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秋天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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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个人的圆舞

我或你,

你或她,

都在跳着一个人的舞蹈。

我们心中的感觉也许永不被人知晓。

静静地等待,

执着地停留,

若无其事地微笑。

曾经,多么温暖。

将来,依旧期待。

推开棕红色的木门,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门上挂着的贝壳风铃“叮叮当当”清脆地响了起来,嘲笑着我的溃败。

“甘愿,你来得正好,来帮我试试新创的一种酒。”布丁热情地招呼着我。因为是下午,吧里没什么生意,橘色的灯光淡淡地笼着,布丁看不清我的表情。

我坐在高凳上,将下巴搁在吧台边,神情空漠地看着布丁像模像样地调酒。]

“‘刹那甜蜜’,你尝尝。”布丁眨着小眼睛将玻璃杯推给我。

这杯酒最上面是玫瑰红,中间是柠檬黄,最下层无色透明。看起来色彩十分明丽。

我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喂喂,小姐——”布丁狂叫:“你积点口德好不好,这酒得慢慢品——”

一股热气冲向我的大脑,好烈的酒!什么刹那甜蜜,全是苦涩,哪来的甜蜜?

“真是气煞我也!”布丁气急败坏地说:“这是我的倾心之作,慢慢品才能品出苦中的甘甜,就这样被你糟蹋了!还指望你提点意见……”

布丁唐僧般地念着,我根本没听进去,抬起头打断他的话:“布丁,你说我是不是很贱?”

“凭你的酒量不会这么快就醉了吧?”布丁朝我尴尬地笑笑。

“你快说呀!我是不是很贱,别人不要我,我还要等,还要投怀送抱,还要自取其辱?”

我猛烈地摇晃着吧台,情绪激动,泪水飞溅。

布丁按住我的手,我挣扎着,他的力好大,我无论如何挣不开。索性全身颓下来嚎啕大哭。

见我平静下来,布丁放开我,递给我一盒纸巾:“我早对你说过帅哥不可靠,你不信,非要去尝试。现在受伤了吧?”

“可是——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呀,没办法,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这是我的初恋,我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也许,是我前生欠了他的,今生,注定来还债。”

“那也不能用‘贱’这种难听的词语形容自己啊,你只是痴情而已。”

“痴情难道也是错吗?”

“痴情不是一种罪过,但太过痴情就是罪过的罪过,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布丁做了个和尚的样子,虽然很搞笑,我却笑不出来。

很多个日子,我都会想起那个不堪的下午,我准备付出我的所有,得到的却是满身屈辱。

但是我没有后悔过,虽然苏瞳于我,已经告了一个段落,注意我用的是“告了一个段落”,而不是彻底的消失。但我依然会坚持着我的坚持,固执着我的固执,等待着我的等待。那个不堪的记忆每当窜出一个小尾巴,我就会将它迅速掐掉,仿佛从未发生过,自我安慰总比灭绝更让人快乐。

没办法,从三岁开始,从那块巧克力味的棒棒糖开始,我就成了这样一个百折不挠无可就药的女生。

“我不敢相信我们的年代还有你这样的女生。”了了看着我无奈地摇头:“人人都爱保留自己的感情,留一条抽身之路,人人都怕受伤,惟有你如此全心投入,是‘纯’还是‘蠢’?”

“我也不知道啊!”我气奄息息地说:“只能用宿命来解释吧!”

“命运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相信宿命是本身的懦弱。”了了字字如针,我宁肯被扎伤,也不想动容。

“喂,是甘主播吗?呵呵——还记得我吗?”

一个女生嗲嗲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你是?”我很茫然。

“你瞧,我就知道你准把我忘了,我是那个‘一起等待’啊!”

“易艾可!”我脑袋里突然浮现出那个酷似芭比娃娃的女生。

我们约在最繁华的商业中心见面,她出现在我面前对我微笑的时候,令我眼前一亮,又十分讶异。

她把卷发拉直了,错落地垂在肩头。眼睛依旧出奇的大,黑白分明。穿一件胸前系蝴蝶结的短外套,简洁的A字裙,显得十分斯文。

她抿着嘴看着我,一歪头:“我新的造型如何,够不够淑女?”

“很好,很乖巧的样子。”我发自内心地赞美她。

“我看了很多书,书上说男人多数喜欢这种打扮的女生,我想阿KEN也会喜欢的。你说等他遇见我会不会很开心地回到我身边呢?”

“会吧!一定的!”我喜欢她的直白。

“改天我也把那些书借给你看看,别总穿这种运动类的衣服,男生不喜欢的,特别是成熟的男人。”

我无置可否地笑笑。

原以为易艾可这种富家小姐逛街的时候必定会大包小包地狂购一堆,不问价钱。但是她却不是这样的,一身衣服试了又试,不是特别满意决不轻易下货,价格不合理也决不掏腰包。以至于陪她逛了一下午,两人累得腰酸背痛,却是两手空空。

走过天桥的时候,看见天桥下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在乞讨,头发凌乱地遮住双眼,面前放了一个碗,里面有些零散的小钱。

城市里这种现象太多了,真真假假令人难以分辨。

艾可停下脚步,从钱包里抽了一叠百圆大钞放进那人面前的碗:“今天风大,你回家吧,哦,你瞧,我怎么这么傻,你肯定没有家,那就找个暖和的地方避避。”

那人抬起头,瞳孔一下子放得好大,然后对艾可不住磕头,嘴里叽里呱啦地念叨着什么。

“不用了不用了!”

艾可拉着我走开。

“你不怕他是骗人的吗?现在这种博取同情心的骗子可多了!”我问艾可。

“骗与不骗,其实很难界定的。他们在这里要钱,不管出自什么原因,都是可怜人。”艾可遥望着天桥下的车水连连:“这是阿KEN告诉我的,他说与命运抗争不管采用怎样的方式都可以理解。”

“你知道吗?阿KEN教会了我很多,也让我长大了许多,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放弃生命,应该快乐地活着,怀抱着希望等待阿KEN回来。”

“走,我带你去一个买化妆品的好地方!”

看见可美可心就在不远处,我拉起艾可走下天桥,不知道KIKI姐在做什么呢?

“哇!好有型的男人!”

跨进店门,艾可就垂涎欲滴地赞叹!

果真有个男人静静地站在一边,满眼温柔地看着给顾客介绍产品的KIKI姐。他有着清爽的五官,挺拔的身材,优雅的气质。即使站在那里不言语,也像磁铁一样将空气中晶亮的浮粒紧紧吸附。

他和苏瞳的帅气截然不同,一个英气飒爽,一个沉稳内敛,都是要了命的帅!

是顾客,不像。

是KIKI的朋友,怎么我从没见过?

“愿儿,来了。”KIKI对我微笑。

我向她介绍了艾可。

“怎么今天全见到帅哥美女?”艾可看着KIKI,张大了嘴巴。

“这就是你以前常说的甘愿妹妹吗?”那个有型男人终于停下温柔的注视,转头看我。

“这是秦枫。”KIKI姐轻描淡写地告诉我。

秦枫?我突然明白他是谁了,上次误会KIKI和苏瞳在一起的时候,KIKI就告诉过我她的初恋男友就叫秦枫,他们之间曾有过一个五年约定,KIKI坚守了这个约定,秦枫却没有。所以KIKI才选择了迈比。

怎么这个秦枫又突然之间出现了呢?KIKI该如何是好?

“我想用点保湿的护肤品。”艾可在花花绿绿的化妆品中挑花了眼。KIKI耐心地给她推荐着。

秦枫依旧静静地待在一边,看着KIKI姐的忙碌,眼里荡着细细的水波,可是KIKI却没有一点动容,甚至不曾多看他一眼。

“可心。”

这时,迈比夸张地喊着冲进了店门,KIKI迅速地迎上前去:“今天怎么这么晚?”

“录节目时眼皮老跳,出了很多错,也不知怎么搞的?是不是你有什么事情?”

KIKI挽着迈比,望了望一边的秦枫:“这是我的未婚夫迈比,这是秦枫。”

迈比愣了愣,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眼怀警惕地看着秦枫。

秦枫极有风度地笑笑,向迈比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这一回合,迈比输了气度。但他还是礼貌性地给秦枫握了握:“你好。”

“是不是情敌?”艾可悄悄地问我:“暗藏火药味儿。”

“别瞎说。”我推推她。

“如果有两个男生为我这样,我非乐死!如果让我选择,我就选那个秦枫,既稳重又养眼。”

艾可和我的想法一样,谁叫我们都是同龄人呢?喜欢帅哥不打折,但我知道KIKI不会这么选择,她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既然今天你有事,我就不等你了,我们改天再约。”秦枫意味深长地看了KIKI一眼,眼神里的百转千回也许只有KIKI才能读懂。

他乳白色的小车从可美可心门前忽悠而过。

“是新款宝马——我老爸开的就这款,只不过颜色不一样。成功男人的象征。”

艾可一边说一边选定了她要的护肤品,是sg冬日呵护系列。KIKI姐执意不收她的钱,说这么可爱的妹妹就当是给店里的产品做宣传。

艾可听后嘴巴都合不拢了。

也许我们都是这样,简单地快乐,简单地伤心、简单地爱着一个人。

我没有想到秦枫会到学校找我。

当时我们正在语音室里上语音课,我戴着耳迈看到了玻璃窗外的他,穿格纹外套,里面衬着咖啡色的高领毛衣,给人一种和煦的温暖。

他亦看到了我,用手朝旁边指指,表示等我下课。

和秦枫走出校园,引来好多流连的目光。从女生们羡慕的眼神中,可以读出秦枫的魅力。我侧眼仰视着旁边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真不能理解KIKI如何能拒绝他?

这是一间别致的咖啡屋,以蓝色为主要基调,周围是线条质朴的壁雕,耳边回荡着异国音乐,整洁的格子桌布上放着一个简单的花瓶,瓶里插着一支幽香的腊梅,让人闻到了冬天的气息。

“如果是紫色郁金香,气氛会更好一些,可惜这种花不是很常见。”

秦枫一边说一边将外套脱下,挂在椅背上。他的咖啡色毛衣和这里的色调很融合,感觉自然舒服。

他给我点了一杯果茶。

“女孩子喝咖啡对皮肤不太好。”

他自己则要了一杯蓝山。

“很突然,对吗?”他望着我,表情像对小孩子一样:“我是说我来找你。”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一个作家说过,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惊奇已不足为奇。”

他莞尔一笑:“现在的女孩子可不敢小看。”

他的眼睛美丽而优柔,他的笑让我想起苏瞳同样迷人的嘴角。心里有小刀轻轻划过。

“我八年没回来,这里已经物事人非了。”秦枫搅着咖啡望着窗外静默的冬色。

“你是指KIKI姐和迈比?”

“我以为KIKI会等我。”他显得很无奈。

“恐怕是你自己没遵守承诺吧!”

“有些事情身不由己,我没想到时间对她来说那么重要。那个迈比对他好吗?”

“应该好吧,KIKI说迈比让她温暖。”

“温暖?她还是没变,喜欢追求一些唯美的感觉。”

秦枫摇摇头,转瞬望着我:“甘愿,我知你和KIKI感情甚好,如果我请求你帮我重新追求她,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也不会这么做。”

我的直接让自己都感到惊讶。

“这么打击我?”他懊恼地笑笑。

“虽然我对迈比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我尊重KIKI的决定,她肯定有她的理由。我不会去搅局。对不起,不能帮你。”

“如果我是KIKI,或许我会选择你。”我半开玩笑地说。

“总算给我点面子,谢谢!”他做舒心状。

冬去春来,春去夏至,当潇潇的雨洗净夏天暑热的尘沙时,又到了我们初识的季节。

我还没忘记你,思念在这个你终爱的季节愈加浓烈。我甚至悲哀的发现,我也和你一样喜欢上了这凄清的秋,喜欢它高远的天,喜欢它滋润的雨,喜欢它繁华的落叶,喜欢它洁净的空气。只是,我喜欢的你,在哪里?

了了以优异的面视笔试成绩顺利地进入了传媒大学。

我继续留在艺校的大专班。

“有几个女生能像陈了了那样努力,从一个贫穷的家庭出来,一切全靠自己打拼。”我老爸掩藏不住对了了的欣赏:“我也不指望你能像她那样优秀,只要在学校把专业学好,以后在台里能立足就行了。”

我接替了了了在“非常直击”中的节目,伍导对我很有信心。我也暗暗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加油!

我给了了买了一条纯银项链作为分别礼物,项链的坠子是一个起舞的女孩。在我心中,了了就是这样一个不知疲累的舞者,总会舞出自己的一片天。

我真的希望她越飞越高。

我兴奋地拿着项链去宿舍找了了,我想她一定会喜欢的。

刚准备敲门,手却在半空中凝固了。

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不想变成这样的结局,我可以放弃这里的一切,跟你走。”

“但是我不愿意。我的世界最重要的人是我自己,感情对我来说是累赘,会牵绊我的自由。”

“告诉我真话,说你不是这么想的,你只是怕连累我。”

“你错了。我就是这样想的,我们就这样结束,还会残留点美好的记忆。别让我厌恶你的拖沓,曹老师。”

门开了。

我闪到阳台的转角,看见皮诺曹黯然地走出来,消失在楼道。

我站在门边一片茫然,了了正在收拾箱子,将东西使劲地压进去,似乎用尽了全身力量,衣物,书籍,感情,记忆,全都在一拉练后被封存起来。

了了将几本书递给我:“这几本小说送给你看,不过别把小说里的人物当自己,别太天真。”

“了了。”我实在无法伪装自己的震惊:“那个小孩是他的吗?”

了了坐在床边,将矿泉水咕咕咕地往喉咙里灌,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是呀,怎么呢?

“你真的不打算和他在一起吗?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好男人。”

“我怎么会夺去另一个女人的幸福,他对她来说,或许是全部,但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感情的点,跳过了就完了。”

“他会伤心的。”

“跟我在一起,他会伤得更重。”

了了非常喜欢那条项链,连忙起身戴在脖颈,向左三步走向右三步走,再后退再旋转:“谢谢你甘愿,我真的很喜欢。一个人的圆舞,我想我会舞出自己的精彩!”

了了走的那天,我没去送她。我实在怕离别的场面。

从此,我心中的话又少了一个倾诉的对象。在了了身上,我看到了一个女孩的独立与坚强,内心的翻云覆雨与表面的淡然如水形成的极大反差。也许我永远学不会,但我感动与惊异。

皮诺曹上课时显得很疲惫,我看得出他竭力不看了了的座位。

“希望大家向陈了了同学学习,有更高的目标。”

我相信皮诺曹说这句话的时候,确实是站在一个老师的角度。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进了一条短信。

“甘愿,我走了。没有我的日子,希望你爱自己多一些。”

我似乎看到了了了淡定清凉的微笑。

泪水漫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