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读周汝昌《红楼梦新证》,对书中《红楼梦》提到的“胭脂米”考证很感兴趣。
[附注]据徐中远《毛泽东读〈红楼梦〉》说:“我们管理的毛泽东阅批过的图书中,有一本《红楼梦新证》(周汝昌著,棠棣出版社1953年9月出版)。其中有段关于《红楼梦》第五十三回和第七十五回提到的“胭脂米”的考证文字。
这段考证文字虽然是用6号宋体字摊印的,字体很小,但毛泽东都一作了圈画。当时毛泽东已经年过花甲了,对有关“胭脂米”的考证文字看得这样仔细认真,可见他对《红楼梦》中的经济问题是很感兴趣的。
据张殿京《确有“胭脂米”》说:胭脂米是一种特殊稻种。这种稻种表里(种皮、胚乳)均呈胭脂色,米粒椭圆饱满,营养成分高,食味好,赖氨酸等含量高,既滋补又有食疗效果,品种育成大约于清朝康,雍年间,长期在河北省丰南县特殊的生态环境下种植,是封建王朝专门供应达官贵人的“贡米”。曹雪芹的故乡河北丰润与丰南县毗邻(两县原为一县),看来他是把家乡的名优特产引入文学,这也是源于生活。据说19s4年毛泽东翻阅古籍发现胭脂米产地在唐山,曾致函河北省委,要粮食部门收购一些,以供招待国际友人。丰南县将胭脂米专程送至北京,得到了国际友人的赞誉。致使胭脂稻名冠中华,誉播海外。(摘自《今晚报》1993年4月29日)
3月10日,毛泽东在杭州休息时,有一天爬山,他游兴很高,一边爬一边与身边陪同的同志谈笑风生。他对身边的摄影师侯波说:“你现在看什么书啊?”侯波说:“《红楼梦》。”“看得懂吗?”侯波到毛泽东身边工作已经好几年,人熟了,说话也就比较随便,她随口答道:“看故事呗。”毛泽东对她的回答没有直接表示肯定或否定,说:“你要看五遍才有发言权。”侯波说:“我一遍还没看完哪。”“一遍没看完也没关系,”毛泽东看了看身边其他同志,又接着说:“那样的社会,那样的家庭,你们没看到过,只能看看故事。”
据毛泽东警卫员张仙朋回忆:3月10日上午,主席一早起来就招呼我们,说今天要去登北高峰,叫我们把他要看的书和文件都带上。主席到杭州后,经常爬山锻炼,爱到山顶上去办公和学习。于是我们赶紧做好准备。吃过早饭,我们就出发了。当时,正下着小雨。山高路滑,很不好走,但是主席爬山很有经验,他脚步稳健,节节向高峰攀登,主席一面登山一面和我们说古论今,谈笑风生。他问我们看过‘红楼梦》没有?我们回答说看过。主席又问都看了几追?有的回答看了一遍,有的说看了两遍。主席伺站在他身边的一位老大夫看了几遍,老大夫说看了两遍。主席问他看过后有何感想?老大夫想了一下,十分认真地回答说:“我发现贾府里那些人都挺讲卫生的,他们每一次饭前都要洗手。”他的话音刚落,主席就大笑起来,我们也都笑了。有的同志开玩笑地说:“老大夫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到处宣传讲卫生。”大家更加笑了。停了一会,主席对大家说:“《红楼梦》这部书写得很好,它是讲阶级斗争的,要看五遍才能有发言权哩。”接着又说:“多少年来,很多人研究它,并没有真懂。”当时,我们对主席讲《红楼梦》的事并不理解,实际上,主席正在酝酿写一篇重要文献。不久,在这年10月16日,他写出了给中央政治局和其他有关同志的《关于红楼梦研究问题的信》。
据毛泽东身边的工作人员汤沛回忆:“一次吃饭时主席对我们说:‘你们这些学医学的,不能光看医学书籍,要多看些其他书籍。’并进一步教导我们:‘我们中国人要关心祖国的优秀文化遗产,一定要精读《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等名著。’主席兴趣所至,在餐桌上深入浅出地给我们讲解这些书中的某些片断和情节以及它们的意义。周末的晚餐桌上成了他老人家考我们的场所。当然这也是我们增长知识的场所。”
毛泽东对在中南海警卫部队文工团队员很关心,常为小战士们讲解国内外的重大问题,耐心地解答大家的提问。有一次毛泽东问在文工队工作的胡敏珍在读什么书?胡敏珍回答正在读《红楼梦》。毛泽东告诉胡敏珍说,他已经研究过好多遍这部书,让大家也认真地读一读。当时,毛泽东还问胡敏珍:“知不知道刘老老这个人物?”“刘老老是什么阶级出身?”
毛泽东在《红楼梦》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写下了他的第一个批语:“此一大段是作者自道其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同回又有一段批语:“‘抢田夺地’‘民不安生’,是造成‘盗贼蜂起’的原因,非‘盗贼’去‘抢田夺地’,程本删此二句似非偶然。”
毛泽东在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末批语:“第六回从‘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个人家,起,写得很好,其价值,非新旧红学考据家所能知。一边是宁荣府,一边是小小之家。”
毛泽东在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贾宝玉机敏动诸宾》批语:“大观园的建筑结构,非精于园庭工程者,不能写出,作者真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伟大作家。”
毛泽东在第十八回《林黛玉误剪香囊袋,荣国府归省庆元宵》:“作者对戏曲极为熟悉,且运用自如。《红楼梦》与《金瓶梅词话》一样,书中所有剧目,不仅为当时流行之名剧,且与本文主旨切合。”
毛泽东在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批语:“此回是一篇伟大的现实主义的杰作。情切切段,是将两种人生观相互冲突的爱情,用花一样的语言,切切道出。宝玉与袭人的相爱,两方面都是诚恳的,但他们性格不同,思想有矛盾,无法统一。在袭人看宝玉,是:‘性格异常,放荡弛纵,任性恣情’。而宝玉对袭人,也只能以‘坐八人轿’慰之。意绵绵段与前段相反,这里是将同一人生观相互结合的爱情。宝玉与黛玉的相爱,不仅是真挚的,而且建筑在思想一致的基础上,是任何人不能相比的,故宝玉说:‘见了别人,就怪腻的。’他把黛玉比作‘真正的香玉’。而黛玉向宝玉说:‘真正你是我命中的妖魔星。’从袭人的口中,听到切切的箴(言?),故待之以八人大轿。从黛玉的身上,闻到绵绵的幽香,故比之以优美的童话。”“用现实的场面,具体的情节,生活中非说不可的语言,把一个封建叛逆者的形象和性格,生动的渲染出来,自然的流露出来,这是作者现实主义最成功的范例。”
§§§附录:据阿成文:毛泽东对《红楼梦》推崇备至。60年代初毛泽东在一次视察南方时,把一部刚刚阅读并批注过的《红楼梦》赠送给当时的上海市委书记柯庆施,柯又转交给上海市委文教书记石西民,嘱咐他仔细研究,妥善保管。石西民深知此书的价值,视为至宝,一直妥为珍藏,秘不示人。
“文革”中石西民在京担任文化部副部长,文化部在“文革”中受到冲击最大,石西民被拉去到处游斗,家中也多次被抄,这部毛注《红楼梦》也就从此不翼而飞,下落不明……
苏州市沧浪艺术社社长马汉民偶然得知此事,怦然心动,立即联想到七八年前听说的一桩事。
马汉民是中国俗文学学会常务理事,他与学会的副会长、北京图书馆研究员路工从70年代末就相从甚密。七八年前的一次闲谈中,路工偶然讲起了关于毛泽东批注的《红楼梦》的一段珍闻。1957年夏的一个下午,路工当时还是中央文化部书访专员,他在康生家中正好看到毛泽东批注的《红楼梦》,爱不释手,对其中鞭辟入里的批注十分赞赏和喜爱。他借回家仔细研读,且找来相同的人民文学出版社1954年出版的《红楼梦》,毫无遗漏地抄录下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和每一个批注记号。因此世上又留下了一部手抄的毛注《红楼梦》。
1994年4月,马汉民一个长途电话挂到北京路工的家中,提醒老人深藏在家中的手抄毛注《红楼梦》已经成为“孤本”,请求一阅。路工慨然应允。
马汉民复印了该书上所有毛注。在第六回结尾的“校记”下,毛注有“一九五四年九月记”的字样。据初步统计,毛泽东的批注在全书(此处指八十回本)不下于五六千字。
马汉民的文章发表后,学术界认为,手录的毛泽东《红楼梦》批注是关于毛泽东红学研究的珍贵资料,学术价值极高。
毛注《红楼梦》原本至今下落不明,马汉民推测可能已被抄家的年幼无知的“红卫兵”毁弃了,也可能隐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摘自《文化娱乐》1994年11月号)
据毛泽东保健医生徐涛回忆:毛主席多次对我说:“我们中国是个大国,可是一穷二自呀!”谈话中也常引用《红楼梦》中的语言,有一次他说:“刘老老一进荣国府中,她向凤姐哭穷时,凤姐说的话你还记得吗?”我说记不起来了。他说:“外面看着虽是烈烈轰轰,不知大有大的难处。”主席很欣赏这句话,多次提起。又像说《红楼梦》,又像自言自语。这都是在1954年建国之初,全国各建设方面都需要提出一整套的适合新中国的方针、政策、口号、措施来,要管理好这样的大国,“大有大的难处”真是他日夜思虑的焦点。
徐涛又说:“为《红楼梦》正名平反与高度评价的,也是首推毛主席,我记得从1954年起他经常和我及身边工作人员谈《红楼梦》,几乎天天谈,对许多章节字句都细致分析,正面评论,他堪称是卓越的红学家。”
毛泽东读俞平伯《红楼梦辨》。
据徐中远《毛泽东读〈红楼梦〉》一文说:
研究《红楼梦》的著作中,毛泽东圈画和批注都比较多,特别是俞平伯的《红楼梦辨》,毛泽东读得很仔细,差不多从头到尾都有批画,不少地方,除批注、画道道外,还画上了问号。毛泽东认为这本书“错误思想集中”在“作者底态度”、“《红楼梦》底风格”两节,对这两节圈画最多,如在“作者底态度”一节中,作者俞平伯写“《红楼梦》是感叹自己身世的”一句旁粗粗地画了一竖道,在竖道旁边还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在“是情场忏悔而作的”这句话旁边也用铅笔画上了竖道,而且还画上了问号。
“《红楼梦》底风格”这一节,毛泽东画的问号更多,有的一页上就画了七八个问号。如果说一个问号是表示毛泽东对原著的一个疑问,或者是毛泽东认为的一个错误之处,那末,这一节中毛泽东有疑问的或者认为有错误的地方就有30多处。比如,就在这一节的开头,俞平伯写道:“平心看来,《红楼梦》在世界文学中底位置是不很高的。这一类小说,和一切中国底文学——诗,词,曲——在一个平面上。这类文学底特色,至多不过是个人身世性格底反映。”毛泽东读了这一小段话之后,在“位置是不很高的”七个字旁画下两条粗道,然后又画了个大大的问号。显然,作者对《红楼梦》在世界文学中的地位评价与毛泽东本人对《红楼梦》的极高评价是相悖的。
俞平伯著的这本《红楼梦辨》最后的附录,毛泽东也都看得很细。附录中有这样一段话:
“这似乎隐隐说前书(指《记红楼复梦》——笔者注)是‘寓意诅人’,是有‘违碍忌讳字句’的,虽不明说,却在对面含有这类的意思。这也可谓是妙解。可见《红楼梦》行世以后,便发生许多胡乱的解释,在那妄庸人底心里,不过没有什么‘索隐’、‘释真’这些大作罢了。”
这一段文字,每一行毛泽东都用铅笔画上了道道。这段话原书一共4行,在4行的顶部,还画了一横线,横线上还画了一个大问号。这问号、道道,与前面的意思一样,至少是说明毛泽东对作者的这种说法是不赞同的。
[附注]俞平伯《红接梦辨》,系1923年4月由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全书共3卷,70篇。本书是作者与顾颉刚于1921年4月到7月之间通信讨论《红楼梦》的有关文章结集。建国后,作者始将此书修正后重新付刊,由棠棣出版社出版。全书原3卷,有的全删,有的略改,并为上中两卷。此外下卷有一篇是1948年写作的,并改书名为《红楼梦研究》。毛泽东所看到的,应是亚东图书馆出版的《红楼梦辨》。
§§§附录:
俞平伯:作者底态度
大家都喜欢看《红楼梦》,更喜欢谈《红楼梦》。但本书底意趣,却因此隐晦了近二百年,这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其实作书底意趣态度,在本书开卷两回中已写得很不含糊,只苦于读者不肯理会罢了。历来“红学家”这样蒙懂,表面看来似乎有点奇怪;仔细分析起来,有两种观察,可以说明迷误底起源。
第一类“红学家”是猜谜派。他们大半预先存了一个主观上的偏见,然后把本书上底事迹牵强附会上去,他们底结果,是出了许多索隐,这派“红学家”有许多有学问名望的人,以现在我们底眼光看去,他们很不该发这些可笑的议论。但事实上偏闹了笑话。
为什么呢?这其中有两个缘故:(1)他们有点好奇,以为那些平淡老实的话,决不配来解释《红楼梦》的。(2)他们底偏见实在太深了,所以看不见这书底本来面目,只是颜色眼镜中的《红楼梦》。从第一因,他们宁可相信极不可靠的传说(如董小宛明珠之类),而不屑一视作者底自述,真成了所谓“目能见千里之外,而不能自见其眉睫”了。从第二因,于是有把自己底意趣投射到作者身上去。如蔡孑民先生他自己抱民族主义,而强渭《红楼梦》作者持民族主义甚挚,书中本事在吊明之亡,揭清之失等等(《石头记索隐》)。作者究竟有无这层意思,其实很不可知。总之,求深反感,是这派“红学家”底通病。
第二类“红学家”我们叫他消闲派。他们读《红楼梦》底方法,那更可笑了。他们本没有领略文学底兴趣,所以把《红楼梦》只当作闲书读,对于作者底原意如何,只是不求甚解的,他们底态度,不是赏鉴,不是研究,只是借此消闲罢了。这些人原不足深论,不过有一点态度却是大背作者底原意。他们心目中只有贾氏家世底如何华贵,排场底如何阔绰,大观园风月底如何繁盛,于是恨不得自己变了贾宝玉,把十二钗做他妻妾才好。这种穷措大底眼光,自然不值一笑;不过他们却不安分,偏要做《红楼梦》底九品人表,那个应褒,那个应贬,信口雌黄,毫无是处,并且以这些阿其所好底论调,强拉作者来做他底同志。久而久之,大家仿佛觉得作者原意也的确是如此的;其实他们多半随便说说罢了。
这两段题外的文章,却很可以帮助我们了解《红楼梦》作者底真态度,可以排除许多迷惑,不至于蹈前人底覆辙。我们现在先要讲作者做书底态度。
要说作者底态度,很不容易。我以为至少有两条可靠的途径可以推求:第一,是从作者自己在书中所说的话,来推测他做书时底态度。这是最可信的,因为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一个人能完全了解他底意思的。雪芹自序的话,我们再不信,那么还有什么较可信的证据?所以依这条途径走去,我自信不至于迷路的。第二,是从作者所处的环境和他一生底历史,拿来印证我们所揣测的话。现在不幸得很,关于雪芹底事迹。我们知道的很少;但就所知的一点点,已足拿来印证推校我们从本书所得的结果。我下面的推测都以这两点做根据的,自以为虽不能尽作者底原意,却不至于大谬的。
《红楼梦》底第一第二两回,是本书底引子,是读全书关键。从这里边看来,作者底态度是很明显的。他差不多自己都说完了,不用我们再添上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