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前决策
解放战争发展到1948年秋,敌我力量对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军已经由劣势转为优势。继辽沈战役之后,我军又组织了另一战略决战:淮海战役。
淮海战役是在以徐州为中心,东起海州,西抵商邱,北自临城(今薛城),南达淮河的广大地域内进行的。在这场战役中,国民党投入的兵力计有7个兵团,1个绥靖区,30个军75个师,号称80万人。
这些部队分布在陇海、津浦两铁路相交的“十字架”上。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参战部队计有华东野战军16个纵队(相当于军)、中原野战军7个纵队,加上地方武装,总共60万人左右。战役自1948年11月6日开始,到1949年1月10日结束,历时65天,全歼国民党精锐部队5个兵团22个军(计56个师,其中4个半师起义),约55.5万人。解放了长江以北豫皖苏的大部分地区。战役进程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1948年11月6日到22日,华东野战军在中原野战军配合下,在徐州以东碾庄圩地区全歼了国民党第7兵团黄百韬部,并孤立了徐州。
第二阶段从11月23日到12月15日,中原野战军在华东野战军配合下,在宿县西南双堆集地区围歼了黄维兵团,在孟集地区歼灭了孙元良兵团。
第三阶段从1949年1月6日到10日,华东野战军在中原野战军配合下,在永城东北青龙集和东官庄地区围歼了从徐州西逃的邱清泉、李弥2个兵团。
早在10月11日,中央军委和毛主席就明确指出:淮海战役“第一阶段的重心,是集中兵力歼灭黄百韬兵团,完成中间突破。”10月14日,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兼代政治委员粟裕在曲阜召开作战会议,确定第一阶段的作战计划:以7个纵队向新安镇、阿湖地区实施主要突击,歼灭黄百韬兵团;
以3个纵队南北对进,突击运河车站及其以西地区,分割黄百韬、李弥2个兵团之联系;以山东兵团指挥第7、10、13纵进攻台儿庄之第3绥靖区部队,尔后强渡运河,直出陇海路,切断黄维兵团退路,阻击徐州东援之敌,以2个纵队及冀鲁豫军区部队协同中原野战军主力,逼进徐州。
我军得到作战指示,立即将部队在战场展开。但蒋介石却把他的几大主力兵团猬集在徐州地区,形成重兵团,企图让我啃不动、打不散。
毛泽东对战场形势十分明了,他的心思在徐州,眼睛却看向了徐州以外的广大地区。毛泽东在关注着郑州和开封这两座重镇。郑州和开封是陇海线和平汉线上的交通枢纽,它是国民党在中原地区的战略要地。毛泽东敏锐地觉察到不先把郑州和开封的敌人肃清,我军将会从侧背受到威胁。因此,他决定在大规模的战役发起之前先夺取郑州和开封,由中原野战军配合华东野战军作战。
10月13日,中原野战军政委邓小平从西柏坡参加了9月会议后回到豫西,召集第1、3、4、9纵队领导干部在郑州西南的宝丰县皂角树村开会。在这次会议上,邓政委传达了中央政治局9月会议的精神,决定全军整军,用刘伯承的话说就是“大战前整军”。同时,为配合华东野战军打大仗,并研究部署了打郑州的方案。
10月14日,中原野战军政委邓小平与司令员刘伯承、第一副司令员陈毅共同研究作战,进行了具体分工:
决定由陈、邓率中原野战军主力第1、3、4、9纵队北上郑州,准备以攻击手段吸引孙元良兵团和邱清泉兵团回援。刘伯承、邓子恢、李达率第2、6纵队及中原军区在豫西牵制张淦兵团和黄维兵团。
10月18日,中原野战军下达了郑州作战的基本命令。杨勇、苏振华、陈锡联、阎红彦、陈赓、谢富治、秦基伟、李春芳等分率各纵进入指定地点,在华北野战军第14纵及附近地方部队配合下,迅速进入战斗准备。
第二天下午,邓小平、陈毅和张际春乘着从国民党手里缴获来的吉普车,从皂角树村出发,往前线急驰而去。
10月21日,邓小平、陈毅部北上主力加上配合作战的第14纵队共10万人马迫近郑州,兵临城下,外围守敌很快被一一肃清。
我军大队人马兵临城下,在21日夜里,已将郑州团团围住。天将拂晓,郑州守敌十二绥靖区第40军第106师、第99军第268师和郑州警备区司令部等1万多人弃城向北突围。负责从北面攻城的是我9纵的秦基伟部,他发现敌人要逃跑的动向后,一边调整部署,一边通过电话请示邓小平。
秦基伟语调沉着,胸有成竹,他早已在薛岗、苏家屯设下了伏击圈,专等着敌人往里钻。
邓小平得悉敌情,当机立断,决定将原定的城市攻坚战改为野外追歼战,遂指示秦基伟:“一定要歼敌于运动之中,不能让敌人跑掉!”
秦基伟轻松自信地说:“我的网已经形成了。”
陈毅从邓小平手里接过电话,又嘱咐秦基伟一定要把这一仗打好。
秦基伟领命,在他的指挥所里严密注视着敌人的每一举动。
秦基伟的9纵就地按分工从北城阻击,中原野战军主力从三面迅速向突围的敌人包抄了过来。
秦基伟的阻击地点位于薛岗、苏家屯。此处为闭锁战场、保障全歼郑州守敌的关键所在,是通过黄河铁桥的必经之路。
上午7时左右,敌人先头部队两个营进入我设伏区。
经过一个小时的激战,敌人没能突破我军的防线。
至此,郑州逃敌准备孤注一掷,重新组织更大的冲锋。国民党军集中第99军第268师主力向我阻击阵地轮番发起攻击。秦基伟预设的79团沉着冷静,大胆反击,几次打退敌人的冲锋,阵地巍然不动。
上午11时,26旅旅长向守志向秦基伟报告:敌已全部离开郑州,其先头部队被我阻击在薛岗、苏家屯一线不能前进,本部集中在老鸦陈、固城及周围的村落和旷野之间,后尾已通过十二里屯。敌人正集中数千人的兵力,从多路攻击苏家屯、薛岗,79团压力很大。
突围的敌人明知已经身陷网中,但在这种生死关头,还是拼了命地往外冲。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后来连秦基伟这个自信的“渔人”也坐不住了,他带着1名作战参谋,赶到了前沿的26旅指挥所,亲自坐镇指挥。
从拂晓一直打到中午时分,经过一个上午的战斗之后,尽管敌人丢下的尸体东一具西一具地摆满在阵地前,但敌人北逃的大门仍然死死地关着。
秦基伟在26旅指挥所亲自坐镇组织战斗,他丰富的作战经验告诉他:突围逃跑的敌人向来是两头强中间弱,军心慌乱。他亲自做了一番部署,作出了以纵队主力拦腰突击,其他各部分割包围敌人的决定。要求部队顽强阻击,坚决反击,不惜一切代价,保证人在阵地在。
其后,每隔一个小时,敌人就组织一次猛攻,妄图夺路而逃。
15时左右,秦基伟下令向敌发起全面突击,一阵炮火过后,杀声四起,敌人纷纷四散溃逃,顿时成了野外追歼战。
敌人始终没有能打开北逃的大门。逃敌大部分被压缩到了老鸦陈。
老鸦陈,是一个有500多户人家的大村庄,村外寨墙高耸,如同一座城堡,它成了敌人的最后一道防线,但敌人已是强弩之末,无力还击。很快老鸦陈也被攻破,敌人纷纷四散奔逃。
前来增援的国民党两个团见主力被歼,再不敢来救,连忙又撤回了邙山,据险防守。
9纵主力在歼灭老鸦陈之敌后,又将矛头指向邙山守敌。
19时,邙山守敌除一个连漏网外全部被歼。
硝烟散尽,郑州宣告解放。我中原解放区和华北解放区连成了一片,中间已经没有了任何阻隔,在攻防之间可以进退自如。中央军委和毛泽东连电嘉勉:“占领郑州甚慰。”“济南、锦州、长春解放之后,郑州又告解放,陇海、平汉两大铁路的枢纽为我掌握,对于整个战局极为有利。特此祝贺。”
郑州攻克以后,开封守敌第四绥靖区部队望风而逃。
10月24日,我中原野战军兵不血刃就占领了开封。
打下郑州后,打好淮海战役即成了华东野战军、中原野战军两支大军的主要战斗任务。
在批准进行淮海战役的计划以后,9月28日中央军委发电报强调,对全军作战所需包括全部后勤工作在内,有充分之准备,方能开始行动。必须准备两个月至两个半月的粮秣用品。
在淮海战场上,谁都明白将有一场硬仗好打,不先准备好粮草怎么能行呢。
西柏坡,军委副主席周恩来亲自主持召开了淮海战役后勤业务会议,毛泽东专门作了指示。
为了保证后勤供应,中原局发出了全区党政军民“一切为了战争,一切为了前线,一切为了胜利”的号召。10月2日,华东局召开会议,研究支援淮海前线作战问题。
1948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中原地区阴雨连绵,交通受阻。由于冬装不能及时运到前线,每个纵队都有上千人因寒致病,弹药更是难以补给。以往的作战,都是依靠解放区和老根据地的人民肩扛、手推,用牛车、马车把成百上千吨的粮食、弹药送上前线。但现在的情况跟以前相比又大不一样,中原、华东两野战军协同作战,有上百万的军队和民工需要补给,补给成了大问题。
淮海决战的格局既已形成,其战场形势的变化便会一日千里。最高统帅部的首长们仍高度关注着后勤供应的事。
11月9日,毛泽东电告华东、华北、中原三方面:
应极力争取在徐州附近歼灭敌人主力,应用全力保证我军供给。
周恩来提出,淮海战役打响后,我方参战部队加上地方部队和民工有几十万人,为确保后勤保障,根据辽沈战役李富春亲自抓后勤保证工作的经验,由中央军委后勤部长杨立三统抓淮海战役的后勤保障工作。
郑州解放后,陈毅、邓小平率中原野战军主力、华东野战军3纵和两广纵队东出徐州、蚌埠线,进至商丘的第二天就解放了这个地方,淮海战役旋即在徐州以东打响。
对战争物资的要求更多、更紧迫了。为此,中原军区决定大力建立后勤运输组织,不惜减弱其他机构,以加强前线运输的供应。
随后,中原军区在报经中央军委批准后决定成立交通司令部,并集中了300多辆汽车,组成了辎汽1团、2团和有几百辆胶轮大车的辎重团。这个交通司令部只有四十几人,堪称短小精干。这个小小的交通司令部开通了一条条动脉,把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
因此,历史的长河里留下了这样一个片断:
1948年11月的一天,交通司令部副政委杨国宇和新任郑州铁路管理局局长的田裕民,找到原来的火车站负责人商量,尝试用铁路向前线运送弹药。这个负责人为难地说:“现在一是没有煤,二是路不通,三是没有火车头,真没办法。从开封东去的火车早就不能通行,断得一节一节的,上一站不知道下一站的情况,火车不敢走。再说,国民党撤走时,把许多物资都运走了,现在连一台能开得动的机车都没有了。”
杨国宇和田裕民又去了火车站,直接找工人师傅求教,对他们说:“只有打倒了蒋介石,我们才能过好日子。
前面在打仗,需要往前线送弹药,运粮食,需要火车跑起来,你们看怎么样?”
“中!”工人们响亮地回答。
“有煤吗?”
工人师傅们带着杨国宇他们一起去看了车站附近的煤栈,说要是保证没人私自运走,这些煤可以维持15天。
工人师傅们说,司机、火车头都现成,就等着你们来,只是缺调度,没有人敢发车。
田裕民说,我就是调度。铁路上的事,我也懂。
不一会,许多司机和司炉都找来了。有了能够开动的机车和司机,就连夜把50辆汽车的弹药,紧急装运上了火车。负责装运的同志兴奋地说:“火车真好呢。靠几十辆汽车、马车拉一个月也不如一列火车装得多。”
“呜——”汽笛长鸣。装载着弹药和警卫部队的第一列火车缓缓地开起来了。火车从郑州出发,向前线驶去。工人们把敌第四绥靖区司令长官刘汝明专用的6号包车也弄了来,作为探路先行车,在前面开路。包车上的人用红布包住手电筒,前后联络。
列车一直行驶了一夜,驶过开封150公里,来到兰考以东、民权附近时,突然,从铁路两旁响起了枪声,子弹不断从头上飞过。估计可能是豫皖苏的游击队。车上的警卫部队高声喊起来:“我们是人民解放军!我们是人民解放军!”一面还不断摇动红旗。话音刚落,从铁路两旁一下子拥过来许多游击队战士。听说是中原野战军,高兴极了,连忙把已经卸下的道钉又重新安上,固定了铁轨,笑着说:“好险!我们以为是逃跑的国民党军哩,火车再往前开,就要翻车了。”欢呼声中,火车拉响汽笛又往前开了。
火车来到一个小站,车站上一片黑暗,没有任何信号灯光,火车不能前进了,慢慢地停了下来。原来,站长听信了国民党的恐吓宣传,不了解我党政策,怕被抓起来治罪,躲了起来。在游击队和群众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站长,向他讲明政策,解除了他的顾虑,请他主持工作。火车通过车站,继续前进。
火车就这样走走停停,前面就要到达商丘了。但是,电话一直联系不通,司机不敢贸然开车。于是,让6号包车载着一个班,试探着进到商丘,然后再回头引导列车前进。终于,列车开进了商丘。
从此,“中国人民解放军商丘兵站”的牌子正式挂起来了,开始正式接收、调拨源源运来的各类军需物资。
兵站的工作基本就绪后,立即架起电台,向正在前线的刘伯承、陈毅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报告:“第一列火车已从郑州进至商丘车站,并在此设立兵站。”他们开始都不大相信兵站能这么快地前进到商丘,来电查实后,刘、邓、陈首长十分高兴,专门发电指示说:“商丘兵站不仅要接收中原支援的物资,华北、冀鲁豫军区甚至华东、晋察冀的,不论是军队和地方的,不光是枪支弹药,包括粮秣、生活用品,都运到商丘转运。”从此,我军开始利用铁路进行繁忙的军运。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有了这条敌后动脉的全力保障,淮海前线的枪声更加激烈了。
在轰鸣的马达声中,银灰色的美龄号总统座机轻快地射向碧蓝如洗纤尘不染的苍穹。随着机不断爬高,蒋介石心中油然升起飘飘忽忽超脱尘世的感觉。这些天来的忧烦焦虑似乎统统丢在了北平,丢在那芸芸众生的茫茫烟海。
时当公元1948年10月30日,蒋介石在专机上正襟危坐,苍白的脸上挂着冷漠的神情,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前,长时间一动不动。机组人员和侍卫也如同飞机零件,紧紧地铆在各自的位置上。
机翼稍稍一偏,阳光犹如偷袭似的,一下子蒙在了蒋介石的脸上。蒋介石眨眨困倦劳损却依然锋芒锐利的眼睛,微微偏过头去,透过明净的舷窗,将目光转向机翼之下,投向依稀可辨的人间,座机正在飞越一座山峰。泰山!蒋介石如同突然被流弹击中要害,胸中一阵慌闷,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沉重的头颅摇了摇,无可奈何地落在沙发靠背上。这里已经是共产党的天下了。