绣,虽是待字闺中,却因客人川流不息,倒也不经意间听得一些天下大事。待到顾品珍进驻她家大院,引起她的好奇,就拿着针线活站在房门口,仔细静听。待到明白就是那个常听人说的将军时,忽然生起不可抑制的好奇心,找机会在院内走动,想看看这位在四川、贵州边境剿匪,神通广大的将军是个什么模样。这时,顾品珍的副官和勤务兵正愁煎药侍奉是个难题,有了药罐没有炭……见到姑娘,忽然心生一计,去找何老板,何老板满口答应。这样,何月英就心甘情愿地为顾品珍煎药。她一见将军虽然满脸病容,却透出一种中年男子汉的雄浑气概,加上将军的威名久闻,何月英对眼前的这条汉子不觉情窦初开。何月英侍奉汤药之时,更是尽心竭力而又温情脉脉。顾品珍长期带兵打仗,很难享受这种女性的温馨,如今他又重新找到了这种温馨。更重要的是,那是一种特殊的月英式的温馨:少女的天真,入微的体贴,百般的温顺,把他那被战争的流血和对死亡的麻木硬化、冰冷的心融化了,重新展露凡人的真情实性。他诧异何月英的这种力量,一位叱咤沙场的将军竟被一个凡人小女子不动声色地俘虏了。
顾品珍在何月英的精心护理下逐渐康复了。他的副官发现:有何月英在顾品珍旁边,一面刺绣,一面守护他时,顾品珍显得温顺而又神采奕奕,一旦何月英不在,就显得烦躁不安,有时又仿佛失魂落魄地发呆发痴。这位副官最熟悉他的首长,对首长的这种罕见行为,开始有些纳闷,看到何月英那红扑扑的脸蛋,就什么都明白了。副官是个聪明而乖巧的人,这种人也实在是好副官。他开始旁敲侧击刺探顾品珍,顾品珍当然也最了解这位副官,只要他一开口,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别扯淡了!我的女儿都大她一两岁。”副官笑了:“三十六七,她十七八岁,大不了多少,何况,蔡将军……”
不错,才逝世的蔡锷将军还留下年轻漂亮、风流多情的小凤仙。顾品珍低下了头,默然无语,算是应允了。他也知道,他的原配夫人是不会有异议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副官找到何月英,听她的意见。她低头不语,只是笑,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副官全明白了。他又找到何老板,先把将军的家庭情况详细介绍了一番,何老板已经明白来意,低头沉思不语,等到副官说完,才笑着说,小女是他的掌上明珠,要和小女商议。
事情已经到了水到渠成的时候,副官再去问何老板时,父女俩已应允了。纳妾是不举行结婚仪式的。顾品珍见了第四位岳丈,少不了给些钱财,这就在何家圆了房,夫妻恩爱自不必说,自此,官兵们都称何月英为“四夫人”。
顾品珍的身体完全恢复了,唐继尧的命令也到了。顾品珍拜别了四岳丈,如今的四夫人何月英,哭别了父母亲,坐上一乘“滑竿”,跟随军队进云南昭通住下。
她见了军队无粮饷的呼号呐喊,虽然有些害怕,却很信任丈夫,从不大惊小怪。顾品珍有了四夫人的细心照顾,百般柔顺,千种风情,自是信心百倍,一往无前,直逼昆明,而后唐继尧出走。
他们回到昆明长春路花园巷的顾公馆里,早有副官向大夫人张氏报告了详情,张夫人已为他们布置好房间。四夫人礼仪周到,态度诚恳,一开始就给张夫人一个好印象。凭着一个女人入微甚至有些挑剔的观察,张夫人从心眼里接受了四夫人,她没有把她当做小妾,却把她当孩子,看做自己的第二个女儿,领着她上街买穿戴和日用品。行人见到她们,大都要驻足观看这两位将军省长的大夫人和四夫人。
四夫人的日子就在温暖和煦中流逝,沉浸在一种莫言的幸福之中。
三、惊噩梦号啕气噎遭巨变举家逃难
据《云南通志》记载:1922年3月,唐继尧在广西集结了驻桂滇军,向云南开远方向疾进。正在这里组建北上部队剿匪的顾品珍却没有料到,何况,顾品珍军队主力也不在这里,只好把范石生的部队前锋改后卫。更没有想到的是:土匪吴学显部又从背后夹击,一切都来不及了,但他不愿被俘,于是和他的参谋长姜梅龄一齐举枪自尽了。顾品珍的部队一部分投降了唐继尧,金汉鼎率领一部分进四川,副司令张开儒和范石生投奔孙中山去了。范石生后来成了孙中山的左膀右臂,封为上将军长,此是后话不表。
消息很快传到昆明,人心惶惶,为即将来临的吉凶难料而惴惴不安。花园巷的顾公馆哭声震天,乱作一团,那哭声,叫人撕心裂肺,那眼泪,有如不停息的雨珠。四夫人倒在张夫人怀里,时而气噎,时而昏厥。只有十八岁的何月英,虽号称四夫人,认真说来,却还是个孩子,是个在蜜罐里长大不懂世事的姑娘,猛然遭受这一沉重的打击,就只有气衰力竭之分。她仿佛跌进了黑沉沉的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昏暗之中,被巨大的悲哀任意摆布,在黑暗中上下左右旋转,心肺肠胃全都要倒出来了。人们掐她的人中穴,才算清醒过来。晚上,顾公馆笼罩着一片可怕的寂静,四夫人躺在床上,悲痛把她折磨得麻木了。有些记载,说她“痛不欲生”,其实,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已经是无生无死,无悲无喜,就像那茫茫夜空,闪烁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亮点,如此而已。
四、张夫人怜芳欲择婿何月英割乳献佛祖
此时顾公馆里最清醒的人,恐怕是张夫人和顾品珍的哥哥了,他们知道灾祸还在后面。现在,人们已经无法知道他们是如何商议的,只知道他们在唐继尧进昆明之前,就已经收拾好细软钱财,有如惊弓之鸟、漏网之鱼,行色匆匆地去寻找避难所去了。据记载,唐继尧在顾品珍死后,带着军队,兼程疾进,两天就进了昆明。由此可见,张夫人是在当天夜晚就把全家叫醒,天亮之前就已经走出了昆明。张夫人是一位宽厚却很聪明的女性,她深谋远虑,这里安排全家出走,那里又托亲朋把顾品珍的尸首运回安葬。最后,两件事情都办得很圆满。唐继尧念旧部之情,准许把顾品珍运回葬在黑龙潭后山。和全家一起逃难的四夫人,却从来没有见过顾品珍的尸体,然而,却逃过了一场灾难。
四夫人何月英和全家一起到了上海,在那里待了两个多月。在上海这个花花世界里,何月英寡言少语,只用一种冷漠而陌生的审视眼光,浏览这繁华世界,她沉浸在冷漠的苦水中,第一次认真思索她的前途和人生。苦难把她从繁华梦中叫醒,她揉揉眼睛一看,这世界却是一片波涛汹涌茫茫无边的苦海,她忽然想起张夫人佛堂里那副对联的下联:“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她只读过几天小学,字却都认得,过去视若无睹,如今却像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见了那苦海中的一叶扁舟,只是这“回头”二字,她却未能完全懂得。眼前的锦绣衣食容易舍弃,人间唯有一个情字最难割舍:顾品珍对她的恩爱历历在目,张夫人对她的怜爱有如父母亲情同样温暖。张夫人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给她制作的二十五大木箱穿戴,她也可以舍弃,这情意却如挥刀断水水更流。四夫人清楚知道,佛教的善男信女是怎样解决这一问题的,于是,她开始明白:皈依佛门是她唯一的出路。回老家?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改嫁吗?“一马不配二鞍,一女不嫁二夫”。这些传统已经深深地烙在她的脑子里。四夫人何月英头也不回地向着那香烟缭绕的佛门走去:做一个在家居士,此生独伴青灯。
不知是什么原因,四夫人的全家又如惊弓之鸟,急匆匆飞向香港。在那里待了不久,听说昆明又有变故:唐继尧手下的第一军军长龙云掌握了云南军政大权,唐继尧出走。不久,这位曾经被孙中山任命为副大元帅却从未就职、曾经和蔡锷将军一起讨袁护国的唐将军,就客死他乡。四夫人一家又重新返回昆明。
惊弓之鸟又重新回巢,卸下了一切不安和惊恐,一家人从从容容祭扫了顾品珍的墓,四夫人哭得死去活来自不必说。四位女人按规矩守孝一年,时光就在平静的守孝中流逝过去,张夫人却发现四夫人来她念经佛堂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跪拜时那虔诚的模样,实在令人肃然起敬。然而,她那“梨花一枝春带雨”,“淡妆浓抹总相宜”的风姿,却格外让张夫人心痛:才二十一岁的人,叫她跟着四十来岁的女人守节,这不是作孽吗?忽然一个念头浮上心来:应该重新给她找个好婆家,过正常人的日子,当然,只有在孝满之后才能开口。
孝满过去个多月了,张夫人似乎更难开口,因为四夫人几乎像她一样,来佛堂做三课,另一方面,她的女性怜爱之心更加强烈了。于是,她把四夫人叫到她房里,转弯抹角地道出怜芳欲择婿的事,刚一说出口,四夫人就昏过去了。张夫人实在没有想到何月英的身心竟然衰弱到如此地步,待唤人把她救醒后,只见何月英两行热泪不断线地往下流,头摇得像孩子玩的拨浪鼓一样。张夫人叹口气,说道:“苦命的女人呵!”也不禁抽噎起来。两个女人的热泪流在一起,正如莎士比亚说的那样,像阿拉伯树胶又稠又浓。“算了算了,不愿就算了,我是为你好呵!”
张夫人的心,何月英当然明白,只是她也清楚:在那个时候,改嫁也是一片苦海呵!
四夫人在这之后仿佛更清醒,清醒得有些可怕,也更坚定了,但却坚定得有些不寻常。她和张夫人说,她要出去散散心,便乘机在街上请铁匠打了一把五六寸长的刀,并言明要磨得快。一个深夜,她带着刀独自走进佛堂,在跳动的油灯光下,四夫人三拜九叩拜了神龛里安详寂静的佛祖,然后脱光上衣……
且说顾品珍的哥哥每天晚上都要等全家睡下,察看门户火烛之后,才去就寝。佛堂里通常都是油灯彻夜不灭的,他仿佛有个感觉: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颤动。他揉揉眼睛再看,却没有了,于是回房插上门躺下,又忽然觉得佛堂里的人影是确实有的。他披上衣服,快步上楼。佛堂的门从里面插上了,从门缝里,只见四夫人裸着上身,他知道出事了却又不便闯进,下楼叫醒了张夫人。他们撞开门进去一看,都吓呆了:一只血淋淋的刚割下来的乳房立在一个盘子里,乳头朝上,摆在佛像面前,四夫人面色苍白,正在用一块白布裹那流血不止的伤口,她不哼不叫也不说话,只用下牙紧紧咬住上嘴唇,压住钻心的疼痛,昏暗的油灯映出地板上摇晃的影子。
张夫人尖叫了一声,扑上去抱住何月英哭了起来:“我的儿啊!你千不该万不该这么做呵!”顾品珍的哥哥吩咐下人立即到甘美医院请来医生,医生说要住院,何月英却咬紧嘴唇,一个劲摇头,忍住医生解开裹伤口的白布和上药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不说一声痛,不流一滴泪。这对于一个柔弱女子来说,需要多大的毅力呵!也许,她要试试自己能不能经受将来所有的考验吧!药换完了,痛感减轻了,她放开咬住的上嘴唇,上面尽是血迹斑斑的牙齿印,轻声说:“我不去医院,自己会好的。”平时多么温顺的女人,此时此刻却是那么执拗,谁都改变不了她的主意。
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为一段情缘,或者是为了了却一段情缘,竟然做出了如此让人心惊的举动!心惊之余,不由让人感慨:这样的女子生活在那样的时代,本身就是一种不幸。那个时代所发生的许多爱情故事,通常都只能导致一个悲凉的结局,这方面的事例已不胜枚举。那个时代,不论是社会环境、舆论环境及通常的行为规范,都没有也不能为一个孀居女人的情感提供一个出口。她们只能有两种选择:要么让情感死亡,要么让生命死亡。这样,会有人为她们修一座大大的贞节牌坊。除此之外,任何一条通道,对她们而言都是绝路,都让世人所不容。而今天,我们真该为妇女欢呼:社会解放的一个重要标尺,就是妇女的解放。她们再不必要也不应该以伤害肉体或生命的极端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她们可以有更多的方法来选择自己的情感和生活。“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这句话已不仅是一个口号,而是社会进步的一种标志。
四夫人的伤口愈合得非常快,据见过伤口的人说,疤痕只有小茶杯那么大。她和一些好友说过割乳房时的想法:本想两只都割了,斩断女人的尘俗妄想,只是刚要割第二只时,耳边仿佛有人在喊:“够了,够了,心迹已经够明了!”她才放下刀子。这件事在昆明的街头巷尾传得神乎其神:佛门里的人说,这是佛祖的保护神在向她说话,有的说,是顾品珍的阴魂在阻止她。你传我传他传,传得昆明的女人都争相来花园巷看这位“神女”。不论怎样,这却是顾品珍死后,把昆明人搅得沸沸扬扬的一件事。
自此之后,张夫人知道四夫人志不可移,就拨了花园街的一院房屋给四夫人念经拜佛,并且请了一位家族中的女人招呼她的生活起居。四夫人的美好年华就在这香烟缭绕中消逝了二十多个春秋。有诗为证:
堪叹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五、尘缘尽寂圆剃度佛教界全国知名
四夫人割乳献佛守志,昆明已是尽人皆知,佛教界更是人人赞叹不已。她却更加谨慎笃行,深居简出,在木鱼和钟磬声中安详度日。1931年,昆明居士林成立,她应邀参加在石桥的成立大会。当时,佛教风靡云南,不少达官贵人以做居士为荣,他们都以钦佩的眼光和谦恭的态度对待这位只有二十八岁的四夫人。
临近全国解放,张夫人已是老态龙钟,却没有忘记安排四夫人的后事。顾品珍部下有一位团长,在战争中死去了,留下遗孀夏氏,已出家为尼,法名湛怡,和顾品珍家生前甚善,张夫人把四夫人委托她照管,并把桂花巷的几间房子放在湛怡名下,但产权是四夫人的。云南解放后,顾家的房产被没收,四夫人迁到桂花巷居住,并拜湛怡为师。张夫人是一位多么善良、宽厚、聪明的女性!四夫人始终对她怀有深深的尊敬。情债无价,最难偿还,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四夫人才迟迟不正式出家。
又过了几年,顾家的人大都风飘云散,顾品珍的墓旁边,又增加了几抔女性黄土,一代风流,早已化作黄土尘埃,淹没在荒烟蔓草残日落照之中。此时此刻,四夫人情仍依依,却尘缘已尽,倒另增一份空茫无边的感觉。于是,四夫人何月英走进西山华亭寺,在名僧修圆和尚的主持下,正式剃度为尼,法名寂圆,人称寂圆师。寂圆和湛怡就在桂花巷低矮的房子里,一面修持功德,一面靠做针线活维持生计。
急风暴雨似的“文化大革命”逼着师徒俩脱了僧装换俗服,帮人带孩子勉强糊口,师徒俩相依为命。这样过了几年,湛怡因病圆寂(逝世),寂圆又与后来任昆明佛协副会长的简惠英同修,并且共同筹划在此建起“居士林”。
党的宗教政策落实后,简惠英、寂圆同时被选为佛协理事。寂圆的事迹,在全国佛教界逐渐传开了,成了佛教界的一件盛事,寂圆也因此闻名于全国佛教界,南京金山寺重修,请她参与,并请她在云南主持募化,上海修寺也请她参加,她总是尽职尽责。在云南佛教界,她同样交友甚广,从不计较过去的恩怨:唐继尧的后人,她也和她们相处甚好,唐继尧的兄弟媳妇唐宽清也是寂圆师的同修。云南省政协举行纪念辛亥革命四十周年,唐继尧和顾品珍的像都同时挂在那里,唐宽清还约她一起去参加会议。这种从不计较个人恩怨的德行,有诗为证:
喜怒悲欢莫驻留,冤冤相报何时休!
任人评说由他去,相逢笑语泯恩仇。
八十一岁的高寿,寂圆师圆寂了,留下许多往事让后人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