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岱回到军部把信交给了熊绶春,劝他考虑投降问题。但熊绶春顾虑重重,一方面对解放军疑虑不解,一方面心存侥幸,没有接受劝告。
出击之前,战士们连夜在飞机轰炸和敌人火力下挖着交通沟,突击队安全地进入到敌人面前30米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突然间,进攻之前的炮火准备开始了,炮口齐向着杨围子,成排成排的炮弹落到敌人阵地上,整个杨围于变成了一片火海。炮击过后,步兵出击,各路突击队全部冲进村内。敌人溃不成军,纷纷往西南方向逃去。
许多敌人早都吓破了胆。他们见到解放军,或跪下求饶,或自行缴械。有的甚至喊道:“欢迎解放军,你们不来,我们就困死了,谢谢你们救了我们!”
第4纵队攻击部队突人敌阵地后,又很快向纵深发展,冲进了熊绶春所在的村子,熊绶春失魂落魄地想要逃走,粱岱劝他说:“外面枪炮打得很乱,出去很危险。”熊绶春根本听不进去,还是率领一队卫兵往外冲,结果没逃出多远,就在突围中被乱枪击毙,副军长谷炳奎、参谋长梁岱被活捉。
粱岱这次已经是第二次当俘虏了。
12月11日夜,战士们从杨围子押出第一批俘虏军官,在几名高级军官之中,大家一眼就发现了那个送信的“书记”,此刻他完全变了,面容严肃,穿着崭新的高级军官服,手里提着皮包,这时他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原来他就是14军参谋长梁岱。
他走进政治部,看到陈赓,尴尬地说:“我已经是第二次走进这屋子了!”然后他从皮包里掏出了14军的花名册,说:“请贵军参考,我们全军的军官名单都在这里了!”说完,头又低了下去。
事后,梁岱曾经谈到我军对杨圈子进攻的情景:“解放军采取迫近作业掘壕前进的壕沟战术,壕沟挖到一村,就消灭一村。面对这种情况,谁也想不出对付的办法来。
各级指挥官只好蜷缩在掩蔽部里,面面相觑。军部所在地杨围子,也已成了前线,村前不远就是解放军掘进的壕沟,夜间咳嗽声都可相闻……”
俘虏们排成长长的队伍被押往后方,陈赓司令员半路上遇上了他们,他从俘虏口中得知了熊绶春被击毙的消息,就派人协助以熊绶春的卫士,找到熊绶春的尸体,埋在了南坪集附近的一个土堆上,并用木牌写上“第14军军长熊绶春之墓”,以便于其亲属查找。俘虏们看了都深受感动。
当陈赓又从俘虏口中听说熊绶春死前总是嘴里小声念叨并两眼流泪时,他叹息不已。他和熊绶春曾是黄埔军校的校友。陈赓叹道:“咳,黄埔革命军人难道只能效忠蒋介石吗?老弟糊涂啊!”
敌85军、14军先后被歼灭后,黄维的第12兵团只剩下了杨伯涛的18军和覃道善的第10军还在垂死抵抗。
发起攻击活捉黄维12月5日。总前委小李庄作战室一片忙碌。电台“嘀嘀嗒嗒”不停地响着,指挥人员和机要人员在这里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总前委书记邓小平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严肃地在对各兵团下达对黄维兵团的总攻击令:
“从6日午后4时30分起,开始全线对敌总攻击。”
“陈谢集团务歼沈庄、张围于、张庄地区之敌;锡联集团务歼三官庙、马围于、玉王庙、许庄地区之敌;王杜集团务歼双堆集以南玉王庙、赵庄及以西前周庄、周庄、宋庄之敌,并各控制上述地区,然后总攻双堆集,全歼敌人。”
“总攻发起后,应进行连续攻击,直到完成上述任务为止,不得停止或请求推迟。”
“各部应不惜最大牺牲,保证完成任务,并须及时自动地协助友部争取胜利。”
当摆在小李庄作战室里的马蹄表上的指针指向4时30分时,我军猛烈的进攻炮声突然怒吼了,立时地动山摇。刘伯承与邓小平相互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中原野战军从艰苦的阻击战到此刻发起总攻,已伤亡删余名将士。但全军上下热烈响应刘、邓首长“打下黄维,直捣南京,解放全中国”的决战号令,群情振奋,士气高昂。在转战大别山中锤炼出来的英勇战士与美式装备武装起来的黄维兵团,在双堆集拉开了殊死决战的帷幕。
一面面小红旗如一滴滴鲜红的血,染在了小李庄总前委作战室的地图上。陕南12旅35团1营和敌人反复10余次争夺小李庄,200多名措战员战至最后只剩下40人,而踩在他们脚下的敌人尸体竟达1000余具。中原野战军在华东野战军的配合下,采取步步紧迫、层层剥皮的办法,消灭敌人。东、西、南三面的网越收越紧,其中,南线因系黄维的突围方向,故战况更为残酷。当晚,陈赓4纵攻李土楼,成钧7纵攻小周庄。4纵的两个团,在当天晚上只用了一个小时,便攻克了预定目标,把敌第69团全部歼灭,并俘敌千余名。
进攻部队避开敌军猛烈的火力,采取挖掘大量的堑壕、交通壕,伸向敌军阵地,缩小对敌的包围圈。经过外围的争夺战,我军终于将黄维的“硬核桃”的外壳给砸碎了,接近了敌18军的核心阵地一双堆集。为了接近双堆集,我军日夜进行迫近作业,无数条交通壕像长龙般蜿蜒曲折地向敌军阵地逼近。
守卫在双堆集的国民党第18军为此伤透了脑筋。一开始,每晚挑选精壮官兵,五六人为一组,轮番向实施迫近作业的我军袭击,但都被我军预伏的掩护部队所截击,无法阻止我军的施工作业,长龙依然昂首向前挺进。
在这种情况下,杨伯涛令18军采用我军同样的方法,在阵地前构筑交通壕,向我军的交通壕迎头阻截,企图迟滞我军向其阵地接近。一时间,敌我双方进行了一场迫近作业与反迫近作业的交通壕挖掘战。但敌兵饥寒交迫,身体赢弱,作业进度极为缓慢,有的甚至挖了几锹就罢手了,挖出的交通壕很短,且数量也很少,往往为我军多条交通壕所包围绞杀。
此时胡琏把杨伯涛叫到兵团司令部对他说:“南京有一个极端绝密的计划,决定使用毒气,大规模地歼灭共军,准备用飞机在兵团阵地周边施放毒瓦斯。你回去秘密布置一下,把陆空联络信号准备妥当,围着我们的阵地标识出来。”过了两天,敌兵站参谋长陈志轩又去对杨伯涛说:南京方面已经空投了一批毒瓦斯弹,黄维命令把大部分发给18军,一部分发给第10军,请杨伯涛派军械官前去领取。军械官即带人去领了200余颗毒瓦斯弹回来,打开其中一箱,只见这种毒瓦斯弹每颗都装有一个发射器,其外形和构造很像日造掷弹筒,弹箱内有使用说明书,说明该弹要取45°角拉火发射,最大射程300米左右。杨伯涛将这些毒瓦斯弹发给了118师和11师。
杨伯涛在拿到这些“秘密武器”以后,着实胆壮气粗了不少。这些天以来,他是被打怕了。到12月3日为止,黄维兵团被我中原野战军部队围攻9个昼夜,损失兵力将近3万人左右。黄维也是靠着他的18军在苦苦支撑局面,18军很快就在纵横约5公里的地区内,以几十个据点为骨干,由密如蛛网的交通壕相互贯通,形成多层次的、完整而不易割裂的环形防御网。每个据点,都由多层地堡群、掩蔽部、鹿砦和纵横交通壕构成立体防御。除在这里进行固守以外,18军还不断向我军发起攻击。
这个地方地形尤其复杂,黄维和杨伯涛以双堆集为核心,凭借周围二十几个小村庄,仗着其集团工事,以各种火炮、轻重机枪、火焰喷射器,控制了几乎每一寸土地。
这就是敌人所说的“硬核桃战术”。
在这些地方,特别是大王庄、尖谷堆,一旦被我军占领,那么通向敌核心阵地的南方大门就被打开了。但18军想尽办法也未能阻止我军的攻势。
12月9日黄昏,我军在对大王庄守敌进行长时间的炮火准备以后,我攻击部队紧随弹幕迅速突人大王庄,通过交通壕对号称“英雄团”的敌18军118师33团大王庄阵地进行了猛烈攻击,敌人溃不成军,大部被歼,其余纷纷投降,团长孙某只身逃出,胡琏将其撤职查办。
大王庄阵地的丢失令黄维、胡琏十分震惊,他们认为18军阵地不能失守,必须夺回。于是,命令杨伯涛抽调兵力,夺回大王庄。杨伯涛从11师抽调了一个团,连118师能用的兵力,悉数用上,并集中所有的榴弹炮、山炮,对我大王庄阵地发动猛烈的攻击。大王庄顿时被淹没在滚滚硝烟之中。从零点30分敌人开始炮击,在54分钟之内落弹达数千发。
硝烟还未散尽,敌18军的士兵就在挥舞着手枪的军官的驱赶下拥进了村庄,与我军战士展开了白刃战。敌军与我军在硝烟迷雾中冲来冲去,相互搏杀,并逐屋逐房、一墙一沟地进行争夺,直杀得天昏地暗,死伤遍地,战斗异常地残酷。经过一天的激战,敌18军也未能将我军赶出大王庄,我军仍然据守着大王庄一角,巍然不动。当夜幕降临时,敌18军惧怕我军的夜间攻势,遂撤回原阵地。
没有夺回大王庄,杨伯涛怕黄维、胡琏怪罪,便谎称这次反攻消灭了解放军四个团。不知实情的黄维、胡琏一面给予嘉奖,一面向蒋介石报捷。
双堆集的东南方尖谷堆是双堆集的制高点,也是阻挡我军进攻的主要阵地。黄维在这个高地上构筑了坚固的堡垒工事。要攻占双堆集,我军就必须夺取尖谷堆。在大王庄战斗结束后的第二天,我军乘势对尖谷堆发起了猛烈攻击。防守在高地上的敌18军一个团死伤惨重,眼看阵地就要被我军攻下,胡琏命令对我军施放瓦斯毒气,进攻中的我军战士大都壮烈牺牲。
敌人违反日内瓦公约的残暴行径激怒了我军各级首长。为了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我军集中了大量火炮,对尖谷堆进行了猛烈的轰击,无数枚炮弹挟着复仇的怒火飞向敌阵。一时间,尖谷堆成为一片火海。几天之内,黄维在尖谷堆连换了三任团长,也未能守住,最终尖谷堆被我军一举攻克。
我军占领尖谷堆这个制高点后,黄维感到十分恐慌,连忙命令杨伯涛不惜一切代价夺回阵地。于是,杨伯涛调集了所有兵力,连特务营、炮兵营、工兵营也都用上了,向尖谷堆发动了集团式冲锋,却遭到我军的迎头痛击。富有军事经验的黄维一看情况不妙,速令其快速纵队和18军军部全部收缩到兵团部附近。
在我军的强大攻势之下,黄维兵团的防御阵地在日益缩小,解放军在天天逼近!
每到晚上,战士们就以夜色为掩护,排成一路,蛇形前进。当离敌人六七十米时,便一齐卧倒,开始挖土。眨眼间便挖成了许多卧式散兵坑,再从卧式挖成跪式、立式,互相打通,连成一线,配以掩体、防空洞,构成完整的进攻阵地,从四面八方逼近敌人。
敌第18军军长杨伯涛见此,十分忧虑地说:“共军夜挖工事,一夜推进几十米,甚至一二百米。我们这点地盘,哪经得住他们这样没白没夜地蚕食呀!”
杨伯涛说的全是实话。对于黄维兵团防御阵地的日益缩小,双堆集的老百姓有过一个形象的比喻。他们说:
“黄维来到双堆集,先当区长,后当乡长,再后来变成了村长。”
我军夺取尖谷堆后,使黄维蜗居的兵团部直接受到我炮火的威胁。黄维整天龟缩在掩蔽部里,惶惶不可终日。
他对自己来到华东战场懊悔英及。12兵团自组建后,就在河南及豫鄂毗连的大别山区作战,已有一年多时间了,与刘伯承、邓小平算是老冤家。这次走上徐蚌战场后,12兵团算是走到尽头了。首先是12兵团从确山匆匆出发,出发时各军都还未能准备齐整,人员武器粮秣一应物资俱未充分调度筹集,且官兵情绪低落,一路上又不断遭到解放军的阻击,十分疲惫。千里行军,人困马乏,犯兵家“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之忌。好不容易进入徐蚌战场,谁知被解放军打得晕头转向,不仅投有后方补给线,也没有友军援手,孤军奋战,被困双堆集。
这他妈的打的是什么仗!想到这里,一向骄横不可一世的黄维,不禁颓丧地长叹一声:“不知战之地,不知战之时,岂不败哉!”
这时,外面的枪炮声停息了,难得有片刻的安静。黄维感到坐的时间太长了,腰部都有些发麻,于是,他披上大衣,踱出掩蔽部。
站在门口全副武装的卫兵见司令官出来,慌忙“啪”地一个立正。黄维神情恍惚地顺着掩蔽部外面的堑壕向前走去。
来到一个土坎旁,黄维半倚在那里,头朝天空望去。
由于长时间不见光亮,浑浊的眼睛觉得有些刺痛,他眨巴眨巴眼睛,又朝远方阵地眺望。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片断垣残壁和光秃秃的树杆。在残壁前,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士兵尸体。黄维感到一阵恶心。
“司令官,外面危险,共军的炮弹随时都会飞来。”不知什么时候,副司令官兼85军军长吴绍周来到黄维的身边。
黄维转过头,看了看吴绍周,什么也没说,掉头朝掩蔽部走去,吴绍周紧随其后。就在他们走到掩蔽部门口时,一颗炮弹带着尖厉的呼哨飞了过来,落在离掩蔽部不远的地方爆炸了,横飞的弹片击中了黄维身边一名卫兵的头部,卫兵嚎叫着倒了下去。黄维走进掩蔽部,心里一阵后怕。
如此的处境,黄维感到如坐针毡,度日如年。他清楚地知道,现在手中的机动兵力越来越少,就连抽调一连一排都有困难,只要哪里被打开了缺口,哪里就再也难于填补。军师长都在所驻村庄直接指挥战斗,阵地一旦被突破,真是上天无路,人地无门,不是被打苑打伤,就是俯首被擒。在此种危境下,黄维仍然不甘心就这样失败。于是,他派人把副司令胡琏请来,对胡琏说;“伯玉老弟,你都看见了,现在局势非常不利,共军四面包围我部于这弹丸之地,每发炮弹都会伤我一些弟兄,长此以往怎么了得。我想派你立即飞赴南京,面报校长,领受良策,你意下如何?”
“培我兄,我回南京后你们怎么办呢?”胡琏望着满面憔悴的黄维,担心地说。
“咳,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望你速速去见校长,请兵增援。这样你我兄弟尚能有再见面的机会,否则,12兵团恐怕也只会落个焕然兄的下场了。”忽然,黄维好像预感到什么似的,换了一种口气,怆然地说道:“伯玉,你去以后就不要再来了。我既巳身陷危局,也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如果有一天我成仁了,你尚可重整旗鼓,报效党国。”黄维顿了一下,嗓音下滑了八度,继续说:“如果真是那样的结局,清你照顾一下我的眷属,仅此一托。”
胡琏知道黄维的脾气,便不再多言,慢慢地向他伸出右手:“培我兄,你要珍重!”
“去吧,去吧!”黄维的脸部表情说不清是哭还是笑。
胡琏转身出了掩蔽部,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临时机场走去。
小飞机歪歪扭扭地在临时机场的跑道上起飞了,在双堆集上空兜了一个圈,向南京方向飞去。这一天是12月7日。
胡琏在赴南京求援之后,几乎是他前脚走,我军就开始考虑增兵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