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人类学与中国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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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争鸣:人类学中国话语的讨论(6)

徐新建:谢谢孙教授也鲜明的提出一个观点来探讨。大家可以看到,其实即便是以上发言者的观点,都有同和不同,构成了今天论坛主题的多元体现。今天在场的有一位来自西方的学者刚才举了手,我们欢迎他发表意见。

柏桦:我不是中国人,我的中国话不好,所以我的夫人帮我翻译。

冉凡:刚才很多老师都提到弗里德曼(MauriceFreedman)等,大家似乎认为他们是非常著名的世界人类学家,其实他们的知名度只是在中国研究这个领域内,许多人类学大家多是研究太平洋和非洲的一些小型社会,比如马林诺夫斯基等。中国是一个要耗费人类学家毕生精力来进行研究的复杂社会,要想在中国研究和人类学理论两个领域都有所建树,幽默地讲大概需要两个人生。同时,一些人也没有条件到中国来进行这种研究,对外中国很长时间基本上是有限制的,像很多早期的理论学家,他们只能在香港等一些地方进行研究。

从大家的讨论中,我自己学到了很多很多中国的文化、知识,我并不觉得中国有什么落后。刚才我们的讨论过程中,大家都争论不休,如果你们亲临美国类似的人类学家会议,也会看到相同的情景,大家都莫衷一是。因为很多问题人们总是各抒己见,这样有助于引进不同的学术见解。

在美国人类学家中,有很多人并不追究他们的理论到底是从何起源的。实际上,美国人类学家并没有提出多少大理论,许多大理论、重大的哲学理论,来自于欧洲;但是美国人能够做到对于理论兼收并蓄。另外,理论依托于具体的历史背景和相关的社会结构变量。比如,美国人类学的博厄斯学派,他们并没有提出很多很多的理论,然而他们进行了大量的、深入的基本材料和数据的收集工作,他们基于对于印第安人的研究发表了成卷成卷的书籍材料。博厄斯学派并未因没有提出大理论而感觉到羞愧、遗憾,而是非常骄傲他们做了这样的一些实际的研究和实际的资料收集工作以供后来的研究借鉴和参考。

这里还要谈一下“discourse”(话语)(这是针对在讨论中“discourse”被解读为“假话”、“空话”等等——冉凡),我主要从在人类学家,包括我和我的同事中,是如何应用“discourse”的角度来谈的。简单的说,“discourse”是一种交流行为,必须对它进行理解、阐释。“discourse”这个词时下变得非常流行,在过去的一、二十年中,很多西方人类学家都越来越关注话语和语言,在研究怎样从理论和方法论上来理解人们的语言、话语、对话。

在今天的讨论中,大家很多是围绕着普遍性和特殊性。从某种意义上说,使西方文化独树一帜的是启蒙时代发展起来的近现代科学。在我看来,科学是真正具有普遍性的,因为它依托于非常严谨和精确的方法论,而且科学并不宣称是无所不知的,它需要一些方法来证实。

柏桦:Thankyou.

徐新建:下面的时间不多了,大家可以再作一些和补充。

赵旭东:我想这个叶教授的研究非常有意思,但是我还是希望再了解一点,非常重要,就是我现在也在思考,就是他那个我们一般都认为在中国一直延续下来一直是龙图腾,但是你这个挑战的,你这个在怎么样的一个语境下,被合法化,成为一个龙图腾,估计这个还是应该有个交待,另外我对王明珂教授的那个三分的帝国的界限和那个地方的界限,我还是表示怀疑哈,我们必须要考虑人的这种A跟C的这种能力,也就是说地方的人他同样可以在他的意识里头接纳上层的甚至是帝国的,这个塞蒙也就是韩国的这个帝国的领域的问题,也就是说在基层他可以完全用这个上层的政治力的这个东西来诠释自己,我们看到很多这个基层的这种民间信仰都是追溯到比如《汉书》里面的历史,我在我研究的那个地方历史比如说有个“娘娘”这个一个地方性信仰,它实际上制造王莽的一个被刘秀追赶的这样一个,从《汉书》里,《后汉书》里找到的证据,然后呢,作为它建构这个庙宇的基础,所以我觉得这样一个互动性,当然分类也是重要,但是这种符号之间的互动性,还是应该强调的,我不知道我表达的对不对。

徐新建:可能简单的原因,这是问题,简单的讲演你的讲演就有漏洞,那么叶教授做一个简单的回应。

叶舒宪:这个问题可以这样看:龙的传人大家都已经熟知的说法。从美洲印第安社会最早出现的图腾这个术语的情况看,所有的图腾都是现实中的动物,那么龙啊凤啊这些是莫须有的生物,或者说是人所虚构出来的神话动物,肯定是后来出现的。那么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在五千五百年前的这个辽宁建平县牛河梁女神庙中出土的熊头骨和泥塑熊头看,当时人崇拜熊是没有疑问的。牛河梁墓葬出土的玉雕动物形象,类似熊头龙身。考古学家本来叫猪龙,后来改口叫熊龙。这问题从实物上去讨论呢就比较容易。关于龙起源的理论假说,有许多种。如鱼啊、彩虹啊、蛇啊、鹿的角啊、鹰的爪啊、牛的头啊都有,实际上龙的主体就是熊头加上蛇身加上鹿角。这三种意象在新石器时代都是生命再生的符号,因为蛇是会蜕皮的,鹿角是再生的、熊是冬眠春出的。从这个角度看,龙的由来应该是有案可查的。那么黄帝这一族如果曾经是华夏统一建立中原政权的这一族的话他应该是跟狩猎文化跟史前游猎文化有关系,那么一旦进入了中原地区融合各方的图腾,不可能用单一部落的标记,来组合这样一种四方的文化,所以建立一个虚构的动物,大家都能认可的这么一种。我觉得理论上可以这样解释。

徐新建:好,王明珂教授回应一下。

王明珂:谢谢你的问题,其实我想也难怪你有这样的疑问﹔因为我没看过你的书,你也没看过我的书。如果你看过我的著作的话,应知道我所提出的“文类”只是指出来有这样的一个历史叙事文化下的书写架构,但是我主要进行的仍是对文本的分析,分析每个文本符号。譬如说﹐在我的书中我分析正史中一种“英雄徙边记”模式化叙事情节所产生的文本――如商王子箕子奔于朝鲜成为那儿人的英雄祖先﹐周王子太伯奔到东南成为吴人的英雄始祖﹐楚国将军庄蹻到了滇国也成了那儿的王。我分析这些文本中的符号﹐如商﹑周﹑楚以及王子、将军等等﹐然后从中了解当时华夏对四方不同人群的情感﹑意图。然后我再分析高句丽﹑朝鲜之人如何回应“箕子奔于朝鲜”这样的历史记忆﹐分析其认同情境与人在其间的情感与意图。其实在分析文本符号的时候,我们便是在分析个人(作者)的情感、意图﹑作为与其所处情境的关系。我以前曾批评一种学术现象﹕学者常学得一些西方的学术词汇如agency而未真正了解其内涵﹐便滥用此词汇﹐而当别人在讨论此一问题但未提到agency这个词时﹐便认为别人没有触及此问题。我一向强调﹐我们要从现象﹑从民族志材料去了解一个词汇﹑一个理论﹐而非只是作抽象的空言。

王铭铭:没有人提问题,但是我就是有一点感想,这个感想是什么呢,其实我们对这个中西的区分是太固定化了,刚才叶舒宪老师的这个讲座,就发现实际上他在把这个结构主义的思想用来分析中国上古的一些情况,然后他觉得这个表面好像就是西方的理论对中国还是有启发的,当然他的这个观点很复杂,但是我们又知道说结构人类学在列维·斯特劳斯之前来源于又是根据中国上古来延伸出结构人类学的,所以文化之间的交流和互动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第二个例子就是刚才那个夏威夷大学的那个教授,说科学这件事情,说大家都可以用一种方法,我觉得还不止于此,它也是一个文化交流的后果。欧洲的科学,都跟莱布尼兹的数学理论有密切的关系,而莱布尼兹的哲学很多是来自于《易经》,当然我不是说中国就是所有理论的起源地,而是说这样的一个互相吸收和交流一直是一种正常的状态,所以很简单地说我们用一种西方的理论来看中国的时候,就不是用中国的理论来看自己,我觉得这个有一点问题,不要简单的说好像是西方的中国化,刚才叶老师提供了一个让我抓住把柄的例子,哈哈!

徐新建:好,徐杰舜老师要回应一下这个命题。

徐杰舜:我也回应一下,因为这个命题,很多人实际上是在质疑我,说徐老师你这个题目搞出来是不是袒露得太早?因为坦白说,这个还没做完呢!是吧!那我这段时间是始作俑者,因为为了建构我们这个人类学的第六届年会的主题,特别是这个圆桌论坛,谈什么,要谈得有话好谈,要谈得大家吵起来就最好了,是吧?在第三届银川论坛上就吵起来了,西北二民院的一个大三的学生竟然质疑我们的李亦园先生呢!但是挺好的,李先生非常高兴。我这个题目提出来,中国话语的话实际上在中国学术界是普遍存在的。西方的东西我们学得很多,我也是学了很多,我始终认为我是人类学的小学生,王铭铭是我的班主任,当了我好几年的班主任,现在在他面前我还是学生,因为他讲的东西,他马上讲完我马上学过来。但今天,彭文斌先生他从美国回来以后,到加拿大走了几圈,又到西南走,他还说族群问题现在西方都不讨论了,我们这里还是讨论得很热烈,王铭铭的那个研究中心马上还要举办一个族群讨论会,是不是?别人都不讨论了我们还要在这里讨论,那我又想到,民族这个概念我们争论一百年哪!我们老在讨论来讨论去,老是讨论不完,还在这里争来争去是吧?对不对?那我现在要说族群问题可能别人不讨论了,我们中国还要讨论,因为好像对我们很有用,那我们再讨论它十年二十年,哪怕四十年五十年,我觉得也没什么关系,这就是中国话语,中国情景,中国需要。所以我觉得人类学的中国话语这个题目,我把它提出来了,也就是抛砖引玉。我自己可能是说得很不好。当我在跟朱炳祥教授的兰林友博士的讨论当中,包括我们在光明日报的座谈当中,都已经涉及到这样类似的问题,实际上就是说我们并不是讲西方的东西我们完全不要了,没有这个道理的,那手机不是西方发明的吗?还有好东西呢!我们不能不用,没办法的事情,时代在进步,世界在变,你不能被时代抛弃掉,中国即使是把门关一百年,我们还是在前进的。因此,我觉得我们这个人类学的中国话语,我们中国人做中国人的东西,我们自己的话语是什么,我们讲这个话语不是为了寻求话语霸权,而是我们的话语说出来是对世界人类学的一种贡献,或者是补充,我们不寻求任何的霸权。我觉得不解的是,别人在中国搞了那么多东西,他们能成为今天在西方并不有名,但是在我们中国太有名了,我们又有一大堆人跟着他们说中国,施坚雅一搞市场,我们就有一大堆人跟着搞市场;武雅士一搞民问宗教,我们就有一大堆人跟着做民问宗教,我讲这个就叫“吃屁”,有看法是吧?有时候屁放不出来,在医院里医生很着急的,所以我觉得中国话语的东西我们不服气要讨论它,我们要激励它,我们要有这个责任,中国人做学问我们要用自己中国话语,那么中国崛起,崛起什么呢?在人类学这个地方我们也要崛起一点嘛!我们就要有中国话语嘛!

徐新建:时间到了,我们见好就收。

[录音整理:崔瀚方铁静段兰芳王翠娟蒋晓军张宇]

二.第六届人类学高级论坛观察员评论纪实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