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借党项人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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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宋朝君臣的痛苦神态(6)

富人是怎么富的?富人靠的是正常的遗传,良好的家境,先进的教育,勤奋的劳作,大胆的决策,令人心惊的冒险,必要的节俭,这当然是富人的说法。在我们穷人看来,他们就是靠剥削富起来的,是靠投机倒把偷税漏税,坑蒙拐骗富起来的。他们的财富(所谓资本),就如马克思老人家说的“从头到脚,渗透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回到标题界定的话题上来。不管如何评价穷人和富人,也不管穷人是怎么穷的,富人是怎么富的,但说穷人与富人赌博时的心境。

穷人与富人赌博,真的是应该常赢,因为穷人输不起。穷人的钱本来就不多,如果爱好多了,比如喜欢喝几两小酒,抿两盅香茶,吃几盘猪头肉、花生米、茴香豆,再加上赌博而且手气不好赌技太差而常输大输,那只有卖田卖牛卖房,甚或卖儿卖女了。

宋人邵良佐肯定跟我一样,是贫苦家庭出身,或者他对穷人的生活有所体察,所以他才能道出穷人富人赌博时的心境与企盼。邵良佐用这句话比喻宋与西夏,从总体与常理上讲,是正确的。可他把谁看成富人,又把谁看成穷人呢?大宋?西夏?不明确。以愚之见,从历史的角度看,把宋与西夏谁看成富人谁看成穷人都无不妥。他们谁也输不起,又谁都输得起;谁都想赢谁都赢了,又谁都没赢;他们双输又双赢了。历史是公正公平的,对宋朝和西夏不偏不倚。

2007.1.3

“多务小功,不为大略”之忧

《东都事略·西夏传》记载,李元昊称帝,宣布建立大夏国后,宋朝虽下诏:“削夺元昊在身官爵,除属籍,有能执元昊来献者,授定难军节度使。”但实在也拿李元昊没办法。李元昊大举犯边,且屡屡得手,他在以武力威逼宋朝予以承认。宋朝边将,大文豪范仲淹给李元昊写了封信,“以祸福谕之”。其中有几句话,说“天子遣仲淹经度西事,至边之日,见诸将帅多务小功,不为大略,甚未副天子之意”。范仲淹认为,宋夏边境的宋军将帅,大多耍点小聪明,使点小手段,用点小力气,搞点小动作,取得一些小小的成绩,不揽全局,不图长远,不谋大事,不建大功。天子不满意,其实老百姓也不满意。

只有敌对方李元昊、西夏人满意。

范仲淹是文人,是政治家,但不是太懂军事,民兵水平。用他做边将,掌握军机大事,有些用人不当的味道。

范仲淹有豪放粗犷剽悍的一面,比如他写的《渔家傲》,就不同凡响:“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归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这阕词,脍炙人口,流传了一千多年,使人每想起古代的武士军士,就禁不住要流敬慕的泪同情的泪感伤的泪。但是,文字归文字,行动归行动。范仲淹的文字总是高于其行动,其行动又高于其决策。范家人历史上没怎么出皇帝,可能是家族遗传。

范仲淹不一定大优秀,范仲淹的话却极为准确、恳切、实用、优秀。

为边疆之将帅者,如果不为大略,只务小功,边疆不可能稳固,边地不可能太平,边事不可能完美,边民不可能安全。一千个小功,也抵不上一个大务。

为边将边帅者,如果只满足于收几寸土,杀几个人,牵几匹马,偷几只羊,就误了大事,就会让小敌变大、弱敌坐强,就将一败涂地,万劫不复。中国浩如烟海的史籍,已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其实,不只边将边帅,就是内地官员,京畿政要,中枢大臣,乃至真命天子,不为大略,多务只务小功,也是万万不行的。诸葛亮如果不上前后《出师表》,不七出祁山,只在成都摇着鹅毛扇子陪阿斗玩,哄阿斗高兴,蜀国早就亡了。朱升如果不提“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建议,只顺着朱元璋朱大和尚的杆子爬,让朱元璋张牙舞爪,耀武扬威,四面出击,就没有朱明天下了。朱元璋再次出家,四方化缘,向往潲水桶里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也未可知。刘少奇、邓小平们如果不道破“工人阶级欢迎剥削”之谜,不提出“三自一包,四大自由”,不给“大跃进”小高炉泼凉水,不搞整顿,不以三项指示为纲,不提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只跟着毛泽东同志高喊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口号,中国的社会主义早就被葬送了,还有什么改革开放中国强盛!

虽然古训教导我们,人不可好高骛远,要从一点一滴做起,可人到了一定的地位掌握了一定的权力,就必须想大事抓大事做大事。否则,就不称职,就可能欺君误国害民。

宁夏是个小省区,相当于西夏国领土的二十分之一强。前些年,我们宁夏的一些干部群众包括我自己,沿袭多年的习惯思维,多年的习惯做法,自爱自怜,在“小”字上大做文章。可做来做去,做上大天去,做的也还是小文章。大家是好心,是负责任的,是进取的,只是观念一时跟不上,结果便是老鼠娶媳妇,小打小闹。近几年,宁夏的领导人开阔视野,开张胸怀,开拓创新,开始做大文章,提出了“小省区也要办大事”的口号,宁夏真的就快速进步了。看来,我等芸芸众生,要多务小功,务好小功,积小胜为大胜,积小功为大功,而“肉食者”、执政者、决策者们,却一定要“为大略”想大事抓大事干大事。如此,宁夏才更有希望,如此,中国才更有希望。

大才子范仲淹的话说得相当有水平:我辈后进,当尽力遵从。

西夏人给了范仲淹以启迪,范仲淹给了时下的中国人以启迪。好,均好,十分的好。

2006.12.12

说“惑其邪说”

“惑其邪说”者,为某人或某些邪说迷惑诱惑之谓也。

《中兴小记》记载,“成惑其邪说,遂叛”。说有一个叫李成的宋朝小官被某种邪说迷惑,背叛了朝廷。

故事是这样的,李成原是归信县的弓手,以骁勇善战闻名于河、朔地区,屡屡立功,被提拔为县令。《会编》说他有众数千,假行仁义,能以甘言抚慰其士卒,所以能得其众心,做了县令。金兵大举犯宋,战乱中,雄州失守,李成的老婆孩子在城中被乱兵屠戮,李成率手下几万人,各扶老携幼渡黄河,来归朝廷,被任用为右武大夫,忠州防御使,充京东河北中都大捉杀使。朝廷顾虑李成的人马太多,势力太强,命令他分出两千人到南京,一千人到宿州,其他人由李成“率赴行在”。李成派他的部将史亮率所分兵行动。史亮到宿州后,杀掠居民,而且焚毁了汴河桥,李成跟进到宿州。这里就有了一个有趣的插曲。

有一个叫陶子思的道士,喜欢谈论兵家之事,李成在路上遇见了他。陶子思说,李成有割据之相(也就是帝王之相吧),劝李成西往取蜀。李成经不住道士的蛊惑迷惑诱惑,于是叛变,分兵寇两淮。

追剿与镇压叛将李成的,是宋朝党项族将领刘光世。

李成叛变的结果是,战败逃遁,家属六百余口做了俘虏。而那位高人、道士陶子思,被抓住后,在一座叫开明桥的桥上被点了天灯。

对谣言邪说的制造者,处死的方法也比较邪。

古人比较迷信,因为对世界的认识程度低,所以更崇拜自然、畏惧自然,也更敬畏鬼神以及神灵的暗示、预示和昭示。对所谓神灵的代言人,和尚道士,巫婆神汉,也同样的敬重。

古代的帝王们是敬畏神灵的。秦始皇到泰山祭祀,还炼丹,期望用太上老君的法宝达到长生不老、永远不死的目的。汉武帝几度巡游泰山,封禅礼拜,求天地神灵的保佑。祭天祭地祭祖祭神,是所有帝王的必修功课。帝王们常以神的暗示行事,或以神灵代言人的表述行事。包括内政外交,军事政治,包括经济文化,国计民生,包括官吏的提拔任用,生杀预夺。也包括皇帝皇族的私生活。地震,彗星,海啸,台风,龙卷风,日食,月食,大旱,大涝,通通能让帝王们胆战心惊,并据此据帝王的理解,做出重大决策。

毛泽东是伟人是大才子,是哲人、诗人、书法家、大政治家,上通天文,下晓地理。用一句笑话:天上的知道一半,地下的全知道。

毛泽东对于宗教也有独到的研究,有大悟性。据说老人家于进京前夕到某名山名刹占了一卦,卦词是8341,老人家不明白,僧人以天机不可泄漏故,未给他解释。这当然只是传说,是否真实,已无人证伪,也无人证明,说着玩玩罢了。

当今的人们包括伟人们有时也信神的昭示。或者不一定信,只是玩玩,但多少也有些信;或者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相信神的昭示,有积极意义,比如遇到灾异,帝王们总是感到上天发了怒,总要检讨自己的政策自己的行为,总要施一些仁政以赎自己的罪过。这对社会的进步是有益的,对黎民百姓也是有利的。帝王们在世俗界无所畏惧,所畏惧者,只有未知世界的神灵。

相信神的昭示,有时能鼓舞人创业,甚至创下帝业。相信神的昭示或神灵代言人的明示,有时也会坏事。像李成,就是上了道士这个神的代言人的当,不守为人臣之道,走向叛逆,最终身败名裂。对于所谓的神灵昭示,神灵代言人的明示训示,应当小心一点,或者干脆不要置信,老老实实做人,人生可能才更安全。人的命运其实在自己的掌握中,与神灵不太有关。如果李成还活着,他会同意这个结论。

列位读者相信也不会反对吧。

2006.12.17

非如此,虽尧舜不能治天下

《党项与西夏资料汇编》上卷中有一句话,说“蓋闻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尧舜不能治天”。此话由哪个朝代、什么人讲的,并不重要,而这句话本身,却极为重要。前几年我们常讲两句话,叫“以德治国”,“以法治国”,近两年,我们在搞“八荣八耻”教育,在倡导建设和谐社会。我以为,千年前古人所讲的那句话,是目前我们治国方略的历史渊源,思想渊源与理论渊源。

治理一个国家难不难?也难,也不难,看你怎么去认识。孔夫子说,“治大国如烹小鲜”,轻松吧。你不能说孔夫子只做过鲁国这个小国的司寇之类,没治过大国,他那是站着说话腰不疼。他说的有道理。

民间有一句话,叫“官越大越好当”。为什么,因为老百姓与小官们需要做的事很多很庞杂很繁重,而当官的当大官的,工作则相对简单和轻松。毛泽东说过,干部(大约指高级干部)的主要任务有两条:出主意,用干部。

治理一个地区,一个单位乃至一个国家,需要考虑的方面很多,需要采取的手段与措施也很多,需要一套班子,甚至一部庞大的办公“机器”才能完成。但把那无数条的方针政策、法律法规等等的一归纳,其实也就如古人党项人说的,即赏与罚。或者文雅一点规范一点,叫德治与法治的结合。

有功不赏,说明没有建立起激励机制,缺乏道德正向的导引。对做了好事,有成就有贡献,立了功立了大功者予以奖赏奖励,是一种社会承认,社会褒扬,社会激励。这样做,对当事人是一种肯定,一种安慰,对社会其他成员则是一种号召,一种渗透,一种教育。奖赏好人,奖赏有功者,人心会更加向善,精神会更加向勇。韩信被拜将封侯,是因为他有才有功有大功。韩信被赏,众将士争相效法,汉军更为英勇善战,刘邦的霸业便有了保证。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赏能让勇者更勇,让懦弱者懒惰者无所作为者也有所改变。现代科学的振兴,虽说不完全是诺贝尔奖推动的结果,但也不能说与该奖无关。中国有许多人,盯诺奖眼睛都快盯出血了,搞创造搞发明使出了吃奶的劲,很大程度上是冲诺奖去的。

有功不赏,不但使有功者灰心,也会使其他人寒心。既然人家作出了那么多努力那么大牺牲那么重要的贡献,尚且被忽视轻视藐视,那别人还干个什么劲儿,不如混日子轻闲安全舒适。社会便淡化了向善向上向勇之心。

有罪不诛,有缺点有错误有罪行不批评不挞伐不教育不惩罚,也不行,那等于社会没有了法纪的底线。那样做,不但邪恶之人得不到惩治,众人内心邪恶的念头邪恶的一面得不到遏制,而且会让正直的人善良的人忠厚的人也放松警惕,向邪恶之渊滑去,并最终整出罪恶。

马谡丢了街亭,诸葛亮虽器重他,但也不得不杀,否则,蜀军就没法带了。抗日名将张自忠,因其警卫营长强奸民女,下令枪毙。第一次手下人假枪毙瞒过张自忠放走了此人,但此人跟随张自忠之念强烈,从军之愿强烈,在对日前线又赶到了张自忠面前。张自忠一夜未眠,抽了几包烟,仍下了枪杀令。不如此,就无法得到老百姓的理解、谅解与支持,也无法约束军队。

有罪不诛,会使犯罪者缺少甚至没有成本意识与代价意识,也会使更多的人去触犯法网。当前社会经济发育程度比较高,经济犯罪的程度也比较高,动辄几百万几千万甚至几个亿。而对这些人的惩治,似乎越来越轻,几百万,判几年,几千万,最多死缓。如此的情形,古人可能理解不了,今人呢,也未必完全理解。是不是有点法不治众的味道呢?或者执法不严?

不赏不诛,或赏诛不当,尧舜能否治天下?不好说。

2006.12.10

轻赏之下也有勇夫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话不假,一批一批的运动员,备极辛苦,一身伤病,因为有金牌银牌以及其后隐藏的名誉、地位、金钱在招诱他们。一拨一拨的杀手,冒着被对方报复,被警方抓捕的危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恪守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人生哲学与职业理念。

宋夏近两百年的交战,胜败的原因很多,其中一条极为重要的原因,是将士是否英勇。文臣不爱钱,武将不惜命,“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才能强盛,才有希望。

将士的英勇从何而来,汉人的办法,宋朝的办法是重奖重赏,信奉的是“非重赏无以得人死力”的哲学。而西夏人却靠的是生存的压力,民族的凝聚力以及尚武的传统与精神。宋朝的军队,以首级论赏,士兵在战斗中不是势如破竹,酣畅淋漓地追敌杀敌,而是忙着割人头回去领赏,这样的军队胜了也只能是小胜。你想,将士们个个在马上拴几颗人头,还能跑得起来吗,还愿意追敌吗。追敌的过程中,人头掉了就是损失,如果被敌军割去自己的头,那便是更大的损失。银子谁花,美女谁娶!宋朝对军队的重赏,倒使将士们开始斤斤计较,变得更加懦弱。过分地想斩别人的头,也便更加过分地爱惜自己的头。

而越是爱惜自己的头,越难以斩获别人的头,也难以保住自己的头。

西夏的将士立了军功,也奖赏,赏一壶小酒喝喝。西夏人不以首级论赏,故将士在沙场突入敌阵,横冲直撞,奋力拼杀,他们的精神包袱很轻,他们斩落马下的人头也便较多。

党项这个民族有许多神秘的方面,其社会的奖惩机制与效应,也极为独特。

人类社会中,奖赏是必要的激励机制,只罚不赏,只赏不罚,不赏不罚都不行。对于军队,尤其对于战争时期的军队,没有一套奖赏制度,肯定失策。但奖赏要合乎人性的逻辑,战争的逻辑,如果违反了,奖赏反倒会成为涣散剂、腐蚀剂,会让军队失去勇气。尤其以首级多少领赏的制度,只能使将士少斩获敌军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